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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8章 晏殊的盤算

  “他不是好人?”

  趙絮眨巴著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著寇季,滿臉疑惑。

  杜妃晃了晃頭,并沒有細細解釋。

  寇季聽懂了杜妃話里的意思,也沒有細細解釋。

  娶公主,在其他人看來,是一步登天的事情。

  可是但凡想在朝中有所作為的人,沒有一個人愿意娶公主。

  太祖太宗在朝的時候,娶了公主,授一個駙馬都尉,還能有所作為,含金量也高。

  當今官家登基以后,駙馬都尉的地位就直線下降。

  文臣們的地位日漸高漲,他們很自然的把駙馬都尉這種靠裙帶關系爬上來的人,劃入到了皇親國戚一列。

  朝堂上的大事,根本不允許他們插手。

  但凡他們中間有人插手,就會遭到文官們集體彈劾。

  以寇季的背景,加上他和趙受益的關系,以及官家唯一學生的身份,他是注定要在朝堂上有一番作為的人。

  只要他不是腦子抽風,他絕對不會娶一個公主,斷絕了自己的仕途。

  杜妃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說寇季非良人。

  杜妃的心思,寇季懂。

  但是寇季的想法卻跟她不同。

  娶一位公主,會斷絕仕途,他不太在乎。

  他只是單純的對趙絮沒想法。

  趙絮今年才六歲,還是一個小蘿莉。

  對于他這個擁有著成年人靈魂的男人而言,她更像是一個女兒,而非婚配對象。

  “他們兩個就交給你了,有個磕著碰著的,唯你是問。”

  楊妃丟下了這句狠話,帶著杜妃離開了。

  趙受益、趙絮的目光齊齊落在寇季身上,直直的盯著他。

  寇季干笑道:“你們看著我干嘛?”

  趙受益氣哼哼的道:“寇季,剛才在小娘娘面前,你表現的怎么那么不堪。虧我在小娘娘面前把你夸的天花亂墜的…”

  趙絮歪著小腦袋,一個勁點頭。

  寇季張了張嘴,想解釋幾句。

  可話到了嘴邊,他發現自己沒辦法解釋。

  因為任何一個話頭,都容易引到昨晚的事情上。

  楊妃特地過來給他下了封口令,他要是還把昨晚的事情講出來,一頓皮肉之苦,在所難免。

  被殺頭是不可能的。

  僅僅因為一點小錯,就殺了宰相之孫、朝廷命官,那滿朝文武都得炸鍋。

  到時候別說是楊妃了,就算是趙恒臨朝,也得給滿朝文武一個交代。

  別看趙恒之前殺的兇殘,沒人阻止。

  那是因為那些人該死。

  他們不僅謀害了趙恒,也間接的謀害了朝堂上的多數重臣。

  仙丹不止趙恒一個人吃了,朝堂上的大多數重臣,或多或少都收到過趙恒賞賜的仙丹。

  在這件事上,朝堂上的重臣都是受害者,所以對那些人沒有一絲憐憫之情。

  可是要殺寇季,那就不同了。

  雖說寇季并不是進士出身,可他有了官家唯一學生的身份,已經彌補了這一點。

  他算是正經八百的入了官員體系。

  沒有一個合理的殺頭罪名,就動寇季的話。

  滿朝文武都不會答應。

  寇季沉吟了片刻,瞥了趙受益一眼,嘆息道:“這能怪我嗎?你昨日去了楊妃宮里,一待就是半天一夜。你不在宮里,那群死太監就不給東宮送飯。

  我要不出去偷點吃的,可能會被餓死。”

  趙受益和趙絮聽到這話,愣住了。

  楊妃留下的宦官中,有人插話道:“咱家就算三天不吃,也不會餓死。寇侍讀這話有些夸大了吧?”

  寇季瞥向他,冷笑道:“依你的意思,我在誆騙太子?那你說說,我昨夜沒去御膳房,去了哪兒?”

  那宦官張了張嘴,沒敢說出實話。

  他顯然知道內情。

  寇季說出實話,不會死。

  可他要是說出了實話,一定會死。

  而且還會死的很慘。

  “是咱家失言了…”

  寇季撇撇嘴,冷哼了一聲。

  趙受益愧疚的道:“是我的過失,害你餓肚子了。”

  “那還等什么,快讓人傳膳吧…餓了…”

  寇季是真餓了,從昨日跟陳琳離開東宮以后,一直到現在,粒米未進,心里餓的發慌。

  他這身體正在成長期,一頓也餓不得。

  “傳膳吧…”

  趙受益轉身吩咐宦官。

  宦官苦著臉道:“殿下,您剛在楊妃娘娘宮里用過膳了…”

  趙受益瞪起眼,“讓你傳膳你就傳膳,哪來那么多廢話。本宮是指示不動你們嗎?”

