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鱷人和女兵輪換,營帳內外,瞬間就變了個模樣。
宋國公主的儀仗抵達泗水以東之后,馬車上的女子們都是好奇地看著這國外的土地。
對她們來說,這實際上是第一次出國。
哪怕曾經這里,是宋國的國土,但現在,的的確確就是外國。
“看,那是何物?”
“泗水神廟。”
“神廟。”
“聽說當年漢伯在此地向泗水君‘刻舟求劍’,舟行數百里,泗水君扔將寶劍送還歸來,故漢伯實有神助。”
“原來‘刻舟求劍’…是這等寓意?”
蒙氏的女子愣愣出神,當年她家里的頂梁柱,就是敗在了一個小小的野人頭子手下,最終也導致了蒙氏在宋國的勢力崩壞,可以說一切的一切,都是從這里開始的。
而第二次逼陽之戰的時候,蒙武選擇退出避讓,可以說也是一種幸運。
總之,第二次逼陽之戰過后,蒙氏沒什么損失。
當時的情況,沒什么損失,就是大獲豐收。
像戴氏那種死全族的代價,實在是太恐怖了。
也就是現在戴舉上臺成了宋國君主,否則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恐怖。
甚至即便現在戴舉做了國君,對蒙氏上上下下來說,也沒多大吸引力。
“刻舟求劍,神靈助焉。”
皇氏女很是驕傲地說出這句話,聽得南子一愣一愣的。
今日畢竟是正式的會面,她穿戴還算整齊,也略微點了些許朱唇,研磨的珍珠粉,一直都沒怎么用,這一回,卻是用上了的。
她是天生的大眼睛,柳眉星眸,煞是好看,配合白凈粉嫩的肌膚,更是相稱無比。
“時也。”
南子一聲感慨,道不清的復雜,隨后,車馬停當,便聽身材不甚高大,但是結實有力的甲士們上前,然后有人出列喊道:“首李有令,命公主一人前往!”
“首李?”
“聽聞乃是鱷人稱呼漢伯的獨特字號。”
“若如此,豈不是讓宋公之女,前去見…”
“公主!”
皇氏女一看南子公主在發癲,頓時大叫,“公主切勿多言,只管去,只管去!”
見皇氏女嚇成這個樣子,南子也是被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汝這般動靜,倘若我不往,當如何?”
“陳國公主,昔日亦同公主這般想的!”
想到了漢子國的強大,想到了父親的憋屈,南子嘆了口氣,起身道:“也罷。”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這次前來,就是要將生死置之度外。
李解是人是鬼,總計有精兵強將在手,這便是最好的。
見南子公主如此,蒙氏女竟是有些佩服起來,她心中浮現出了屈辱感,公主越是如此的堅韌不拔,這種屈辱感,也就越發的強烈。
宋國無能!國君無能!宋國大夫無能!
“首李有令!”
外間的鱷人卻是沒有什么耐心,繼續大聲喝道,“命!公主一人!前往!”
那呼喝之間,充斥著不耐煩,甚至隱隱約約,已經聽到了劍刃和劍鞘的摩擦聲。
鱷人是配了吳鉤的,近身砍人技術就算不高,可憑借神兵利器,就是要斬死那些裝備差的廢物。
馬車上的幾個女人早就被嚇到了,她們哪能想到,這世上就算有人不憐香惜玉,可也不至于到這般地步吧。
結果,還真有?
不多時,營地有女兵匆匆跑步過來,向一個軍官匯報著什么。
那軍官眉頭緊鎖,嘴里罵罵咧咧,然后一腳踹在了宋國的馬車上:“下車——”
猛地拔出吳鉤,手握利刃,那軍官厲聲喝道:“宋氏女兒!下車!”
咆哮聲震蕩泗水,整個“泗水神廟”都仿佛沒了靈氣,車廂內一陣慌亂,南子公主一咬牙,故作鎮定地下了車,然后倨傲地揚著下巴,目光冷冽地掃視著暴躁的鱷人軍官:“行伍賤人,汝不知吾當為夫人?”
“夫人?”
那軍官一身甲葉嘩啦啦作響,不屑地瞥了瞥,然后側身讓開一條路,“首李有令!命公主一人!前往!”
