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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0章 坑爹的軍制

  獄卒想要借此機會攀上寇季,可看寇季的架勢,明顯是要離開。

  那他花大價錢弄的這一桌樊樓的席面,豈不是浪費了?

  寇季不知道獄卒的心思,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搭理獄卒。

  提攜一兩個小官小吏,對寇季而言,那是隨口一句話的事情。

  但他卻不會提攜獄卒。

  獄卒在牢獄里待久了,早就混成了一個個人精,見風使舵是他們最拿手的本事。

  這種人并不牢靠,不能培養成心腹,所以寇季不會提攜他們。

  只要寇季始終保持著身居高位,他們在寇季面前,永遠就會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

  隨手丟了兩片金葉子在獄卒端著的盤子里以后,寇季甩了甩袖子,離開了牢房。

  獄卒這次沒有推辭,收下了寇季丟下的兩片金葉子,端著一盤子的菜進了丁謂所在的牢房。

  丁謂像是一個木頭人一樣坐在地上。

  他腦海里不斷的回響著寇季說過的話。

  “老夫是不是真的錯了?”

  丁謂猛然抬起頭,盯著獄卒發問。

  獄卒愣愣的不知道該如何做答。

  “老夫沒錯,錯的是寇季那個小崽子,他居然想憑借他那一套說辭,影響老夫的心神。”

  “殺人…誅心…好歹毒的小子…”

  丁謂晃蕩著腦袋,碎碎念叨著。

  獄卒沒有跟他攀談的心思,放下了手里的盤子以后,退出了牢房。

  丁謂對盤子里豐盛的酒肉置之不理,一個勁的在哪兒碎碎念叨。

  寇季出了刑部大牢,長出了一口氣,坐上轎子回到了府上。

  進了府門,一路行致寇準的書房,通稟了一聲后,進入到了書房。

  寇準在練字,提著一根毛筆揮毫潑墨,聽到了寇季入了書房,抬頭瞧了一眼,隨后低下頭,一邊潑墨,一邊問道:“見到了?”

  寇季點頭,“見到了…”

  “如何?”

  “他想用他的那一套歪理,引導我,但最終被我駁斥的啞口無言。”

  寇準放下筆,幽幽道:“說起來,丁謂確實是個人才,可惜心術不正,走錯了路。”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他都跟你說了些什么,你又跟他說了些什么?”

  寇季簡單的把他跟丁謂的對話復述了一遍。

  寇準聽的連連點頭,“做人做官,理應如此,你能在現在這個年紀,明白這個道理,難能可貴啊。

  至于丁謂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老夫送他一壺濁酒,一碟鹿尾,就是想告訴他,他走錯了路,讓他死也死個明白,卻沒想到他居然不懂老夫的意思。”

  “罷了罷了,他馬上就是一個死人了,老夫也懶得在理會他。”

  寇準看向寇季,道:“老夫給向敏中,還有王曾,你,三人準了三天休沐,這三天你就好好在府上休息吧。”

  “明白…”

  寇季答應了一聲,出了寇準的書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在自己的院子里宅了一日,第二日的時候就宅不下去了。

  寇忠稟告說,門口來了幾個送禮的人,需要寇季親自接待。

  寇季一臉疑惑的道:“府上很少收禮,你依照以往的方式,打發他們就行了啊。

  何須問我?”

  寇忠彎著腰,陪著笑臉道:“這一次送禮的人,有些不同,老仆沒辦法把人趕走。”

  寇季一臉狐疑,在寇忠引領下,出現在了府門外。

  抬眼一瞧,就明白了寇忠所說的送禮之人有何不同了。

  那是一群瘦瘦弱弱的漢子,押解著幾十輛大車,車上裝滿了糧食。

  為首的是一個年邁的老者,手里握著一根長鞭,坐在車轅上。

  見到了寇季以后,慌忙跳下車,快步走到了寇季面前,施禮道:“小老兒見小寇公…”

  寇季趕忙迎上前,扶起他,“你們怎么來了?”

