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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4章 及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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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亨咧嘴一笑,道:“說起來,四哥你的武藝,還沒我強呢。你都不怕那些流民,我怎么會怕他們。”

  曹佾贊同的點頭道:“真要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二人也可以帶著手下的衙役、侍衛們,殺出一條血路,帶你出去。”

  寇季見劉亨、曹佾二人主意已定,也沒有再說什么。

  三個人坐在帳篷里的床榻上,靜靜的等待天明。

  其實,寇季在南城門處的時候,聽到了北城門處的流民開始鬧事的時候,就應該果斷的帶著劉亨、曹佾二人入城。

  如此一來,流民們固然會失控。

  但他們三人的性命卻能保全。

  如今坐在這里等著危險臨身,純粹是一種愚蠢的做法。

  可寇季明知道是愚蠢的做法,還是這么做了。

  他大概是不甘心看到這些流民們沖擊到城墻下,被城墻上的禁軍將士們射死。

  所以不等到最后一刻,他不想放棄流民們。

  對于自己的生死安危,寇季到沒有多擔憂。

  他有啞虎防身,生命攸關的時候,他可以讓啞虎帶著他離開。

  啞虎一個人,肯定打不過數萬流民,但是他可以帶著寇季藏起來,讓所有人都找不到。

  這也是啞虎的一項本事。

  就算啞虎靠不住,他還可以遁入身后不遠處的瑞圣園內藏身求活。

  如今多了劉亨、曹佾,啞虎自然不能依靠了,但他仍舊能帶著劉亨、曹佾二人,借著瑞圣園避禍。

  三個人一直坐到了四更天。

  劉亨一個人摸出了帳篷,找皇城司的人取了三柄長刀,拿了進來。

  他取了一塊青石,沾上水,在哪兒磨刀。

  雖然三柄長刀早已磨過了,但他仍舊覺得,還需要磨一磨,才能變得更快。

  寇季心有計較,卻并沒有阻止劉亨的行為。

  一直到了天麻麻亮的時候。

  寇季長嘆一聲,道:“天武、捧日兩軍,這個時候大概已經入城了吧?如今應該已經在汴京城的城墻上開始架設弓弩、礌石等物。”

  劉亨嗯了一聲,把磨好的長刀遞給了寇季一柄。

  寇季拿過了長刀,試了試長刀的鋒利程度,對劉亨、曹佾道:“其實你們二人無需如此,你們現在還有離開的機會,你們可以借著去押運糧草的名義,光明正大的離開這里。”

  曹佾在一旁掂量著劉亨遞過來的長刀,輕聲笑道:“我們兄弟,不應該說這么生分的話。”

  寇季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見勸諫無果,寇季就不再勸諫。

  他走到帳篷門口,用長刀掀開了帳篷門簾的一角,往外瞧去。

  外面,有數道身影,躲在暗處,盯著他的帳篷。

  南城門處。

  城門樓子前。

  李迪攀著垛口,望著外面黑壓壓的流民身影,痛苦的閉上眼睛。

  那些流民懷揣著對生的渴望,日以繼夜的趕路,趕到了汴京城,只是想討一口救命的糧食,但李迪卻給不了他們。

  流民們越聚越多,越聚越多。

  逐漸的在城墻下聚攏成了一片。

  他們比第一批流民還凄慘,第一批流民中,尚有人有獨輪車、扁擔、籮筐、鍋碗瓢盆等物,他們除了一身御寒了衣物外,什么都沒有。

  他們中間,男子居多,老人次之,剩下的就是半大的男孩,半大的女孩子極少極少。

  他們揚起了臟兮兮的臉頰,用僅剩下的一點兒力氣,沖著城墻上吶喊。

  祈求李迪能夠開門,放他們入汴京城,討一口糧食吃。

  李迪卻只能痛苦的看著。

  流民們開始只是哀求。

  見哀求無動于衷以后,就開始破口大罵,罵寇準、罵李迪、罵朝堂上的袞袞諸公。

  凡是流民們能記得住姓名的朝中之人,他們都罵了一遍。

  甚至還有人夾雜在人群中罵趙禎。

  城墻上的禁軍將士們聽到了有人辱罵趙禎,一個個面色冷峻的準備用弓弩射死這些口不擇言的家伙。

  卻被李迪給攔下了。

  李迪并沒有做多余的解釋,只是吩咐了禁軍將士們,在流民們沒有選擇沖擊汴京城之前,禁軍將士不得率先動手。

  城下的流民見謾罵無果,一些心存死志的老人們被簇擁到了前面。

  李迪看到那些老人們的時候,像是被人一把捏住了心臟一樣難受。

  他不再沉默,他盯著城下的那些老人們喝斥道:“退下去!”