  宦官聞言,嚇了一跳,“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趙絮學著趙受益的模樣,手叉腰,喊道:“讓你傳膳你就傳膳,哪來那么多廢話。我是指示不動你們嗎?”

  宦官嚇的差點趴在地上,苦著臉哀嚎道:“哎呦,兩位小祖宗,奴婢這就命人傳膳。”

  “快快快…傳膳,傳膳!”

  他轉過頭,就吩咐身后的其他宦官。

  沒過多久,一桌美味就出現在了寇季眼前。

  趙受益和趙絮都吃過了,所以宦官特地讓御膳房給他們準備了兩碗湯羹。

  宦官知道寇季一個人要獨享美食,所以耍了個心眼,沒讓人幫他嘗毒藥。

  他只讓人把趙受益和趙絮要吃的東西嘗了一番。

  寇季滿不在乎的吃完了桌上的飯食。

  宦官的壞心思,反倒讓寇季吃了一桌熱騰騰的飯食。

  至于飯菜里會不會有毒,寇季一點兒也不擔心。

  趙恒剛殺了一批下毒的人,手段還那么狠,這個時候再有人頂風作案的話,那就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雖說趙恒已經暈厥,可劉娥絕不會手軟。

  寇季吃過以后,讓人清理了桌面。

  他陪著趙受益和趙絮在東宮里玩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今天是那個先生授課?”

  趙受益側頭道:“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么?”

  “三日之內,沒人授課。”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好吧…”

  沒人授課,就意味著劉亨等人不能進宮,他就沒辦法得知宮外的消息。

  趙恒一口氣殺了數千道人,數位趙氏宗親,這其中產生的風波,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平息的。

  皇城上的鼓聲還沒有停歇,這說明玉清昭應宮里的人還沒有死完,里面的火也沒有熄滅。

  一個龐大的宮殿群被點燃,數千道人置身其中,不是一晚上就能燒干凈的。

  之前他以為皇城上的鼓聲是禮樂,如今才明白,那鼓聲大概是為了掩飾玉清昭應宮里的哀嚎。

  用鼓聲,掩飾了玉清昭應宮的慘劇,同時又用鼓聲,告訴了城外百姓,皇宮中在舉行一場盛典。

  至于那沖天的火光,大概會被解釋成祭祀神明所點燃的神火。

  “殺人的同時,還迷惑了百姓,手段雖然簡單,卻有奇效。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

  寇季坐在東宮門前的石臺階上,喃喃低語。

  趙受益正陪著趙絮在院子里折柳。

  一個清瘦的身影,著一身緋色的官服,從東宮門口進來,緩緩踱步到了寇季身前。

  他聽到了寇季的話,低聲道:“談不上迷惑百姓…官家此舉,殺伐過甚,百姓還是不知道為好。”

  寇季側頭,看到他,愣了愣,起身拱手道:“下官寇季,見過大人。”

  緋色官服,只有四品,以及四品以上的官員才可以穿。

  毫無疑問,眼前的這個人,是四品官。

  寇季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

  能夠出現在東宮的,除了一些教授趙受益的先生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東宮屬官。

  而東宮屬官,寇季大多都見過。

  唯有一人他沒見過。

  左庶子,晏殊。

  晏殊瞧著寇季,緩緩點頭,道:“不必多禮…”

  頓了頓,他又唏噓道:“要論手段的話,你的手段遠比我高明。你只是張了張嘴,就讓上萬人命隕。而我絞盡腦汁,才想出了這么個掩飾殺伐的法子。”

  寇季一愣,沉吟道:“以鼓聲掩蓋玉清昭應宮哀嚎聲,是你想出來的?”

  晏殊瞥了一眼寇季,淡淡的道:“不然你以為我這個左庶子是怎么來的?真的是靠你祖父賞識?我不到三旬,官居四品,若是沒有功勞傍身,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寇季緩緩點頭,又道:“你擢升左庶子多日,為何今日才來東宮?”

  晏殊一愣,似笑非笑道:“你在質問我?”

  寇季搖頭道:“只是好奇…”

  晏殊嘆息一聲,沉吟了許久,看向寇季道:“我說我是來避禍的,你信嗎?”

  “避禍?”

