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找了一家表扣廠的活,給表帶銅扣壓hu,計件的…廠里可以把貨帶回去做,你爸就不用出去找工作了,他在家就能做…”
“他ui腳不靈,一個月做下來,錢不是很多,只有五六百塊,但是很方便,不用去看那些管事的臉色…”
“你自己在學校要好好讀書,生活費我們都按時打到你卡上,你自己去取。還有你脾氣pie,跟同學要多牽虛,不要re事…”
唐明耀皺眉聽了一陣。
團支書孫聰念的,并不是什么學校的通知,反而像是一封家書,某個家長寫給孩子的那種。
里面似乎有些拼音,他也跟著一個不漏的拼了出來。
這是他父母寫給他的?把自己的家書拿出來當眾念,有點怪怪的…
只是奇怪歸奇怪,但因為這是別人自己的事,唐明耀也沒去干擾人家。
很快孫聰就把信念完了,信紙往講臺上一拍,說:“林勛的信,在收發室放幾天了,我怕他沒看到,給大家念一下!”
說完就自己下去了。
唐明耀回頭看了一眼,林勛的座位上沒人,不知道這家伙去哪了。
這信是林勛的?
孫聰有毛病吧?別人的私信,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念出來?
這家伙,鐵定是在報復上次差點被林勛打的事。
正自琢磨,林勛進來了,應該是去上了趟廁所。
早有前排的同學按捺不住,拉住他,把剛才團支書做的事情說了一遍。
林勛頓時就怒了。
沖上講臺,拿起那封信看了一下,然后撲到孫聰桌子前,二話不說,把他拎出來,砰!一拳!
孫聰當場就被打得鼻血長流。
林勛發狂似的,一拳接著一拳捶了下去。
只是他心里應該還知道點輕重,看到對方臉被打出血了,就換了地方招呼,打頭,打胸口,打了幾下,孫聰就軟到地上去了。
這家伙在地上抱頭當烏龜,一點還手的念頭都沒有,也不知他剛才念信的勇氣去了哪里。
林勛拳打腳踢,打了半分鐘,還不停手。
周圍同學都被他發狂的氣勢鎮住,沒人敢上前拉架。
唐明耀看情況不對,連忙過去喝止:“夠了,你要把他打死嗎?”上前拽住林勛胳膊,又喊旁邊的人幫忙,大家七手八腳終于控制住了他。
事情鬧大了。
孫聰直接被送了醫院。
林勛被班主任老郭叫到了辦公室,一天沒回教室。
期間,班上多名同學被叫出去了解情況,唐明耀也被老郭約了一次。
晚自習,老郭來到教室,震怒:“林勛毆打同學,導致同學鼻梁骨折,全身多處輕傷,且事后毫無悔改之意,在辦公室大吵大鬧,頂撞老師,甚至還想對學校領導出手,行為無比惡劣,結合他之前的一貫作風,學校研究決定,給予林勛直接開除學籍的處分!”
“團支書孫聰,私自拆看他人信件,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大聲宣讀,挑釁在先,解除他班級團支書的職務,并給予警告處分,全校通報!”
全班同學心中凜然。
唐明耀也是心有戚戚。
說實話,林勛這個人,他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這家伙在學校混不長,能平安讀到高中畢業都有點困難,現在高一還沒結束就被開除了,其實在他預料之中。
但是今天這事兒,換了他唐明耀來,他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忍住。
怪只怪,林勛太沖動了,下手時沒個輕重,而且被班主任談話還不肯低頭認錯,聽老郭的意思,他在辦公室還頂撞了老師,甚至還要打學校領導?這是多牛逼的脾氣!被開除不冤。
他要是能及時認錯,頂多也就是個記過處分。
然而事情已經發生,唐明耀的唏噓,并不能改變任何事實。放學之后,他跟羅文溪感嘆了幾句,然后就把它壓在了腦后。
本以為事情就這么結束了。
誰知過了兩天,林勛卻突然出現在了他家店門口。
唐明耀是晚上放學后看到他的。
林勛提著一個大編織袋,里面裝著他的被褥床單衣服等行李,還拖著他的書,蹲在店鋪外面的角落里,一言不發。
李瓊對唐明耀說:“來了好一陣了,也不說話,也不走,不知道想干啥。”
唐明耀點點頭,過去問:“林勛?你躲在這里做什么,找我?”
林勛抬頭,臉上沒了成天睡不醒的惺忪茫然,而是透著無助和憔悴:“我,不知道去哪…書讀不成了,想問問你家招不招人?我聽說你們家生意做得挺大的。”
唐明耀:“…怎么讀不成了,一中開除了你,你去二中三中啊。你成績還可以,二中三中應該會收,最多交點錢。”
林勛搖頭:“讀不成了。我不敢跟我爸媽說被開除的事,他們要是知道了,會崩潰的。我不敢跟他們要錢去換學校。”
“那你直接回家啊?”
