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山,葉大當家起事之地,同樣也給袁奇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四明山一戰,轟轟烈烈的反清起義失敗,葉大當家和幾位大當家兵敗被殺,整個老君門的精銳力量一掃而空,就連袁奇也差一點兒在這戰中丟了性命。
四明山占地坡廣,又地處浙南要地,不遠處就是四明湖,從地理位置來看的確是個好地方。可惜的是四明山有先天不足,它處于閩浙腹地,四面八方都是各府重鎮,官兵調集兵力進行圍剿便利,再加上四明山外平原水鄉頗多,又不利于運動,一旦被掐斷出山要道,被團團包圍,那么四明山就幾乎成了死地,可以說葉大當家從一開始選四明山為起義之地本就是錯了。
這點,袁奇在四明山兵敗后仔細琢磨過,同樣也悟出了這個道理。不過自離開余姚后,袁奇卻依舊打著大明反清大元帥的旗號聲勢浩大地朝四明山進軍,但隊伍走出近百里后,袁奇突然下令隊伍調頭向西北而行,繞開驛亭直撲上虞。
在余姚招兵買馬,再加上高進聯絡的幾處白蓮教友前來匯集,等隊伍接近上虞的時候,袁奇手中已有了近6000人,雖然這個數字離他本吹噓的萬人還有不少差距,但相比從四明山兵敗時的寥寥數十人來講已是天壤之別。
6000人中,直接受袁奇指揮的大約3000來人,而這3000人里他的老營有450余人。其余近3000人各來自紅陽教、八卦教、混元教、大陽教等數十個白蓮教派,其中人多的近四五百,人少的有幾十,帶頭的除了掌柜、大當家外,還有“師父”、掌教元帥等等。
眾義士來投,袁奇當然不能厚此薄彼,報朱怡成“圣裁”后拿到了封官的旨意,一口氣又封了十來個侯爺、伯爺、總兵、指揮使之類的官職。再者,偷襲余姚后,袁奇也不像當初躲在山里一般寒酸了,手中有兵有錢,各類儀仗也都搞了起來,不僅給自己做了一套朱紅公服,連他的老營兵丁也是煥然一新。至于朱怡成就更不用說了,總算擺脫了穿戲服的尷尬,也混了套玄表朱里,前圓后方,前后各九旒的親王服飾。
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望著前后浩浩蕩蕩的大軍,袁奇胸口生出一副大丈夫如是的豪氣。
但在隊伍中央的一輛經過裝飾的大馬車上,身穿親王服飾的朱怡成卻沒有絲毫喜悅,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僅僅一周的時間,袁奇的隊伍就和吹氣球一樣拉了起來,自己也成了大明的監國,前呼后擁看起來威風八面,可實際上朱怡成比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都清醒,別看袁奇如今聲勢浩大的樣子,但這全都是假象,在康熙朝造反,這純粹就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如果能給朱怡成自主選擇的機會,打死都不會這樣干。可惜的是,自來到這個時代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朱怡成自己能掌控的,他就像是一個跳入旋渦的溺水者一般無法自主,只能隨波逐流被時代的波浪中沉浮,或許終究有一日撞上礁頭,被拍的粉身碎骨。
這些日子,朱怡成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有多少次半夜從噩夢中醒來,睜著恐懼的雙眼望著黑漆一片的夜色。他心里無比的恐懼,恐懼那結束的一天到來。尤其是當朱怡成在一次和周忠良談話中聊到關于滿清的剮刑時候,朱怡成更下定了決心,寧愿在戰場上被一刀砍死也絕不被拉到刑場上受那千刀萬剮的痛苦。
自從那天起,朱怡成就特意向人討要了一把匕首藏在懷中,如果真到了那時候,那么自己了斷反而是一個解脫。不過現在說這話還為時尚早,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朱怡成?不到萬不得已他是絕對不會這么干的。
“殿下,請用膳了。”
一個帶著柔弱而又微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斷了朱怡成的凝思。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女孩,嬌柔的女孩端著一個食盤畢恭畢敬地跪在朱怡成面前,腦袋垂在胸前連抬頭看他一眼都不敢。
拿下余姚縣后,縣衙的官吏全家基本被袁奇殺的殺,滅的滅,至于縣中幾個富商大戶也遭到了查抄和威逼的下場。而這個女孩和另外幾個女孩都是原縣中幾家富商大戶家的女兒,在袁奇反清大義之下“主動”獻出來的,為此袁奇還特意討了個“圣旨”給這幾家富商各封了個小官兒,除自己留了兩個最漂亮的再給高進和王友三各送一個外,剩余的這個不起眼的小女子也就作為給監國殿下暖床的禮物順手塞給了朱怡成。
朱怡成也不去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何況他現在為了保命頭發都要愁的發白了,對于這個初中生柴禾妞根本沒任何興趣,至于現在面前給他送食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他當初都沒留意。
“放在那里吧,孤現在不餓。”朱怡成沒有絲毫胃口,看了一眼食盒說道。
“請殿下用膳…。”小姑娘沒有按朱怡成吩咐把食盒放下,而是把頭低的更低了,用著怯怯的聲音重復道。
朱怡成皺了皺眉,本想說什么,可看見她微顫的身子心中不由得嘆了口氣,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呀,想到這朱怡成無奈應了一聲,隨后在小姑娘的服侍下用起了膳。
說是膳,實際上那里來什么好東西,除了食盒還過得去外,里面裝著的也就是很普通的食物。如嚼蠟一般無味地把東西慢慢咽下,等吃完后朱怡成對在收拾的女孩道:“去幫孤把周學士給請過來。”
“是…。”小姑娘連聲應道,收拾完食盒離開了車廂,不一會兒周忠良的聲音就在外響起。
“臣周忠良拜見監國殿下…。”
“進來吧。”
“謝殿下。”
上了馬車,周忠良進到車廂,第一件事就是沖朱怡成行大禮,朱怡成也不再和以前一樣制止了,反正這些日子自己受禮也成了一種習慣,等周忠良行完禮后,朱怡成開口就問了幾句關于隊伍行軍的情況,周忠良恭恭敬敬地逐一回答。
沒有營養的對話說了幾句,朱怡成這才向周忠良使了個眼神,悄悄問:“孤讓你去辦的事怎么樣了?”
“回殿下,不太好辦啊。”周忠良苦笑道:“忠勇公如今手握重兵,上下都是忠勇公的人,臣孤身一人勢單離薄…。”
“這還用你說?”朱怡成很是不滿道:“你是個聰明人,孤的心思也不瞞你,這上上下下雖然都是忠勇公的人,但同樣也是我大明的義士,難道就沒有一個真正心向孤的忠臣?再說了,除忠勇公外現還有各路人馬,你作為大學士就不能替孤分憂?要知道真到了船翻的一日,你我可誰都好不了!”
“殿下請慎言!”周忠良嚇了一跳,連忙回身瞧了眼車外,見沒人注意后才松了口氣:“殿下說的這樣臣都知道,臣也在努力。不過這事絕對不能讓忠勇公知曉,殿下當知道其中的厲害。不過臣請殿下放心,臣心中已有幾個人選,只要再給臣一些時間,臣一定能不負殿下所托。”
“好吧…。”朱怡成也知道這事不能操之過急,不過時局沒辦法讓他過多等待,而且他現在手里可用的人也就周忠良一個,如果真把周忠良逼急了,那么他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