  老者咧嘴笑道:“您走了沒幾日,地里就有不少麥子熟了,小老兒趕忙讓人割了,去了皮,給您送過來。

  就是想讓您第一個吃上今年的新麥,吃上咱們自己種的麥子。”

  寇季扶著老者,不知道該說什么。

  瞧老者的行頭,以及跟隨他而來的那些人的行頭,寇季就知道,他們是星夜兼程到了汴京城。

  因為在他們褲腿上,沾著不少泥巴。

  那是露水混合著塵土裹上去的。

  百姓們是純樸的,你對他們有一絲好,他們就會掏心掏肺的報答你。

  雖然他們送的東西可能不值錢,但他們能拿的出手的東西,一定是他們家里最好的東西。

  “進府說…”

  寇季拉著老者往府內走去。

  同時吩咐寇忠道:“讓府上的仆人們去卸糧。一部分留著給宮里送去,一部分讓府上的磨坊磨成粉,讓廚房里的廚娘,做成吃食。”

  寇忠笑呵呵的答應了一聲,趕忙吩咐府上的人做事。

  老者領著一群保塞軍的漢子,隨著寇季走到了門口,卻怎么也不肯進去。

  他硬拉著寇季,要讓寇季在府在隨便給他們找個腳店住下。

  寇季起初還以為老者在跟他客氣,直到他發現老者的目光時不時的落在寇府門內干凈的地上,以及他們身上粘滿了泥土的衣服上的時候。

  寇季明白了老者的心思。

  老者是怕他身上的泥土,弄臟了寇府的地方。

  寇季喊過來了寇忠,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

  寇忠會意,進了府去安排。

  寇季則拽著老者的手進入到了寇府。

  老者見拗不過寇季,就帶著他領著的那些漢子,在門口把身上的泥土搓了個干凈,才跟著寇季一起入了寇府。

  入了寇府以后,寇季并沒有領著他們走正道,而且從一個個廊道穿過,踏著一條亂糟糟的小路,到了一座院子。

  老者瞧著地面上亂糟糟的,幾次想開口,都忍住了。

  但是那些跟隨老者來的漢子們,一個個甕聲甕氣的品評著。

  說寇府的仆人們是個懶鬼,連院子都收拾不好。

  寇季對此,淡然一笑,并沒有多言。

  寇季讓寇忠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干凈舒適的院子。

  院子里并沒有什么高大的建筑,也沒有什么富麗堂皇的東西。

  老者等人到了以后,看著十分舒心。

  他們在院子里咣當了一圈,也就不再拘謹,一個個放開了在院子里亂轉。

  寇季安排他們住下以后,陪著他們聊了一會兒。

  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寇府的磨坊已經磨好了面粉,送到了寇府廚房。

  廚娘們用新鮮的面粉,做出了一道道的美食,端上了桌。

  寇季陪著老者等人一起吃了一頓飯。

  老者等人怕是在新麥下來以后,就沒嘗過一口,反而急匆匆的給寇季送來。

  所以寇季覺得,有必要讓他們也盡快吃到他們自己種下的心糧。

  漢子們似乎不喜歡坐飯桌,他們似乎更習慣端著碗,蹲著吃,又或者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席地而坐,坐著吃。

  老者端著一碗白面,沒有加鹽,沒有加醋,卻吃的熱淚盈眶。

  等寇季開口安慰他的時候,老者激動的道:“小老兒等人能吃上自己種的白面,多虧了您。”

  寇季低聲笑道:“這是你們應該得的…”

  “啥應該得的…以前小老兒等人過的是啥日子,現在過的又是啥日子?

  小老兒心又不盲,所以感受的清清楚楚。”

  寇季低聲道:“咱們現在是一家人,就別說那些客套話了。”

  老者重重的點頭道:“一家人…”

  吃飽喝足以后,寇季讓寇忠安排這些人睡下,獨獨留下了老者,一起聊了一會兒。

  他詢問了一下保州,以及保塞軍的情況。

  老者也沒有隱瞞寇季,細細的保州事情跟寇季講了一遍。

  提到今年糧產的時候,老者還小心翼翼的問寇季。

  “小寇公,咱們需不需要繳稅?”

  “繳稅?繳什么稅?”