  老人們并沒有在李迪的喝斥下退下去。

  而是盯著城墻上的李迪,哀聲道:“朝廷若是嫌我們這些老家伙們多余,我們可以自我了斷,只求朝廷能給娃娃們施舍一口糧食吃。

  他們年輕力壯,朝廷還能用上。

  就當是養了一群牲口。”

  老人們的話說的卑微。

  可對李迪而言,卻字字誅心。

  李迪老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為官數十年,聽過許許多多譏諷人的話,也聽過無數的謾罵。

  但沒有任何一句,能比老人們說出的這些話更有力,更誅心。

  老人們說完話以后,在城墻下把腦袋磕的砰砰響。

  磕完了頭,他們毅然決然的沖向了城墻。

  “不要啊!”

  李迪大聲的吶喊,卻沒能阻止一人。

  他們用盡了渾身力氣撞在了城墻上。

  然后一個個猶如無根的雜草,軟軟的跌倒在地上。

  李迪雙眼充血,眼淚止不住的滾落,張大著嘴,卻喊不出一聲。

  一些禁軍將士見到這一幕,暗中垂淚。

  人心都是肉長的,沒有人看到這一幕不垂淚的。

  縱然是見慣了殺場的禁軍將士們。

  李迪仰著頭,不敢再看城下一眼,他生怕自己心軟,開口放流民們入城。

  他的心,早已隨著那些老人的死,碎成了一片片。

  流民們用盡了手段,也沒有叫開城門。

  他們最終只能選用最激烈的手段。

  想方設法的攀上城墻,想方設法的破開城門。

  在他們眼里,這是為了求活。

  在城墻上的禁軍將士們眼里,這叫攻城。

  捧日軍右廂右十將對仰著頭的李迪道:“李相,流民們攻城了…”

  李迪眼中含著淚道:“他們手里有沒有攻城的器械,根本爬不上城頭,也破不開汴京城的門戶,如何算得上攻城?

  讓將士們驅散他們即可。”

  捧日軍右廂右十將咬著牙答應了一聲,開始吩咐禁軍將士們,準備動手。

  “轟隆隆…轟隆隆…”

  就在禁軍將士們彎弓搭箭,準備射殺幾個流民,震懾住其他流民的時候,一陣馬蹄聲響起。

  馬蹄聲很響,似乎有不少的馬匹在同時奔跑。

  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目光吸引了過去。

  流民們放棄了攻城,恐慌的聚攏成了一團。

  有人甚至開始狼狽的往別處逃去。

  馬蹄聲臨近的時候。

  人們借著剛剛大亮的天光,看到了一支隊伍,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那是一個車隊,綿延了五里多地的車隊。

  車隊里的人有數千。

  其中一千人騎著馬,揮舞著手里的刀,圍著車隊在奔跑。

  另外兩千多人,手里提著刀,守衛在車隊兩側。

  還有一千人,負責趕車。

  仔細觀看的話,會看到趕車的這一千人身上,穿著禁軍軍卒的服飾。

  “糧食?!”

  李迪盯著車隊里車馬上的大麻包,驚聲喊道。

  無論麻包里裝著的是不是糧食,他都認為那是糧食。

  “快放響箭問問,他們是什么人?”

  李迪催促著捧日軍右廂右十將。

  捧日軍右廂右十將立馬讓人放了響箭。

  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城墻下的流民,也覺得那些車馬上裝著的都是糧食,所以他們盯著車隊的目光十分熾熱。

  有人不顧一切的沖向了車隊。

  車隊里的騎著馬,揮動著刀的漢子們立馬勒馬停下。

  “列陣!”

