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中城,陳國人現在來淮中城,都是懂了不少規矩,當然優越感也是比較強烈的,畢竟除了陰鄉夫人旦,剩下的漢伯室內人之中,也就他們陳國,一口氣出了兩個。
稍微有點飄的陳國人,倒也沒有飄上天,此次入淮,明面上是給公主生的女子慶賀一下。
江湖上有小道傳言,說漢伯曾經許諾“桃花姬”,女子可以為宛丘公主。
有點膈應人,畢竟被封了宛丘公主,說明兩件事情,一是漢伯的爵位又要提一提,二是陳國的都邑,被漢國給打了下來,是漢國的國土。
否則,怎么就出來一個宛丘公主呢?
但換個角度,這說明漢伯對陳國的公主,寵愛嘛。
有時候,視角只要稍微調換一下,一切都會不一樣。
“夫人,宛丘來客,是給宋國做說客的。”
作為側室,“桃花姬”媯夭很端正自己的態度,跟自己的妹妹不同,媯蓁要是不傲嬌,老公說不定還不喜歡呢。
當然了,身材不好,傲嬌了也是沒用,平板雙馬尾在老公那里不吃香的,傲一下就被打。
旦最近都在練字,李解傳她的字帖,一直保留著,路室公文,有些需要夫人親筆簽名的,旦就要寫上自己的名字:白旦。
白沙村出來的,目前分化出來的兩個姓,就是白姓和沙姓。
姓氏的重構,也是漢子國的特點。
因為漢子國的建制,伴隨著紙張的普及,更加激進的戶籍政策,就應運而生。
隱匿人口,又或者是逃戶、黑戶,只要被查到,最終還是要落實在具體的戶籍上。
加上更為先進的通訊技術和制度,以及非常超前的測繪法,大戶重新做大的成本非常高。
不是完全阻止了土地兼并,而是大大地拉長了這個時間,時間成本可能不是十年一代或者兩代人,而是更長。
加上基本的數學模型,比如說圍湖造田、筑壩通渠等等技術手段能夠創造多少糧田,一個大致的估算,官方很容易得到。
那么對比這個數學模型,查收的時候發現重大偏差,自然就可以直接實體考察。
多重技術手段之下,讓老牌世族不得不先要適應技術和制度。
唯有融入到漢子國的體制之中,慢慢地消化,慢慢地適應,他們才能重新發展成大戶、世族。
這個過程,和以往投靠諸侯國,通過各種戰爭手段、政治手段就能達到的難度,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上。
而且漢子國針對減免稅賦,有著明確的規章制度,往往接受減免稅賦的群體,其主要收入,又并非來源于被減免的土地。
一個鱷人家庭的全年收入大頭,可能是來自一家繅絲廠的分紅,甚至可能是一家漆器廠的利潤。
即便只是吃個三代人,也足夠鱷人家庭比任何一個鄉士家族要過得滋潤的多。
隱形的福利,是很多落魄士人,原本就要拼盡一生去追求的。
在這樣的體制之下,李董的正宮大老婆旦,每天除了要保養容顏之外,努力學習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伴隨著后宮團隊的膨脹,要是連賬目都算不清,她怎么管理后宮?
豈不是輕輕松松就被列國公主耍得團團轉?
