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鱷人、勇夫的傳說,皇氏的人并非沒親眼見過,但只是普通士卒,鱷人的隊長級軍官,則是完全沒有過接觸。
在傅城行走的漢使,都是軍人,主要是以鱷人隊長為主。
因為戰時體制的緣故,即便是像柳巴這樣的“文士”,還要監管五個中隊的直屬勇夫。只是這五個中隊比較分散,打散成了不同個部分,還要兼顧輪換,所以柳巴身旁長期的保鏢數量并不多,但也從來不缺。
這次前來會見皇氏子弟的,是陰鄉沙氏的沙北,蓄須之后,毛寸腦袋的沙北看著就比較粗獷。
見到沙北的時候,兩個皇氏子弟也是有些懵,傳說中的鱷人隊長,不說頂天立地,怎么地也得雄壯威武,偏偏沙北站在兩人面前,矮了半個頭。
說話的時候,更是“彬彬有禮”,并沒有什么粗魯。
只是說話板正,見面后便開口道“首李聽說你們到了,先派我過來聊一聊,談一談。帶了一些禮物,都是土特產,還望不要嫌棄。”
首李?聊一聊?土特產?
一個個古怪的詞匯蹦跶出來,配合沙北更為古怪的口音,讓皇氏子弟想笑又不敢。
眼前的鱷人隊長,身高是比他們矮,可是身為公卿士族之后,他們眼力并不差。沙北臂膀粗圓,雙腿外擴,甚至還有長期訓練形成,類似羅圈腿的狀況,站定在那里,即便什么都不懂的人,都覺得此人腳下生根一般。
“賤私皇途,這是從弟皇策,字叔謀。”
皇途介紹完之后,原本的一整套禮儀,在這里都用不上。
作為漢使的沙北,在經過了基本的友好交流之后,便直接問道“首李知道宋國公主一事,你們皇氏出力很大,所以為了回報皇氏,允許你們行銷大…‘赤霞’,還有江陰漆器。”
正準備客套客套親自沏茶的皇策,手一抖,差點把剛到手的紫砂壺給甩了。
就這一套紫砂壺,還是傅城使廨專用,不能夾帶出走的。
“赤…赤霞?!”
“是的。”面對皇途的震驚,沙北神色倒是很平靜,盡管面帶微笑,卻并不得意,依然和和氣氣地說道,“這只是首李的一點心意,若是還有什么需求,事后再談。漢國這里,一向是歡迎列國英才加盟的。”
加盟?!
古怪的用詞方法,但還是讓皇途和皇策兄弟二人聽得明明白白。
只是因為齊國合諸侯于無鹽邑,“加盟”二字,還是比較的敏感。
在皇途和皇策看來,這是不是說,漢子國也有意要會盟稱霸?
再聯想到之前派出了兩支使節團,分別在夏邑和商丘活動,其中一支還頂著吳國的頭銜,這多少會讓皇氏子弟琢磨著,是不是李解要重現老妖怪勾陳的稱霸經歷?