“家里沒人,沒吃沒喝,而且回去會被鄰居看見,我媽很快就會知道了。”
“那你搞毛啊?你到我這里來,我能給你什么?”
“我想找個地方打工,先把自己養活。我身上沒錢,沒地方去。而且我有件事想麻煩你,以后我媽要是寄信到學校,麻煩你幫我收一下。如果可以,麻煩你把信轉給我。”
唐明耀有點無語。
這時候來琢磨這些,早干嘛去了?
那么牛逼,頂撞老師,頂撞學校領導,這會兒可憐兮兮,誰會可憐你!
有本事你回去給老郭下跪,給校長下跪,讓他們收回處分啊。
唐明耀也說不清對這家伙的情緒有多復雜,他只知道,這人不是個安分的主兒,自己不宜跟他牽涉太深。
想了想,他說:“幫你收信的事,這學期馬上要結束了,估計你媽也不會寄信回來。至于下學期,我這里很難說,說不定我會跳級、或者轉學,就沒法幫你了,所以我建議你另外找個穩定點的同學幫你,你可以給人家一點小報酬,應該有人愿意幫忙…
“…至于工作的事,我告訴你,我家首先是不缺人,就算缺,我也不會跟我爸開口讓他收留你,開了口他也不會收。因為你是個定時炸彈,愛打牌、脾氣犟,從這次的事情來看,你發起火來誰都攔不住。人在社會上,絕對比學校里受的氣更多,你的脾氣,在哪都會鬧出事。”
他摸了摸褲兜,摸出一把錢來,大約有四百多塊。
他把錢全部塞到林勛手里,說:“同桌一場,別說我不講義氣。這里有四百多塊錢,按現在的物價,最差的旅館十塊、二十塊就能住一晚,一日三餐節約點,五塊錢就能搞定,這些錢夠你生活一兩個月…”
“你拿著錢,從這里到城里去,先去找個旅館住一夜,這兩天把學校的事情處理完,然后買張火車票去省城,隨便找個包吃包住的工作,餓不死你。”
“當然,如果你打牌的德行不改,你也可以拿著這些錢去混兩天,輸完了也別再來找我,我不認識你。”
“最后,我勸你最好跟你父母說被開除的事,他們也許會傷心一陣,但你還可以繼續讀書,不至于走投無路。”
林勛拿著錢搖頭:“不能說。”
沉默片刻,他站起來道:“謝了兄弟,落難的時候你肯幫我一把。我林勛,一輩子記得你這個人情!”
拖著行李,獨自向縣城的方向走去。
唐明耀看著他的背影,十幾歲的少年人,身形卻有幾分佝僂,那背影滿是蕭瑟之意。
他搖搖頭,回到家里,點燈讀書。
接下來一段時間,沒有再聽到林勛的消息,不知道他自己最后怎么安排的,唐明耀也不關心,把自己管好就行了。
很快就要期末考試了。
最近他進入了復習狀態,偶爾還幫羅文溪補補課,到了七月幾號,開考,考完,一氣呵成。
拿到成績,基本沒什么波動。倒是羅文溪,這學期不知道是因為心態放松了一些,還是別的原因,名次反而有所進步。
在班上排到三十六名了。
只是少女對這個成績,也不是特別看重了。
她現在的心思,很多都在畫畫上,每周去學一次美術課,平時在家或者在學校,只要有空就會練習。
剛拿到成績單,她就跟唐明耀提出了暑假的設想——想去省城找更專業的班,上美術補習課。
縣城的那個美術班有點簡陋了,教學的老師水平好像也一般,羅文溪剛跟著學的時候還很有勁,進步很快,學了一段時間,就發現老師不太行,所以想換個更好的地方學習。
由于縣城沒有更多選擇,那就只好去省城了。
唐明耀覺得這事挺好,她自己有動力,比家長幫她做決定,推著她走要好很多。
讓她回家跟羅媽商量了一下,過了兩天,他們就全家集體出動了。
羅爸開車,帶著大家去省城,唐明耀跟著蹭了一趟順風車。
到了之后,這家人沒有先去找補習班,而是去了房產中介,花了三天時間,就在一環外買了套九成新的二手房,120多平。
唐明耀相當無語。
他本來覺得自己家最近已經算可以了,衣食無憂,連鎖加盟搞起來,每個加盟商小賺一萬零點,最近七八萬的利潤還是有的。加上后面持續給加盟商供貨,細水長流,一年下來十萬不止。
可是,他們家都還沒在縣城里面買房子呢,羅爸羅媽,為了女兒的暑假補習,就來省城買個房子?
太過分了!
唐明耀覺得自己也要把家里的錢利用起來,先在省城買套房子。
老爸唐輝常駐省城,租的房子條件有點差,他上次住了就覺得很不舒服,既然有錢了,怎么不能改善一下生活條件?
回去找到父親,就跟他商量起了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