“哼!”
南子面若寒霜,她怎么都沒想到,這個軍官,居然都沒有帶一點點害怕的。
仿佛完全不在意她將來受李解寵愛之后,她會在李解面前吹枕邊風一樣。
國外的名士也好,老世族也罷,對漢子國的研究實在是太過粗淺,甚至連深入了解的意愿都沒有。
等他們想要去琢磨了,卻已經被打得半身不遂。
即便是漢子國內部,也就是順出頭的那幫人,才會明白,夫人只有一個,永遠只有一個。
那就是“陰鄉沙氏”的美旦,她的夫人頭銜,可不僅僅是李解的寵愛。
在吳國,她是王命夫人,“陰鄉夫人”的頭銜,來源是天皇大帝勾陳,可不是什么漢子國。
在鱷人、勇夫之中,李雷是他們的正牌少君,雷邑之主的母親,就是美旦。
整個漢子國最能打,戰斗最強的武裝力量,就是亂七八糟野人集團中,篩選提煉出來的“沙氏”,這個沙氏,正如“沙”一樣,是沒有根基的。
而有了主母,有了美旦,“沙”就能錘煉成基石。
指望著想要成為夫人的人間絕色,不知道有多少,可有幾個敢試探的?
就算拼財力,就是現在半殘廢的江陰邑,都足夠把淮水女神宮吊起來打。
夫人之位要是靠出賣皮肉就能做到,那倒是簡單了。
南子的天真,在鱷人們看來,這也就是老大又一次非常好玩的樂子。
給人希望,又在仿佛抓住希望的一瞬間,徹底捏個粉碎。
整個漢子國,最有希望挑戰美旦地位的,不是什么公主,而是原運奄氏子弟,現在的陰鄉商氏族長無忌。
當然,商無忌是男的,可他妹妹是女的,在鱷人們看來,他們老大事業草創的頭幾年,商無忌要是再努努力,說不定真就讓商姬上了位。
不敢說直接成為路室之主,怎么地也能混個主母之位,跟美旦平起平坐。
可惜,沒有什么要是,也沒有什么說不定。
錯過了,那就是真的錯過了。
南子深吸一口氣,原本一身漂亮的華服,此刻看來,就成了笑話,拖沓在地,滿是泥巴灰塵。
甚至偶爾還有草木枯枝,幾片枯萎FǔBài的爛樹葉掛在紗衣上,頓時讓整件霓裳都變得極為糟糕起來。
精心的打扮,終究成了擺設。
左右,甲士們目不斜視,兩列排開,形成了一條通道,走在其中,很微妙的有一種自己是女主人的錯覺。
因為那個鱷人軍官的緣故,南子很清楚,現在的感覺,真是的錯覺。
在宋國,那些宋國的衛士,看到美麗的貴婦人,也是會偷偷地瞄上一眼的。
然而這些甲士,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南子甚至懷疑,是不是現在自己拔出一柄利刃去刺殺他們,他們是不是也不閃不避的?
想到了刺殺,突然間南子就覺得,要是她現在去刺殺李解,應該很有可能成功吧?
腦袋里泛出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來,原本以為自己不會緊張的男子,此時終于發現,原來自己真的會緊張。
而緊張到手心冒汗。
攥緊了拳頭,好一會兒,又走了一段路,她才發現,原來從泗水之畔走到營地,竟然有這么遠的嗎?
好遠啊。
回頭看去,馬車上的人,竟然已經看不清五官了。
已經走了這么遠嗎?
這是歡迎還是懲罰?
她穿著軟墊鞋子,可此刻,總感覺鞋子里面已經濕潤了,大概是出了汗。
她不喜歡出汗,那種黏黏的感覺,很不舒服。
而自己不舒服,豈不就是懲罰?
