“葉兄!”
“包兄!”
隨著一聲響,雅間的房門被推開,一人出現在葉榮柏的面前。
來的這人正是包宏輝,葉榮柏今天來曹家老店除了往日的習慣外,同時也是受包宏輝之邀。
包宏輝和葉榮柏是世交,見面后也未客氣,直接在桌旁坐下。葉榮柏拿起桌上的茶給包宏輝倒了一杯,隨后邀請他一起用餐。
“我可不好這一口,葉兄請自便就是。”看著桌上的菜品,包宏輝擺擺手笑道。
放下筷子,葉榮柏嘆了口氣,問道:“包伯父如今可好?”
“還算不錯,今后在老家養老弄孫,也算是消停下來了。”包宏輝平靜地說道,見葉榮柏似乎還想問什么,他擺擺手道:“那件事已過去了,我二弟也算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再說,皇爺已算是法外開恩,我包家經歷此事說起來倒也不算是件壞事,總比鬧得不可收拾的局面好得多了。”
默默點了點頭,包宏輝這話說的倒也沒錯,這件事對于包家來講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同時也給各家敲了警鐘。何況,朱怡成在此案中雖然讓包家損失不小,而且還嚴懲了嚴家,可師出有名,怨不得別人,再講朝廷最終如此判決,已讓所有關注此案的商人暗松了口氣,而且大明更未用此事打擊商人,這對于商界來講更是件好事。
“包兄來上海,愚兄本應該設宴…。”
“不必如此麻煩,我瞧這里就很不錯。”包宏輝笑著道:“再者,我在上海只是經過而已,等會就要登船了,約葉兄在此只是多日不見,見上一面順便說說話罷了。”
“說說話?”葉榮柏笑著搖搖頭:“包兄是否有事要同我商議?你我世交,兄弟之間何必如此,如有事直說無妨。”
聽到此話,包宏輝哈哈一笑,坦然道:“我就知道瞞不過葉兄,其實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葉兄這些年主政上海,如今上海之繁華都是葉兄之功,兄弟實在佩服不已,相比上海來,我那香港還是差得遠呢。”
葉榮柏搖頭道;“這哪里是我一人之功,如無皇爺和朝廷支持,我葉榮柏就算有再大本事也建不起這個上海城。包兄既然提起此事,難道說…?”
包宏輝點點頭道:“前些時候,皇爺同英國的合作葉兄應該聽聞過吧?”見葉榮柏表示聽說過,包宏輝繼續道:“蒙皇爺不棄,小弟如今依舊負責香港的商貿,但這一年多來,香港雖在小弟手中略有繁榮之相,但相比上海卻依舊差距懸殊。如今我大明同英國東印度公司即將展開全面貿易合作,按皇爺的意思除原來的澳門外,香港將如同上海一般成為南邊的主要貿易港。此事重大,還請葉兄多多協助才是。”
“原來如此…。”葉榮柏明白過來了,大明和英國的貿易合作,葉榮柏作為上海之王當然清楚的很,不過葉榮柏對于此事有自己的考慮。
畢竟,現在上海已隱隱約約有大明第一貿易城市的趨向,對于東印度公司的合作葉榮柏早就心有盤算,他甚至打算趁此機會進一步擴大上海的影響力。
可他沒想到,包宏輝會直截了當地因為此事找到自己,而且還坦然讓自己幫忙。說句實話,葉榮柏心里是不怎么想幫這個忙的,要知道貿易的蛋糕就這么大,一家分和兩家根本不是一回事。
如今,上海才是葉榮柏的根基,就像香港是包宏輝的根基一般。再話說回來,包宏輝口口聲聲稱香港不如上海,從表面上似乎是如此,但葉榮柏卻清楚包宏輝在香港那邊的投入和發展速度。
可以說,香港的發展并不比當初的上海差,如今隱隱約約已有南國第一貿易城的影子,一旦如此下去,這香港必然會同上海展開激烈競爭,這是葉榮柏不想看見的結果。
可問題在于無論是上海還是香港,他葉榮柏和包宏輝說白了都是朱怡成的棋子,朱怡成不僅建設上海,更把建設香港的工作交給了包家,這既是兩手準備,同樣也是讓這兩家相互競爭,更避免一家獨大。
“既然是皇爺的吩咐,愚兄必然鼎立相助,只不過香港本就地處南海,與英國合作海貿先天就占了便利,再者包家船隊遍布南洋,愚兄就算有心也只不過錦上添花罷了。”
“哈哈,葉兄此言差也,上海工廠林立,商家眾多,更地理位置連通南北,可以說上海才是得天獨厚。相比葉兄,我那小小的香港算得了什么。何況此事更關系到我大明對外之策,小弟這才向兄臺求助幫忙呀。”
葉榮柏若有所思,喝了口茶道:“這是自然,這樣吧,讓愚兄好好盤算一下,你我兄弟,既然你開口了這忙自然要幫的,無論上海還是香港,你我都是為大明做事嘛。”