但是一想到夏邑江陰會館中,大使茅初九的言論,“一統天下”四個字,簡直就是囂張跋扈,卻又充滿著無窮魅力。
憑心而論,皇氏子弟在跨過心理門檻之后,此時都是相對平靜又格外激動的。
平靜是因為他們發現,宋國的政局變幻,無所謂好壞,皇氏不會增強多少,也不會削弱多少,新君戴舉給他們的好處,缺是肯定不會缺的,但要說達成什么樣的規模,可以預見。
然而漢子國的“大一統”國策,又由不得他們不激動,關起門來推算了一下,皇氏子弟認為,漢子國現在就是光做不說,但公開放話的時機,應該快到了。
只要弄死齊楚吳三家中的任何一家,就能亮明態度,漢子國就是要“一統天下”,而不是稱霸天下。
稱霸,終究只是周天子的“方伯”。
不知道漢子國有這樣的雄心壯志還好,偏偏知道了,又豈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沙北此刻釋放出來的善意,讓皇途和皇策兄弟二人,都是心中有數,這是漢子國準備開始發力,要讓周邊國家內部,開始篩選站隊。
以前“淮水伯府”時期,李解何曾公開釋放這種善意?無非是把人打殘之后,再給他救治一下。
活下來,就算自己人;活不下來,你命不好。
州來大夫云軫甪、上蔡大夫蔡美等等等等,大抵上,都是被李解的戰斗力給懾服。
之后真正愿意跟著李董一條路走到黑,就兩個原因,一是這野人給得實在是太他媽多了,要黃金給黃金,要寶馬給寶馬,要綾羅綢緞就是“赤霞”“紫霄”,這他娘的誰頂得住啊,老人家這一輩子下來,不就是圖點快活嘛,李董會整活兒。
二是這野人實在是太他媽逆天了,爆打淮水兩岸的廢柴也就罷了,鄭、蔡兩軍也削得跟二傻子似的,這擺明了就是一力降十會,一招“大力出奇跡”,打得楚國生活不能自理,這還尋思啥呢。
也就是在楚漢相爭期間,才有了對外搜羅人才的舉動,但也不是完全公開的。
當時李董派人在洛邑活動,放出來的話,不過是“唯才是舉”。
這就是個屁話,因為真正的“才”,大多都在內心有一個“德”的標準。
李董的招募,公卿士族并沒有放在眼里,只是對于不少庶出和落魄鄉士來說,算是一個選擇。
如中行云、魏羽、胥飛之流,本身在自己的祖國,要么時運不濟,要么打熬資歷。
唯有在漢子國,瞬間就刷滿了各種成就。
如今中行氏內部,對中行云的職業選擇,都是充斥著酸意和羨慕,雙重的感知,扭曲在一起。
畢竟,有一說一,漢子國對人才的重視,實在是讓人覺得無話可說。
因為當時中行云在晉國的散財,不少人就納悶了,這漢子李解,是家里有礦?綾羅綢緞、黃金珠寶,都是從哪兒挖出來的?
還有那些跟中行云交情比較好的,更是知曉當時負責安置中行云的人,叫做烏鱧,此人原本不過是楚國駐馬城的二道販子,純土鱉一個,可就是這貨,前后問他老板李解,要了多少黃金白銀等等貴金屬?
增加的活動經費,討要的理由就一個,招募的人才太愛這些了。
那么問題來了,誰他娘的不愛啊?!
在列國君主都比較惜才的當下,出現這么一個奇葩,想不醒目都不行。
宋國內部,尤其是九大世族中間,也是很清楚的,漢子國為了人才,掏錢極其爽快,所以在各自的家族內部評估上,李解雖然是一條野狗,可真心算是一個優質選擇。
此時,面對沙北的言談,皇氏子弟再一次感受到了這種土豪任性的做法。
同時他們也瞬間明白過來,這漢子國,大概是想要拉攏皇氏。
“沙君,不知‘漢伯’有何…安排?”
謹慎地選擇了措辭,皇途有些緊張,他隱隱覺得,是不是這一回,他們皇氏的后路,算是穩了?
出賣的是子姓宋氏的公主,以后再出賣子姓戴氏的君主,怎么看都是人渣啊,這種臣下,李解真的敢用?
反正憑心而論,皇途覺得自己要是漢子國的君主,肯定不會用自己家的人,來了就全部殺死。
“就是準備了晚宴,一起吃個飯,兩位要是有空,約個時間就是。”
總覺得怪怪的,可怪在哪里,又說不上來。
一旁皇策見兄長如此猶豫,使了個眼色,當下皇途便道“那就有勞‘漢伯’安排。”
“好,如果兩位使者方便的話,就在明晚吧。”
并沒有什么廢話,雙方約定好了時間,沙北就告辭離開了。
等沙北走了之后,皇氏兄弟二人,趕緊先檢查檢查禮物,打開箱子一看,就是一套瓷器和一套玻璃器,閃的兩人眼淚水都快出來了。
當時離開商丘的時候,還是有點忐忑的,現在…忐忑個雞兒,爺為了家族,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