這個漢子國的國君,好生無禮啊。
她聽蒙氏女說過,蒙武將軍當年在逼陽城外,是跟漢子李解見過面的,后來也見過,但就隔得遠了。
現如今,蒙武將軍再想見到李解,只怕就要自稱“外臣”…或許吧。
走著走著,額頭上也開始冒汗,想要抬手擦一擦,又怕弄亂了妝容,可是不擦,總感覺漢水就要順著眉毛黏住外側的眼角。
這種感覺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好一會兒,南子腳感覺有點酸了,還有點痛,小腿算賬,但是腳心很痛,好像是踩著了小石子。
她有點后悔穿什么軟墊鞋子,應該直接踩著木屐的,舒服又涼快。
抬手擦了擦臉頰,擦完就后悔了,她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今天的妝容,已經徹底毀了。
衣衫似乎也有點濕潤,感覺腋下有點濕濕的,她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將腋下的毛發刮干凈,這樣就不會有黏連的難受。
皺起鼻子嗅了嗅,似乎有汗臭味,也不知道是兩邊女兵的,還是自己的。
女兵?!
南子猛地一愣,這才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兩邊的甲士,由男人變成了女子。
這些女子也是精神抖擻,皮膚雖然黝黑,卻并不給人粗鄙丑陋的感覺,反而有一種硬氣。
只論氣勢,那當真是沒得挑。
女子,也能如此的么?
南子突然覺得,是不是這些女兵,便是漢子李解的后宮?
她這么想著,又覺得這個想法好可怕,要是這些女兵是漢子李解的后宮,那該是何等的聲勢…
終于看到了營帳,終于看到了旗幟,南子感覺這輩子的力氣,都要在這里用干凈。
可是心頭的仇恨,支撐著她,讓她咬牙堅持,讓她不得不堅持!
都已經到了這里,怎么可以隨隨便便的輕言放棄?
如果這就是漢子國的無理取鬧,那便如此罷!
越靠近轅門,便越發地看到女兵們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她。
南子想著,定是自己的勇氣,打動了這些女兵。
她可是宋公之女,可不簡單!
如是想著,便是有些得意,有些趾高氣昂地走了進去。
等她進去之后,幾個女兵面面相覷,有小隊長小聲問道:“君上這是怎么了?”
“不是說人間絕色嗎?”
“宋國的公主?就長這樣?”
“應該不可能吧?”
“會不會是沙隊長讓婢女先來了?”
“婢女?”
“唔,可能就是婢女,先過來通稟。宋國人可能就是有這樣的規矩。”
“這規矩可真是麻煩,要是君上…”
女兵們還沒有編排完畢,就聽營帳內傳來怒吼聲:“你他媽是誰?!你他媽想干什么?!臥槽!你這副鬼樣子是想干什么?!”
“保護君上——”
女兵們頓時臉色一變,立刻抄起短劍沖了進去,之間營帳內,李解一把摁住了一個女子的腦袋,往洗澡桶里瘋狂地揉搓。
胡來地涮了兩下,終于才停手,過了一會兒,那女子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我、我是,宋、宋公之女…”
“我滴媽!子橐蜚的閨女長得也太可怕了吧!這都是什么鬼?!”
李解插著腰罵罵咧咧,“你差點讓我喪失功能你知不知道?!你他媽…誒?!”
像是發現了什么,李解一抬手,對左右女兵說道:“都退下!”
“君上!”
“退下!讓你們退下就是退下,哪兒那么多廢話?!出去!”
“是!”
女兵們一臉狐疑,魚貫出去。
這時候李解這才踩著泥水蹲在南子身旁,然后撩開兩邊濕漉漉的頭發:“長得挺好看啊,怎么剛才那個鬼樣子?”
想了想,李解反應過來:“你這化妝化得有水平啊,大熱天的,可別中暑了,來來來,來得好不如來得巧,一起泡個澡。”
“我、我是,宋公之女…”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不是宋公之女,能被送過來?把你送給我,是要干什么的,你懂我意思的吧?”
“我…”
“脫衣服!”
南子完全懵了,她感覺自己什么都沒想到。
到了營帳內,就看到一頭珍獸在飲水,然后這頭珍獸扭頭看她的之后,就猛地從水中跳了出來,三步并作兩步,就將她摁住,腦袋摁在了洗澡水里,瘋狂地來回涮。
現在,她腦袋還是嗡嗡作響,感覺耳朵里有水,然后迷迷糊糊間,被李解剝了個精光,抱起來往水桶里一扔,噗通一聲,咕嘟咕嘟冒了一串泡泡,差點淹死…
李解也鉆入了澡桶,然后轉身一趴:“來,妞給大爺搓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