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臨夜宴,鱷人們都是嘴上說著要喝個痛快,實際上都不怎么喝。
實在是這種場合,很容易就有刺客,排查得再嚴密,總有疏漏。萬一有人借用賓客的身份混入其中,一旦發難,就是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
鱷人守衛李解,紕漏出了好幾次,最終全靠老大戰斗力實在是高,才沒有出什么大的岔子。
不過李解也沒有怪罪鱷人們的意思,他們的主要職責,終究還是在戰場上殺人,哪怕是單打獨斗,都不一定是流浪武士的對手,那些齊國來的“技擊”,單挑真心是強中手。
給人做保鏢,他們不是專業的,歷練兩年也是弟弟。
在管控上稍微上點心,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這淮中城中,較之別處,唯貴種不多。”
“卻也不少。”
“噢?”
齊國千乘邑高氏的人,屬于貴客,被安排在了比較靠前的位子。
宴會跟列國完全不一樣,雖然也是分食,但卻是同桌分食。
巨大的圓桌,坐了一圈人。
賓客根據號牌入座,很是便利。
上桌之后,就有堅果、蜜餞之類的小食,整個廳堂四周,燈火極為明亮,百幾十個玻璃燈罩,只是點了一半不到,整個大廳就已經相當的明亮。
不少賓客打量著四周,雖說仍舊覺得淮水伯的地盤很是拙樸,可是細節上,卻都是極盡奢侈。
哪怕只是燈罩,哪怕只是其中燃燒的蠟燭,都是價格極其昂貴。
每一樣東西,運回國內,都是價值不菲的高檔物品。
“晉國魏氏、中行氏;鄭國鄭城子家老、洛氏、白氏;秦國子車氏、白氏、烏氏;淮北巫氏、支氏;逼陽國傅氏、陽氏;隨國曾氏;蔡國蔡氏、應氏…”
千乘邑高氏畢竟行商天下,老江湖一下子就把列國賓客的身份都認了出來。
這些提到的人,都是貴種,上溯幾代人,估計都沒跟庶民真正打過交道。
極為分明的是另外一側,一身常服的鱷人,腰間或者腳踝處,還別著一把匕首。
士人雖然也佩劍,但兵器都被架在了門外廊下,有人專門看著。
除鱷人之外,連“白沙勇夫”的隊長們,也不能攜帶兵器。
整個宴會廳中,除了輪值的護衛之外,就只有一言不發,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鱷人們帶著兵器。
于是乎,整個宴會廳就形成了很詭異的一幕,一側熱鬧非凡,列國貴族都在那里互相打招呼、攀交情,活絡到了極點。
而另外一側,則是一片肅穆,簡直就像是吳威王又駕崩了一次的感覺。
然而列國貴族們雖然臉上風輕云淡各種熱情,實際上卻是內心佩服李解練兵之術著實強悍,名震列國的鱷人,到了這般場合,居然還是這副“呆若木雞”的鬼樣子。
連夜趕來的逼陽子妘豹姍姍來遲,入內之后,見鱷人們都在坐著,便笑呵呵地上前詢問:“上將軍還未到?”
“首李剛來過。”
“今日乃是喜事,不必這般拘謹。飲酒可以少許,這菜肴,終究還是要吃的。且先吃些東西。”
妘豹跟鱷人們也是相熟,連忙招呼著他們。
端坐的鱷人們并沒有回應,士兵看著軍官,軍官看著長官。
隊長們合計了一下,便下達了命令:“那就聽逼陽子的,大家隨意吃點。”
圓桌上的堅果、蜜餞,這才被人抓了起來,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妘豹也是無奈,這些鱷人的風格,就是如此。
以茶代酒,跟二十幾桌鱷人一一打過招呼之后,妘豹這才前往另外一側,他并不坐這里。
畢竟身份特殊,好歹也曾經是國君,現在逼陽國已經正式更名為傅城,不過妘豹的逼陽子爵位,還是保留了下來。
仍舊是逼陽子,周天子那邊雖然知道了,但也沒有說什么,假裝不知道,也就無所謂丟人不丟人。
至于會不會關起門來,畫個圈圈詛咒新的吳國大王早點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妘豹進場之后,列國貴族們都是更加熱情起來,待遇完全是不一樣的。
畢竟兩次逼陽之戰,逼陽國都是勝了的,雖說靠得是外力,但贏了就是贏了,逼陽國的地盤,那可是擴大了好幾倍。
就算現在逼陽國歸附吳國,成為了吳國領土的一部分,但逼陽子的爵位仍舊在,祭祀祖宗的權力,仍舊被保留了下來。
更重要的是,逼陽城的二環大工地,新增的很多耕地,都算是逼陽子名下,他就算不是國君,縱觀列國,也是排名相當靠前的土豪啊。
泗水兩岸的溝渠拓寬了不少,已經能夠很順利地進入淮水,邗溝再度加強之后,南北通渠極為便利,傅城現在的貿易量,穩穩地超過了曹國,泗水之畔的堆場、倉庫,不知道多少國家眼熱。
要不是宋國被打痛了,就沖現在泗水之畔的收益,也得發動戰爭。
可惜不敢打,就算李解不在,駐防傅城的部隊,現在也有兩萬多,極限暴兵玩套路,反沖鋒到宋國一側,完全沒壓力。
畢竟傅城現在的防御體系,說是天下第一堅城,可能有點過,但宋國現在這種體量,絕對推不倒,再加魯國、衛國也不行。
“妘君!”
