澮水兩岸城邑極多,晉國對外大規模用兵,如果是討伐戎狄,都邑往往都會臨時遷徙回絳城或者汾水九原。
魏操執政之后,為了推公子小雀上位,晉國高層權力相當分裂,第一次出現類似楚國的半自治狀態。
大概是為了避免全族撲街,魏操將外交力量,集中在了黃河兩岸,國際政治在晉國的具體表現,就沒有深入到汾水、澮水兩岸。
而從南蠻子手中搞來的高檔面料,又的的確確大漲魏操威風,使得魏操在眾卿士的地位,大大提高,甚至逐步穩定。
說到底,從南蠻子手中能搞來“赤霞”、“紫霄”,僅僅是這個渠道,就讓晉國內部一些無所謂東倒西歪的家族,不得不指著上卿魏操廝混。
絳城東郭,布衣出訪鄭國的上卿魏操返回了都邑,只是魏操前去鄭國的時候,什么都沒帶。
回來的時候,除了一堆南蠻子的高端商品之外,還有大量少水之畔的“草中戎”。
在鄭國的國際商人,都被魏操的這一手驚得心肝發顫。
實在是魏操前往鄭國的時候,儀仗都很簡陋,隨從數量還沒有李解多,至于甲兵,更是看家護院的程度。
當時在新鄭,魏氏最引人注意的,大概就是魏氏女良人鉆進了李解的被窩,然后魏氏良人跑去李解手下當學生。
反而上卿魏操,列國商人都沒怎么注意。
幾乎就是同時,李解動身南下,魏操就過黃河。
此次魏操沒有走孟關,而是走少水。
至太行山以西,便以“草中戎”作亂為由,指揮邊軍大殺特殺,整個太行山西北的“草中戎”諸部,盡數被鏟除。
冬季作戰本來就風險極大,魏操蕩平“草中戎”之后,又以“驪戎”素來親善我大晉國,所以將“草中戎”的地盤,交由“驪戎”托管。
并非是轉移給“驪戎”,而是由“驪戎”代為治理。
整個“驪戎”的高層,不管是跳大神的還是搞政治的,都沒有克制住貪欲,白撿的便宜,這個冬天又這么難過,那就拿著唄。
于是“草中戎”就把“驪戎”給恨上了,認為是“驪戎”叫來了晉人消滅他們。
至此時,魏操就沒有走水路,而是渡過少水,以“赤霞”為餌,跟原國國君說,晉、原自來就是友好鄰邦,原國是守信之國,晉國上卿愿以“赤霞”為禮相贈。
如今的原國已經三次復國,百幾十年前就曾經是晉國的土地,兩次國滅兩次復國,最近一次復國,則是因為晉侯衰老,諸卿爭權奪利,順勢就互相挖坑瓦解對手的實力。
原國第三次復國,源自十幾年前的晉國內部政治斗爭。
所以實際上原國的獨立自主并不存在,只是名義上獨立,一應政治經濟軍事,都輕易地被晉國把控,只是隨著晉國內耗越趨激烈,原國在夾縫中,反而有了一定的自主權,比如說對外外交,最近幾年,原國已經能夠跟諸侯互相訪問。
這也是一個信號,晉國是不是內部不穩,快要不行了?