即便有商小妹、白嫮、美嬙的從旁襄助,但陳國兩個公主,秦國一個公主…沒有省油的燈。
有老公支持是不假,但如果全靠老公支持,那整個后宮也是一團糟,李解就算不介意,美旦自己也過不去心里那一關。
于是,兒子李雷在加強學習的時候,身為母親,同樣沒有歇著。
而且美旦考慮過,等這次齊魯之戰結束之后,必須再生一胎,期間也算是一場休息,懷孕的時候,順勢也能靜下心來學習。
現在漢子國的發展之快,除了李解本人,剩下的鷹犬爪牙,都是在一臉驚愕中被裹挾著不得不往前走。
以為是很超前的目標了,結果李解反手就把國家版圖擴大到濟水流域。
直接的正面戰場都不需要,就讓魯國割讓三分之一的土地,這種膨脹速度,歷來都沒有聽說過。
即便是楚國最囂張的時期,也是先后經歷了囂張、認慫、再囂張、再認慫、再囂張的循環。
一度被周天子逼得沒辦法,去了王號,繼續老老實實以楚子自居,等到老姬家又出了幺蛾子,這才重新抖了起來。
可惜,漢子國全程不需要什么認慫,國君李解上來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目前完勝諸侯。
出道以來未嘗一敗,而且囂張到讓人只敢刺殺,不敢正面挑戰。
之前齊國會盟諸侯于無鹽邑,讓人以為“東伯”終于要給天下諸侯找回場子了,可惜,“東伯”居然只是毆打魯國,還表示這就是開胃前菜,小試牛刀一把。
依然沒有正面剛,依然還是迂回。
到了此時,其實中原列國心中都很清楚,他們對漢子國,已經不是什么抵抗不抵抗,而是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天敵。
這也是為何當李解說要封媯夭生的女兒是宛丘公主時候,陳國人除了感覺丟人,連私底下吐槽兩句的勇氣都沒有。
到李解率軍北上,止步薛城之后,陳國人更是覺得,陳國估摸著,早晚得跟息國之流一樣,橫豎就是個死。
類似黃國、蔣國之后,那更是簡單,反正國家亡了,還不如老老實實跪舔李解,如將軍隗矢,選擇了給李解做學生,曾經的尊嚴…要啥尊嚴?
過去的尊嚴不值錢,現在的尊嚴,是重塑的。
他隗矢,是國君門生!
人生際遇就是這樣的微妙,當宋國人跑去宛丘,請求陳國人幫忙做說客的時候,陳國人并非是以陳國人自居,而是以“桃花姬”鄉黨自居。
更有甚者,早就認為自己是淮中漢人,哪里是什么陳人。
倘若是都邑外的野人,有這樣的想法,倒也罷了,畢竟,野人的好處不多,沒必要憂思陳國社稷。
可能夠給宋國人做說客的陳國人,無一例外,都是鄉士起步,士大夫家庭比比皆是。
大勢擺在哪里,他們從潁水前往淮水,可不是為了欣賞風景,看漢人表演吃個鱷魚肉的。
陳國的都邑,數年來,最大的變化就是多了漢人團體。
陳國的都邑,數年來,新增的大型建筑只有一個,那就是江陰會館。
陳國的都邑,數年來,最大的交易市場,竟然是在宛丘城外,主要交易的商品,又大多數都是漢國所產的高中低商品。
甚至現在宛丘最好的米,都是來自南方的大米。
誰也不知道漢人怎么做到的,能夠把大米碾得這么精白,晶瑩剔透,宛若珍珠一般。あ七八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域名、請記住 當陳國人泛舟南下,看到淮中城的規模之后,對于這座沒有城墻的巨大城市,他們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是仰慕。
不設城墻,這是何等的勇氣!
甚至陳國人也不是沒想過,這要是陳、楚聯合,是不是就能直接把淮中城給搶了?
然后他們前往人和牲畜養殖中心之后,就覺得別說搶淮中城了,連養殖中心都未必搶得下來。
一個個幾何圖形,組成了新的淮中城,在這里,駐軍完全可以依托各種城市建筑、路口、關卡來迅速構件防御工地。
能夠快速挖出“汝溝”的工程隊,根本不介意快速挖出全新的戰壕。
什么戰車來了這里,都是一個死。
至于更加深刻的底細,只看鱷人的淡然自若,陳國人就覺得不簡單。
于陳人而言,既然在漢子國賺得多還發展大,那憑什么做陳人?
是陳侯給的待遇特別好?是陳侯給的尊重特別深?還是說陳國的道路比漢國的道路舒適?馬車更加寬敞?
陳國的有識之士,有的人選擇為陳國崛起而奮斗,有的則是干脆的很,公主早晚會來宛丘的,我又何必做惡人呢?
給公主做事,不丟人!
老秦人的子車氏,乃是公族精英,秦國棟梁,現在不也是舉族在淮水女神宮做神仆?