  車隊中有人高喊了一聲。

  騎馬的漢子立馬組成了一個沖鋒的陣型。

  守衛在車隊兩側的漢子們,緊握著刀,護在車隊兩側。

  跨馬站在最前列的漢子,高聲喝道:“退回去,否則格殺勿論。”

  然而,餓極了的流民們那會聽他的。

  他們不管不顧的沖向車隊。

  跨馬站在最前列的漢子目光一冷,要下令格殺。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用刀背,打暈即可,別給恩公惹麻煩。”

  跨馬站在最前列的漢子愣了愣,點點頭,吩咐道:“換刀背…”

  馬背上的漢子,齊齊換了刀背,對著沖上前的流民,一通亂砍。

  沖向車隊的流民們紛紛被砍落在地,一個個抱著胳膊、肩膀,在地上哀嚎著。

  有流民被刀背砍傷了,流出了鮮血,但是沒有生命危險。

  一千騎馬的漢子,面對上萬流民沖擊,沒有后退一步。

  不僅如此,還前沖了幾十丈。

  若不是李迪及時派人禁軍將士出城,阻止了雙方的話,恐怕一千騎馬的漢子,能殺穿流民們的隊伍。

  一個禁軍將校在禁軍將士們隔開了流民和騎馬的漢子以后,盯著車隊喝道:“你們車上裝著的可是糧食?”

  一個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了禁軍將校面前,淡然笑道:“是糧食!”

  禁軍將校渾身一震,派人快速的把這個消息傳給了李迪。

  李迪得到了消息,立刻帶著人下了城墻,出了汴京城,他一邊派人安撫流民們,告訴流民們,朝廷給他們救命的糧到了,一邊疾跑到了車隊前。

  沖到了車隊前,李迪大聲質問道:“你們車上裝著的可是糧食?”

  站在車隊前方的老頭,笑道:“是糧食…”

  李迪老淚縱橫道:“太好了…有了你們這些糧食,這些災民們可就有救了。”

  “速速把糧食押運入庫!”

  李迪對老頭吩咐道。

  老頭搖頭道:“我們的糧食不能給你。”

  李迪聞言一愣,惱怒的道:“老夫乃是參知政事李迪!”

  老頭愣了愣,對李迪拱手一禮,依舊搖頭道:“我們的糧食不能給你。”

  李迪怒吼道:“老夫現在要征用你們的糧食,你們敢不從?”

  老頭沒有說話,但他身后的那些騎馬的漢子,以及護衛在糧車兩旁的漢子,給了李迪一個回答。

  他們護持在車隊兩側,做出了一個拼命的架勢。

  李迪見此,咬牙道:“朝廷會依照市價的兩倍補償你們。”

  老頭依舊搖頭,對李迪認真的道:“這些糧食,我們原打算運到汴京城販賣的,不過在路上聽到了恩公有難,所以我們打算把這些糧食送到恩公手里。

  除了恩公,這些糧食我們不會給任何人。”

  李迪破口罵道:“難道十數萬人的性命,不及你恩公重要?”

  老頭堅定的搖頭,“不及!”

  李迪差點沒被老頭給氣死。

  他咬著牙,當即就要下令給禁軍將士們搶糧。

  有天武軍將校認出了老頭,趕忙跑到李迪身旁道:“李相,他們應該是保州的人。”

  “保州?”

  李迪一愣。

  將校點頭道:“我發現其中有幾個眼熟的,是保塞軍的將士。”

  “保塞軍?”

  李迪目光落在了老頭身上,質問道:“你們的恩公是何人?”

  老頭也沒有隱瞞,開口道:“小寇公寇季…”

  李迪一瞬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想生氣,生不出氣。

  想笑,又笑不出來。

  他神情復雜的吩咐身邊的隨從道:“去北城門處,召寇季過來。”

  隨從答應了一聲,跨馬沖去北城門處。

  沒過多久以后,隨從一個人跨馬由沖了回來。

  他苦著臉道:“寇工部現在來不了…他已經被災民們給圍了。”

  李迪聽到著有些發愣。

  老頭聽到這話卻急了,他對身后騎馬的漢子們喊道:“巡馬衛,速速去保護恩公。”

  漢子們齊齊答應了一聲,策馬沖向了北城門處。

  老頭帶著其他人,驅趕著車隊就往北城門處奔去。

  李迪想攔,抬了抬手,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一句話。

  老頭等人送來的糧食數量不小,足夠北城門外的流民,以及南城門外剛涌來的流民,吃數日了。

  糧食運送到北城門處,他再從北城門處拉過來,只是多費了一番工夫而已。

  但他若是敢強行挽留車隊的話,看老頭的架勢,估計會跟他拼命。

  老頭趕走了趕車的禁軍將士,讓自己的人趕著車,快速的往北城門處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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