“那小弟就先以茶代酒,謝謝兄長了。”
“哪里哪里…。”
兩人臉上笑嘻嘻,端起茶來碰杯一飲而盡,隨后又天南地北隨意聊著,氣氛融洽的很。
過了不久,包宏輝起身告辭,葉榮柏親自送他下了樓,等包宏輝的轎子離開前街這才回轉。
回到雅間,葉榮柏臉上哪里還有剛才的如浴春風?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微怒。以葉榮柏和包宏輝的身份地位以及精明,剛才那一幕表面祥和,實際上卻兩人暗中試探而已。
包宏輝如此做,不僅是故意給葉榮柏出了一個難題,同時也是用這種方式告訴葉榮柏,他包家依舊在朱怡成心目中占有一定份量。
包宏輝又不是傻瓜,之前那事包家受了懲罰,眼下不僅是寧波商家,就連其他商家眼里,包家已不如往日。包宏輝特意跑一趟上海,還找自己說這番話,分明就是想用這種方式來讓天下人知道他包宏輝依舊還是原來的包宏輝,包家也是原來的包家。
沒見剛才包宏輝口口聲聲說著皇爺、朝廷、大明之類的話么?他肚子里的算盤葉榮柏是一清二楚。包宏輝是企圖一箭雙雕,一來利用這事讓他的香港占據主要地位,二來也是想借葉榮柏之手證明,無論葉榮柏如何相助,就能達到他包宏輝的目的了。
“哼!真是好算計!”葉榮柏暗自惱怒,拿起桌上的茶壺,一摸這茶已經涼了,他頓時沖著外面喊了一聲,守在外面的人連忙進來,葉榮柏劈頭蓋臉地就把來人大罵一頓,然后讓他去換壺茶來。
就在葉榮柏生著悶氣的時候,包宏輝已到了碼頭,登上了早就等候著的商船了。
“少爺…。”守候著的老夏第一時間迎了上來。
“讓人開船吧。”包宏輝道。
“是!”老夏轉身朝著水手喝了幾句,商船開始抽回跳板,隨后起錨緩緩地離開了碼頭,不一會兒,借著風力,船很快就過了外灘,隨著船速的加快,繁花似錦的上海漸漸遠去…。
“少爺,甲板風浪大,您還是下船艙吧。”
老夏見包宏輝依舊站在甲板眺望著船尾上海方向,輕聲勸道。
包宏輝嘆了口氣:“老夏呀,今天我可是做了一回惡人,估計葉榮柏現在正在罵我呢。”
“少爺,葉少爺那邊不至于吧,我包葉兩家世代交好,何況您同葉少爺又是多年的交情…。”
“有些事你不清楚。”包宏輝搖搖頭,老夏是自己的心腹,又是包家最可靠的老人:“其實此事我原本不想這么做的,但又不能不做,罷了罷了,就算我包家欠他葉榮柏一份人情吧,等以后慢慢再還他。”
見著包宏輝這副表情,老夏心中也忍不住暗嘆了一聲。之前包家如此兇險,如果不是包宏輝回來及時又毅然決斷的話,也許現在的包家和四分五裂的嚴家一般了。
一直以來,包宏輝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瀟灑自如的樣子。可如今的包宏輝卻變得比以前深沉許多。老夏只希望那事的影響早一點過去,現在包宏輝已是包家的當家人,包家的一切未來都在包宏輝的肩膀上。
見老夏神情有些蕭瑟,包宏輝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也無需多想,一切自然有我處置。俗話說的好,這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說之前那事對于我包家有不利之處,但同樣也并非全是壞事。”
“少爺說的極是。”老夏點頭道。
“對了,此次隨我前去香港,寧波那邊都安排好了吧?”
“回少爺,都安排好了,可是少爺,您難道真要…?”老夏有些遲疑地問。
包宏輝又嘆了口氣:“分家是早晚的事,這次事后把寧波老家那邊交給三弟,等香港那邊慢慢起來,過幾年后主家就直接遷去南邊。以后,就算再有什么事,至少一南一北,無論主支相互扶持,總是不差的,也避免一些麻煩。”
這些話,老夏不太清楚,但包宏輝卻做了這個決定。這一次回到寧波后包家雖然依舊是個整體,但包宏輝作為家主已確定了未來包家的變革,而這變革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從寧波商界脫出,直接在南方自立,同時把包家一分為二,未來就算再出事,至少還能借此保住包家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