  寇季皺起眉頭,疑問道:“朝堂上發生了什么?”

  晏殊意外道:“為什么你會覺得,是朝堂上發生了什么,而不是仙丹有毒的事情牽連到我?”

  寇季翻了個白眼。

  晏殊失笑道:“也對也對,我真要跟仙丹有毒的事情有牽連,現在就不可能活著。既然你猜到了朝堂上有事發生,那我就告訴你。”

  晏殊收起了笑臉,淡淡的道:“皇后正式坐鎮資事堂了…”

  寇季愕然道:“這不可能吧?”

  晏殊唏噓道:“楊妃和杜妃入了官家寢宮以后,皇后就出現在了資事堂。你祖父和李相公,當即請奏,讓太子監國。

  皇后卻以太子年幼,官家許她代為理政為由,推脫了過去。

  你祖父和皇后吵成了一團…”

  寇季愕然,追問道:“皇后贏了?”

  寇季之所以會這么問,倒不是不相信寇準。

  而是晏殊說,劉娥正式坐鎮資事堂了。

  有這句話在前,寇準和劉娥發生了爭執,很有可能就是劉娥贏了。

  劉娥若是沒贏,晏殊也不會說這話。

  然而,讓寇季沒料到的是,晏殊居然搖了搖頭,道:“丁謂贏了…”

  “丁謂?”

  這個答案讓寇季很意外。

  晏殊嘆息道:“是啊!丁謂贏了。本以為仙丹有毒的事情,丁謂會有所牽連,可查到最后,才發現,丁謂并不知道此事,只是跟道人們相交莫逆。

  官家默許了你祖父收繳丁謂的權力,清除了丁謂黨羽,算是給了他一個教訓。

  丁謂眼看就要在你祖父打壓下,退出朝堂。

  可沒想到,他背地里居然跟曹利用聯手在了一起。

  今日朝堂之上,在你祖父和皇后爭吵之季,他開口幫皇后說話,曹利用也跟著幫腔。

  你祖父非但沒討到便宜,反而被丁謂搶走了一個侍郎的位置。”

  寇季皺眉道:“官家現在生死未卜,他們就開始爭權了?”

  晏殊認真道:“現在不爭,什么時候爭?一旦官家…總之,塵埃落地以后,再爭權,那就晚了。”

  晏殊很想說一句,一旦趙恒駕崩,趙受益登基,一切就成了定局,再爭權就晚了。

  可直言趙恒駕崩的話,他不敢說,也不能說。

  “哎…”

  晏殊嘆息一聲,道:“這就是朝堂,這就是官場…”

  寇季皺起眉頭,沉聲道:“我猜到了官家重病以后,會出現爭權,只是沒料到出現的這么快,這么早。”

  晏殊點頭道:“就是因為太早了,看不透誰會輸,誰會贏,所以我才到東宮來避禍。”

  寇季眉頭皺的更緊,“你不打算幫我祖父?”

  晏殊聞言一愣,沉聲道:“我留在東宮,就是在幫祖父。皇后縱然左右推脫,可太子監國,卻是遲早的事。我必須留在東宮,幫著太子,不能讓太子被皇后或者丁謂掌控,成為他們的口舌。”

  “我信你個鬼!”

  寇季遲疑了一會兒,仔細打量了晏殊一番后,心里罵了一句,恨不得啐晏殊一臉。

  別人聽了晏殊這話,或許就信了。

  可寇季卻不信。

  為何呢?

  因為史書上記載,劉娥在趙恒駕崩以后,能夠垂簾聽政,并且一步一步走到臺前,就有晏殊的功勞。

  若非晏殊建言劉娥垂簾聽政,幫劉娥搭了個臺階,劉娥如何能夠走到臺前?

  正是因為寇季知道晏殊以后會做什么,所以他才不信晏殊的話。

  他仔細思考了一下,就猜測到了晏殊到東宮真正的深意。

  他剛才那句話,說的真切。

  可反過來想,他何嘗不是在幫劉娥和丁謂?

  他能幫著太子,不讓他成為劉娥和丁謂的口舌;他也能幫著太子,不讓他成為寇準和丁謂的口舌;他同樣能幫著太子,不讓他成為寇準和劉娥的口舌。

  三方下注,一方也不得罪。

  不論那一方得勢,他都有功勞。

  當真是好算計!

  晏殊啊晏殊,我看錯你了。

  你的詞不錯,可人太差!

  原本寇季還想結識晏殊一番的,可知道了晏殊的盤算以后,他不想搭理晏殊了,甚至還想遠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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