“妘君請!”
“多年不見,妘君風采依舊啊!”
“妘君,久違!”
妘豹入座的過程中,不知道多少人起身,周圍頓時圍了一圈。
以前諸侯們都以為妘豹是李解的傀儡,連妘豹自己,一開始也有了這樣的覺悟。
結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兒,妘豹的獨立自主根本沒有問題,最終歸附吳國,也是順應了大勢。
有李解這個靠山在,歸附吳國之后,新的吳王也沒有說直接敲骨吸髓,只是很常規地收保護費,沒有很激烈的動作。
實在是穩住收益的激烈手段,根本沒必要上,原逼陽國本土的本地人數量,現在連三分之一都沒有,而且這個本地人的含金量還特別低,很大一部分都是野人,甚至是淮夷中的頭領貴族。
經濟上的頻繁交流,讓民間融合的效率非常高,姑蘇來的官僚、商人,只要眼睛不瞎,把事實呈報上去,太叔卯和吳王虒,就不會再琢磨著像搞越國人那樣的激烈手段。
至于姑蘇內部的山頭們,斗爭到了這么激烈的程度,任何多增加一個強敵的可能性,都要掐滅。
先不管這“拓土之功”本質上是先王和李解的功勞,光逼陽子妘豹本身,歸附吳國之后,從吳國全局來看,也是地頭蛇,也是一方山頭,只是還沒有融入到姑蘇王畿地區的權力場。
所以拋開李解且先不提,妘豹在吳國的勢力范圍內,還是相當受歡迎受尊重的。
“諸君,今日李子大喜,還請盡興暢飲啊!”
妘豹很是開心地跟列國貴族們攀談著,心中卻又想著另外一個事情。
那就是他發現,李解對這個長女,非常的看重。
他知道這個長女是陳國公主所生,但他不相信李解會因為陳國公主的身份而另眼相看。
兩次逼陽之戰,妘豹可以斷定,李解不是那么“膚淺”的人,不會因人身份而有所收斂。
無論尊卑,一視同仁。
所以妘豹大膽地猜測,李解可能就是真的特別想要一個女兒,所以才會在喜得長女之后,如此大宴賓客。
這種“慶功宴”,妘豹可是頭一回參加。
想到這里,妘豹便琢磨起來,自己有兩個兒子,貌似正好才一兩歲,再有兩年,便帶來淮中城,也好親近熟絡一番,就用求學的名義,應該是相當不錯的。
等時機成熟,再跟李解提一下,等個十三四年,感情應當很成熟了,結為親家,豈不是水到渠成?
不過妘豹又很焦急時不待我,因為李解布局深遠,搞不好今年就能把蔡南吞并,秋收前后打到淮水,楚國等于就是丟了一半江山。
按照這樣的速度,十年之后,搞不好真有可能一統天下。
反正妘豹看不出來列國有誰能夠抗衡李解的兵鋒,身在李解的體系中,妘豹很清楚整個李解團隊的生產效率多么恐怖。
堆武器裝備產量,都能堆死列國諸侯,根本不是一個水平上的對手。
旁人都以為兩次逼陽之戰,是以弱勝強,以少勝多。
其實都是狗屁,其中砸了多少資源,妘豹作為逼陽國之主,比誰都清楚。
光逼陽城外的二環大工地,讓宋國去修一個試試?不讓宋國破產舉國造反才有鬼呢。
了解得越深刻,妘豹也就越看好李解,什么歸附吳國…屁,他本質就是歸附李解,而且妘豹推算過,只要吳國內斗稍微松懈一點點,稍微有分出勝負的苗頭,就是李解下場的那一刻。
以李解現在的實力,下場之后,還有吳國君臣什么事兒?
看著整個“金碧輝煌”的宴會廳中,那一張張阿諛奉承的嘴臉,妘豹并沒有感覺惡心,反而越發地信心十足,只是家族存續,總不能只靠他這一代,要是能夠跟李解結親,下一代人,大的功業他是不多想,能夠享受榮華富貴,也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