  寇季一臉疑問。

  老者認真的道:“小老兒離開保州的時候,撞上了一個什么判官,他闖到我保塞軍軍營里,非要讓我們保塞軍繳稅。

  說是既然中了朝廷的地,就應該給朝廷繳納稅負。

  小老兒原本想細細的問一下。

  可那個判官被楊將軍給趕跑了。

  楊將軍說,我們是軍籍,種多少地,產多少糧,都是我們自己的,不用給朝廷繳一分糧。”

  寇季聞言點頭道:“楊文廣說的沒錯,依照朝廷的規矩,你們身為軍籍,不需要向朝廷納糧。

  朝廷反而得給你們俸祿。”

  老者聽到這話,松了一口氣道:“有你這句話,小老兒就放心了。

  軍籍不用納糧的規矩小老兒知道。

  小老兒只是擔心朝廷會不會出什么新的政令,讓你為了維護小老兒等人,惹麻煩。”

  寇季低聲笑道:“你只管寬心,我不會有什么麻煩。

  我真要是有麻煩的話,有你們幫襯,我也不怕。”

  老者聞言,燦爛的笑道:“你說的在理。”

  寇季笑道:“那批馬如何?”

  老者笑道:“那批馬好著呢。咱們都小心伺候著,等過個幾年,肯定能翻一翻。”

  “那就好…”

  老者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懷里摸索了一下,抽出一封信,遞給就寇季。

  寇季拿著信,打量了一眼,看到就楊文廣字等字眼。

  寇季拆開了火漆仔細的翻閱了一下。

  看完了信以后,寇季露出思量狀。

  楊文廣在信中言明,他外接掌了保塞軍以后,深感保塞軍軍制的糜爛,有意梳理一下保塞軍,清除軍中的老弱病殘,達到精兵的目的。

  對此,楊文廣已經做了點算。

  經過他初步點算,保塞軍精兵,青壯,不到八千人。

  余者全是老弱病殘。

  一個滿編制的保塞軍,應該有五萬人。

  而楊文廣一旦施行精兵的政令,保塞軍就會被裁撤的剩下八千人。

  五萬對八千,缺口有點大。

  一旦有人趁機向朝廷上書,告楊文廣圖謀不軌的話,楊文廣會很麻煩。

  所以楊文廣寫信詢問寇季,想知道寇季是什么意思。

  寇季其實很贊同楊文廣的想法,在軍制糜爛的情況下,精兵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楊文廣一旦選擇精兵,軍中有一大部分人就會被淘汰出去。

  其中就包括坐在寇季身邊的老者。

  他們會不會生怨,會不會鬧事,誰也不知道。

  他們一旦鬧開了,寇季剛在保州弄出的大好局面,很有可能就會毀于一旦。

  有了一個顧慮,寇季沉吟著看向老者。

  他想詢問老者的意思,想借著老者搞清楚其他保塞軍將士的意思。

  只是人家誠心待他,他卻要打碎人家的飯碗,他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是不是裁軍的事?”

  老者率先開口,樂呵呵的問道。

  寇季一愣,疑問道:“你怎么知道?”

  老者低聲笑道:“楊將軍終究是太年輕,什么事情都擺在臉上。

  從他在營地里不斷打量我們這些老家伙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他想裁軍。

  那種眼神,小老兒看過無數次。

  每一個到小老兒面前的將軍,都想裁撤我們這些老家伙。

  可每一個將軍到最后,都不得不讓我們這些老家伙出陣,幫他們御敵。”

  寇季沉聲道:“我相信,楊文廣不是那種人。”

  老者咧嘴笑道:“小老兒知道,那是一個好娃娃,只是臉皮有些薄。

  他要裁撤我等,大可對我等明說,不用給你寫信,讓你試探小老兒。”

  寇季緩緩點頭,“你如何看待此事?”

  老者沉吟了一下,認真道:“其實不用那么麻煩,等到了今歲年末,不用他裁撤,小老兒等人也會退出軍籍的。”

  寇季疑惑道:“何故?”

  老者笑容燦爛的道:“自然是不想把手里大好的日子讓給旁人。

  也不想對不起您的囑托。”

  寇季聽到這話,微微思量了一下,隨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問道:“你指的是我朝的兵制?”

  老者點頭道:“將不動,兵卒三年一換。

  今年年末的時候,小老兒等人到保州,也就三年了。

  依照朝廷的意思,小老兒等人也該換個地方了。

  以前小老兒被朝廷驅著走,那是因為跟著朝廷走,多少還能混一點吃食,可離開了朝廷,我們都會被餓死。

  如今不同了,您在保州給小老兒等人按了家,小老兒等人有好日子過了,自然就不需要再跟著朝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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