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不可能有這種神。”尼赫魯撓著頭,嘟囔著說道。
“我是說假如。”李察不耐煩地高喝,“求知,或者生命,請追夢人尼赫魯選擇!”
“我選…”狗頭人薩滿忽然間卡住了。
明明還在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他卻似乎成了個溺水者,臉上布滿無比鮮明的掙扎和糾結,很明顯這個兩難的處境已經讓他陷入極度彷徨。
他幾次張口,卻又幾次都沒出聲。領主大人的隨口戲謔,對他來說卻仿佛真正的生死之問。
李察沒催他,繼續啃著牛肉絲。
“腌肉的時候嗑幾個雞蛋進去試試。”他覺得肉有點柴,沖廚子揚了揚手。
幾個半身人立刻像聽到神諭似的,一臉驚喜忙不迭記下來。高山堡人對自家領主都有種盲目崇拜,這幾個半身人廚子也不能例外。
“那…那我還是選活著吧,沒有什么能比活著更好了。”尼赫魯做出了最終選擇,臉瞬間耷拉下來。
“切”看熱鬧的閑漢們一哄而散,各自回去繼續胡吃海塞。
還以為尼赫魯蔫久了能高光一把,沒成想到底還是逃不開個貪生怕死,簡直丟人到極點。
李察把吃完的木簽子隨手扔在地上,輕輕拍拍巴掌。
說實話他還挺驚訝的,要知道如果給怕死也分個級別的話,尼赫魯這貨保底至少魔導師。對他來說,求知還是生命,居然要權衡到這么痛苦,才能做出選擇,本身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他原先可是認定,這貨肯定連一絲猶豫都不會有,萬以保命優先。
“我沒想到薩滿也會在意元素奧秘這種東西。”在李察或者說大部分人類心目中,薩滿都是實用主義者。
也就是說能用就行,懶得管為什么,元素對他們來說是徹徹底底的工具。
“在荒野上,薩滿的傳承很不容易。”自從作出選擇之后,尼赫魯的眼神就變得很空洞。在假設中拋棄的元素奧秘,卻仿佛讓他真的為之失魂,“學習巫術所需要的天賦,在荒野種族之間是非常稀缺的東西。”
“其實人類也一樣,大部分人不管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掌握哪怕最低階魔法。”李察還是今天下午跟杜蓬聊天才知道這點。
原來哪怕一輩子都晉升不了的癟三學徒,論天賦的話,都比大部分人強。
“可人類法師畢竟還可以四處云游,只要費點功夫總能找到學徒。”尼赫魯分辨道,“而對于薩滿來說,選擇的范圍往往只有周圍幾個部落。能不能找到合格繼承人,就很看運氣了。”
“這倒確實。”李察點點頭。
“哪怕偶爾有些薩滿能做到突破,只要無法傳承下去,一切就相當于無用功。”狗頭人攤了攤手,“所以整個巫師體系的上限始終難以提高。”
“不是薩滿不關心元素的奧秘,而是對我們來說,通過零散的傳承搞明白什么是元素已經非常困難。”尼赫魯看起來有點悵然,“可我有時候會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這樣作為一個平庸的薩滿,漸漸走向死亡。”
“那你是想立刻走向死亡?”同桌的岡瑟聽了半句,壓根沒過腦子,隨口說道。
尼赫魯看了一眼他放在腿邊的沉重戰斧,什么也沒說,悄悄縮起腦袋翻了個白眼。
“我這有一份魔導師親自給出的建議,你要不要聽。”李察嘴角露出一個狐貍般狡黠的笑。
可惜尼赫魯沒看出來,他還以為這笑容代表鼓勵,頓時來了精神:“要!”
“大人,我天賦很好的。”這貨立刻抱住李察的大腿死不撒手,“當年我只得到半本筆記,就自學會了好幾個法術!”
“可逆根本靠不住啊,翅膀硬了還不得自己單飛?”領主大人根本不為所動。
“冤枉啊,大人啊!”尼赫魯頓時開始叫起屈來,“我對您的忠誠就像河水一樣滔滔不絕。”
“現在是冰封期。”
“天上的神明可以見證!”
剛舉起三根指頭,遠方忽然傳來轟隆隆一陣悶雷。嚇得尼赫魯又趕緊把手縮回去,小眼睛在眼眶里骨碌碌亂轉。
“不要指望能蒙過我,老實跟你說,在這個問題上你能蒙過我的概率,比掰手腕贏的概率還低。”領主大人拿著剛出爐的雞翅咬了一口,“我偶爾會騙人,但從來不騙你這種癟三,信不信隨便。”
尼赫魯沉默了,
“翅膀味不賴,再來幾串,我還沒吃飯呢。”李察朝半身人廚子吆喝一聲。
“我…我…”
還沒等狗頭人我出個所以然,天上居然開始飄起零星小雨,落在身上涼得刺骨。
“算了,明天再說吧。”李察帶頭沖進驛管里。
當天晚上領主大人睡得很晚,因為某個狗頭人薩滿肯定在失眠。
他眼前不時跳出一個尼赫魯的入隊申請,往往持續不了多久又很快消失不見。再稍微等一會,馬上會再一次蹦出來重復上個過程…
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和消失,彰顯著某個狗頭人的內心,到底有多糾結多難以下定決心。
就這么一會蹦一下一會,李察被煩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結果等他第二天早晨起來一看,好家伙,還在不停地重復再重復,看得他腦仁都疼。
“別糾結了,過來。”領主大人沖院子里正來回徘徊的尼赫魯招招手。
“我直接告訴你,大師給出的建議就是——吃好、睡好、心態放平。”他被這貨搞得已經煩不勝煩。
“就這?”尼赫魯心道好險。
他就覺得高山堡昏君在拿他尋開心,現在一看果然。這種廢話怎么可能是魔導師的建議,那可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至高階法師!
“就這。”李察指著院門,一臉不耐煩,“快滾,立刻從我的視野范圍里滾出去。”
“我這就滾。”狗頭人一臉喜不自勝的賤樣。
“不過可別怪我沒告訴你,你以為避免的代價,其實才是錯過的饋贈。”李察的話里,似乎蘊含著些尼赫魯暫時還無法理解的意思。
反正后者也壓根聽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