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之事,你知道了吧?”康熙的聲音不像平日那么有力,低沉而帶著疲憊。
“回皇上,奴才已聽說了,雖說廣東丟失,但我大清在河南局勢已有好轉,再加上四川方面也已開始反攻,等收復兩省后,我大清就可越江而擊,到時候不僅江南可盡復,就連福建、廣東等地收復也不是什么難事,所以還請皇上多多保重龍體,不必過慮。”馬齊微低著頭回道,他說的這些話是為了安慰康熙,當然這些話也不是胡說八道,如今在河南、四川兩地清軍的確已逐漸占了優勢,如果能徹底剿滅盤據在兩地的祝建才和王致清兩部,那么中原和四川就能平定下來。
按照之前康熙的戰略方向,先中原后江南,作為上書房首席大臣的馬齊怎么會不知道?只不過隨著南京的實力越來越強大,如今南京方面又一舉拿下了廣東,幾乎小半個天下已入囊中。
和中原及四川的反賊相比,南京的朱怡成才是真正心腹之患,就算平定中原和四川,大清和朱怡成還有決定天下的一戰,如果說清廷這邊對于此戰有十足信心的話,那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但在此時,為了安慰康熙,馬齊也只能如此說了。
康熙當然清楚馬齊這么說的用意,而且馬齊并不知道趙弘燦在廣東之事,一方面是因為馬齊當時被康熙奪職在家反省,另一方面趙弘燦的事是以密折送到康熙這里來的,康熙也只對阿靈阿直接說過,至于其他知曉的人就更少了。
康熙做了近五十年的皇帝,怎能不明白處置趙弘燦一事保密的需要?這也是康熙對外不動聲色,暗中派阿靈阿去處理的主要原因。
但康熙怎么都沒想到,這件事不知怎么居然走漏了風聲,雖說康熙沒從別的渠道得知情況,但僅憑著廣州之敗和趙弘燦以兩廣總督名義自廣西上奏的奏折來看,廣東丟失分明就是趙弘燦故意的,而且如今趙弘燦為了自保已獨攬廣西軍政大權,并以廣西為籌碼和康熙討價還價,這也是康熙氣極攻心,吐血昏迷的主要原因。
當了這么多年的皇帝,康熙早就習慣了下面的奴才唯唯諾諾的樣子,也許只有他剛剛即位,那時候鰲拜還在的時候才有那種感覺吧。趙弘燦的這份奏折和從廣東傳來的消息,分明就是狠狠抽了康熙一個巴掌,把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圣君猶如扒掉衣服在全天下人面前示眾般羞辱。
康熙是多么高傲的人,如何能受得了這個?以他的脾氣,趙弘燦滿門抄斬是一定的,至于趙弘燦本人更非得拉到菜市口千刀萬剮才能解其恨。
但醒過來之后,康熙從怒火中漸漸平靜了下來,最終還是把這口氣憋住了。康熙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也是有頭腦的皇帝,他不是那些昏君,更不人任人擺布的傀儡。
他冷靜地分析了局勢,清楚地明白自己應該如何去做。在目前情況下,作為皇帝的康熙也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假裝著什么都沒發生一般。畢竟一旦把趙弘燦逼急了,趙弘燦轉身就投南京,這廣西也就成了南京的地盤。對于這個結果,康熙是無論如何都不愿意看見的。
與其便宜了南京,倒不如任憑廣西維持現狀,至少名義上廣西依舊是大清的地盤。等到以后騰出手來,自然有慢慢收拾趙弘燦的機會。
“你說的有理,是朕多慮了。”康熙點點頭道,當著馬齊的面如此說,也是想借這個話題告訴馬齊自己昏迷的原因。
“趙弘燦如今在廣西,對于接下來廣西布置如何看呀?”康熙問道。
馬齊想了想,開口說了些他的建議,無非是讓康熙下旨先訓斥一番趙弘燦,畢竟作為兩廣總督,他趙弘燦丟了廣東朝廷不對他懲罰是不可能的,不過同時他又建議康熙安撫一下趙弘燦,令其在廣西整頓兵馬,想辦法打回廣東去。
“嗯,這些甚合朕意。”康熙點頭道,不過他又道:“如今國事艱難,丟了廣東雖說是大事,但也怪不到趙弘燦一人身上,他在廣西也不容易,這樣吧,以朕名義好生安撫,另外他上折建議以北海鎮總兵郭永為廣西提督一事也準了。”
“皇上圣恩,奴才實在佩服,想來趙弘燦得知后定感恩淋涕,以報君恩啊!”馬齊誠懇萬分地說道。
康熙卻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對此不置可否,但他心里卻壓著怒火,一口氣憋的實在難受。
“至于傳旨之人,就讓阿靈阿親自跑一趟吧。”康熙突然間又說道。
這句話讓馬齊愣了一下,康熙讓阿靈阿去廣西?這不合適吧?阿靈阿不僅是理藩院尚書,更是上書房大臣和侍衛內大臣、議政大臣,普通的傳旨最多也就是派個侍衛什么的就行,就算康熙看重趙弘燦,多派兩個二等侍衛再在禮部或者吏部選個員外郎就行了,何必讓阿靈阿這樣的重臣出面?
馬齊忍不住勸了一句,但康熙卻擺擺手,告訴他就這么安排,阿靈阿會明白他的意思。聽了這句話,馬齊就不再說話了,他意味也許康熙另外有私下的安排交阿靈阿去辦,既然如此就照此擬旨吧。
很快,馬齊按著康熙的意思給趙弘燦的圣旨寫好了,隨后馬齊一字一句讀給康熙聽,康熙聽完后想了想,又讓馬齊修改了幾處,等重新抄了份確認無誤,康熙這才用印。
做完這些,康熙詢問了一下在外面侯著的各皇子情況,馬齊雖然攔住了那些阿哥,沒放他們進宮,但現在康熙已經清醒過來了,馬齊就建議康熙是否見一下眾阿哥,以安各人之心。
誰想,康熙并未同意,只是讓馬齊去把這些阿哥們打發走,告訴他們過幾日自己自然會召見他們,現在無需再呆在宮門口,該干什么都去干什么去。
馬齊把話帶給眾阿哥后,眾阿哥雖說有些不服,也有幾個阿哥嚷嚷著要見康熙,但幾個地位最高,年齡最長的阿哥卻沒說什么,只是上前和馬齊說了幾句話,詢問了康熙的健康情況,當得到馬齊的回答后,眾人也就告辭離開了,他們一走,其余阿哥失了主心骨,很快一個個也都離開了。
當天夜里,從皇宮的側門有一輛馬車在夜色中悄悄而出,這輛馬車上拉著的是五六個剛剛被仗斃的太監,車行出宮門,在前面的路面被顛了一下,一條蒼白的手臂從馬車內被顛了出來,無力地掛在車軸一旁,上面還有已快凝固的血跡形成了一大片詭異的圖案,隨著馬車緩緩向前,這條手臂一搖一晃,在月色中讓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