于是乎,在宋國人最艱難的時候,宋國人派出的使者中,除了有前往薛城的,還有前往淮中城的。
前往淮中城的使者,更多的是選擇迂回。
“桃花姬”殿下幫忙吹一口枕邊風,一千金!
小“桃花姬”殿下幫忙也吹一口枕邊風,再給一千金!
兩位殿下要是能說動夫人旦幫忙也吹一口枕邊風,沒得說,五千金!
價格公道,很有誠意,所以陳國人覺得沒什么不好做的。
再者,公主們答不答應,是公主們的事情,他們這個手續費,收了可是不退的。
陳國的政治掮客們,頭一回覺得給漢伯當狗其實是真的爽,真不知道當初自己怎么想的,居然還畏懼漢伯侵吞陳國!
現在他們巴不得漢伯李解趕緊把陳國給滅了,老宅祖庭,漢伯你要是想拆著玩兒呢,那就拆。
反正漢伯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拆遷一定給補償款。
他們也不想什么一比一置換,一比十都不想,也不要現金補償,漢伯只要抬抬手,給個優質產業,讓他們從事一下,那就挺好、挺美。
哪怕只是挖煤、燒磚,這都是極好的。
于是乎,陳國人拼了老命,都是給兩位公主殿下跑公關,全程都是打感情牌,然后給小公主殿下送點小禮品。
媯夭心想這樣磨下去也不是個事兒,索性就跟夫人旦好好地提一提這個事情。
“怎么會是宋國說客?”
旦覺得很奇怪,夫君現在,不是剛說吞并了魯國的土地嗎?
在她看來,下一個目標,很有可能就是齊國啊,齊國的國君,都已經死了。
聽說老齊侯死了的時候,蔡國白蓮花還專門吃了一頓好的,想當初,她可是差點兒就嫁到齊國去啊。
那個老頭子,居然就死了?
真好。
“內情不知,只說是商丘東城三門被攻克,如今宋國危急,便希望我國勿要侵略太甚。”
“侵略?”
旦覺得很荒謬,自己夫君什么脾氣,別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嗎?
從來都是師出有名的。
只要開打,一定是證據確鑿,而且讓人信服。
“那,這次說客的意思是,讓我們勸說夫君?”
“說客說既然夫君志在天下,又何必急于一時。宋國現在內憂外患,早晚都是自取滅亡,夫君完全可以等到宋國自絕于天下的時候,再去拯救宋國百姓于危難。”
“這些說客,還真是不懂夫君。”
旦笑著搖了搖頭,“這等說辭,說給諸侯們聽,或許有用。夫君卻是從來不予理會的。”
言罷,旦又對媯夭道:“不過,還是應該跟夫君知會一聲,講明宋人所為何事。”
“夫人言之有理。”
其實媯夭也覺得,宋人雖然是為了自保,但講的還是挺有道理的。
現在宋國的狀況很不好,但底子還是很厚,要是漢軍正面進攻,消耗肯定大,等宋國國內不穩,再一鼓作氣,說不定,就能全吞宋國。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能想到的,別人肯定能想到。
自家夫君的思考方式,跟天下人都有點不同,講這個,根本就是白講。
而此時,李解穿了一身常服,接見了前來拜會的宋國使臣。
“你的意思是說,戴舉愿意向我稱臣?”
“正是。”
宋國使者臉皮有點黑,也看不出來羞臊,只是一個勁地在那里賠笑。
側身靠著扶手,李解看著宋國使者:“宋忠啊,我們是老相識了啊,之前我還以為第二次逼陽之戰后,你就被子橐蜚給殺了呢,原來沒死?”
使者身軀一顫,干笑了一聲:“漢伯記憶超群,外臣…佩服。”
“既然是老相識,那咱們就開誠布公,明人不說暗話。”
說著,李解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向了宋忠,“戴舉的意思呢,我懂,無非是想要拖延一下,等到宋國的部隊回師,集中商丘之后,打個保衛戰,想法是不錯的,我也覺得不錯。”
“呃…”
“不過呢,你想過沒有,這或許,就是我本來的主意呢?就是想畢其功于一役呢?”
宋忠突然覺得,人,還是真的不能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