然而原國的“茍延殘喘”,也就是到此為止,因為上卿魏操從鄭國返回,以“赤霞”誘惑原國國君,原伯便上了當。
魏操渡河之后,隨行的武裝力量不多,他給原伯的借口是說要急著趕路,原伯要“赤霞”的話,就來少水之畔拿,就不前往原國打擾了。
這讓原國君臣一聽,就覺得上卿魏操這是良心大大地好啊。
之后原伯率眾前往少水之畔,就被上卿魏操活捉,罪名是勾結“草中戎”襲擊晉國上卿。
然后原國第三次滅亡。
這一次滅亡原國,魏操沒打算讓原國重新復國,迅速清洗原國內部,除了魏氏自己人,其它所有世族官吏,全都清除。
勝利者不受指責,而且上卿魏操做戲也做了全套,國內就算要指責,一切“證據”都是相當的齊備健全。
當然如果有老世族硬要說原國滅不得,魏操真要是順水推舟,說那就讓原國重新復國,跳出來指責的世族,根本承受不起這樣的壓力。
甭管魏操跟李解之間有什么勾當,這次冬季出使歸來,魏操的成績簡直耀眼。
政治經濟軍事,全都是漂漂亮亮,魏操執政的手腕,至少現在,是讓人服服帖帖的。
跟著魏操入晉的國際商人,大多都是間諜,全程圍觀之后,都是心驚膽顫,暗道姜還是老的辣,老牌霸主就是牛逼,隨便爆一個牛人出來,大晉國又重新崛起。
哪里像吳國這個反面教材,吳威王死了之后,現在還在吃吳威王留下來的殘羹冷炙,守成的君臣,一個個毫無亮點,甚至還不如一個野人頭子。
“魏子手腕老辣,當真是讓人不寒而栗。”
絳城東郭,須髯越來越濃密的烏鱧眼神中,透著后怕,他其實也算是跟著魏操入晉的,最早進入晉國之后,兜兜轉轉走的地方并不多,一度還困在了黑壤。
他是帶著任務進來的,老板給他的指標,眼見著完成無望,最后一咬牙,索性跟著晉國的大拿走一遭,有什么人才扣扣挖挖,那總歸是有一兩只漏網之魚。
晉國這么大,治政卻是以“親親”為主,血脈聯系非常濃,超出三代人,其實就很難再一個層面上交流,除非小支的地位有壓倒性的優勢。
在絳城草創的江陰會館不大,原本低調行事的烏鱧,現在也不怕了,晉國內部太過封閉,低調行事完全沒有卵用,一個城市的統治主體,往往只有一個,這個氏那個氏的,低調了又有什么用?
方方面面,都繞不開統治者。
所以烏鱧也悟了,與其老子去就山,不如讓山來就我。
這在野的土狗子,總有一兩只不錯的吧。
而且晉國大族分布極廣,兩代人之后,就會有分流,小支縱使比不上本宗,也是有一定的“家傳”,論知識的傳承,也是不差的。
有知識,就能充當小吏,這晉國密密麻麻的小吏之中,總歸會有想要出頭不想蹉跎的。
魏氏統治的城邑之中,難道就沒有趙氏的小支?
趙氏統治的城邑之中,難道就沒有韓氏的小支?
大族互相交錯,總歸會有夾縫之中生存的可憐蟲,烏鱧這一次,就是盯著可憐蟲來的。
只是可憐蟲沒找到,反而被魏操這眼花繚亂的手腕給嚇到了,烏鱧突然覺得有點害怕。
以前跟著老板李解混,還不覺得如何,有事兒反正是老板頂著,老板處理麻煩事情的辦法也就一招:干就完事兒了。
作為底層摸爬滾打起來的土鱉,烏鱧沒琢磨過李解之所以能夠這樣干,是因為李解完全就是獨一無二的,只是當時身在局中,有點燈下黑的意思。
現在到了國際舞臺上,烏鱧就開始毛骨悚然。
老板可以干就完事兒,他這小土鱉也能這樣干嗎?
顯然不能啊,烏鱧尋思著,他也就被干的檔次。
所以入春之后,魏操執政越趨平穩的當下,人在絳城東郭的烏鱧,還是有點不敢四處走動,一直夾著尾巴做人,之前找的老朋友,還在晉國各地倒騰物資。
“也不知道力夫現在如何。”
自己的處境如此艱難,烏鱧不得不對賈貴更加佩服起來,兩相比較,賈貴才是真正有著隱藏才能的人啊。
“唉…”
嘆了口氣,孤零零的江陰會館之中,烏鱧愁容慘淡,都已經二月了,晉國馬上也要君主換屆,上臺的儀式已經在籌備,而業務指標…還是零。
“良人,何必唉聲嘆氣?如今正是時運來也!”
跟著烏鱧從蔡國出來的幾個市井門客,立刻勸說道,“良人難道忘記,這新君登位,晉國各方英杰,必定匯聚?”
“咦?對噢!”
烏鱧頓時擊掌笑道,“主公所托,便在此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