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江陰子率眾東進,未曾順水南下!”
“呃…”
聽到這樣的消息,鄭城子居然一點驚詫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扶額沉默了一會兒,搓了搓臉,旋即道:“再探。”
“再探?”
“再探!”
“嗨!”
幕僚們一臉懵逼,有人出列躬身詢問:“夫子,江陰子乃兵家之魁斗,如今國中無君,若是擾亂地方,恐…”
“無妨。”
鄭城子精神有點萎靡,李解這條吳國牲口,有一個好,好處到位了,售后服務也是沒得說。
而且淮中城過來的鱷人、勇夫、義士,軍紀之好,好得讓人害怕。
甚至鄭城子還巴不得這幫淮中來的畜生,能夠燒殺搶掠,把鄭國人全都得罪。
可惜,不存在啊。
“想必是為衛國公主而去。”
從鄭城子嘴里說出這么一句道德淪喪的話,讓幕僚們都是相當的尷尬。衛國公主是要嫁到楚國去的,現在吳國人要去搶女人,從道義上來說,他們得提醒一下衛國人,哪怕不提醒許國人。
之前保持了一下沉默,已經算是對衛國公主的保護。
否則,以鄭國世族的耳目,怎么可能不知道衛國人入鄭之后的動向?
“吳解…色中餓鬼也。”
鄭城子這番論斷,讓幕僚們都是心有戚戚,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好色之人?甚至連自己的軍政都可以不管不顧?
但心有戚戚的地方不在這里,如果因為好色身首分離、死無葬身之地,那倒也罷了,心里也能平衡。
偏偏這吳國畜生越是好色,越是收獲頗豐。
一個秦國“俏寡婦”,不但玩了個爽,還把子車氏都綁上了李解那條畫風詭譎的破船。
攥著一張舊船票的子車氏,現在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態,老子連公主都賣了,還有什么不好賣的。
節操什么的,等子孫后代發達了,再修補修補就是。
“若是衛人反抗,必為吳解屠戮,棐林乃許人聚集之所。夫子,還是提醒一番?如此,也算是仁至義盡。”
“無妨。”
鄭城子還是那句話,擺了擺手,沒有干涉的意思。
幕僚們一愣,旋即反復思量其中的深意,莫非老大是打算讓李解這頭牲口,去干死棐林的許人?
許人現在是得罪了李解,李解怎么干他們都不為過。
要是把許國振作的根基都打斷,那許國故土,還真是有了被鄭國全面吞并的契機,還是迅速消化的那種。
“嗨!”
一眾幕僚見狀,也都是收拾了心神,跟著鄭城子一起靜觀其變。
鄭國新貴們都是聽人說起過,李解是吳威王勾陳培養的一把劍,這把劍,用來殺人,最是絕妙不過。
“今年,鄭國總算能緩口氣。”
很是感慨的鄭城子回想去年出的變故,現在還有點活見鬼的心悸。
原本兼并許國的過程很順利,還拉攏了蔡國,蔡國跟著打秋風,也小賺了一筆。
偏偏許國人在國際上搞來了不少援助,不僅僅是聲援,還有實實在在到手的干貨。
甚至還榜上了一條大腿,李解掛十二國將印,聯軍規模之大,老對手宋國是深有體會。
只是當初國君鄭爽想著,就你個乞丐版晉國盟軍,武裝游行到了陳蔡之間,只怕就已經財政破產,然后作鳥獸散。
事情的發展跌宕起伏,大起大落的太刺激,以至于現在鄭城子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成了鄭國的實際“主宰”。
這種從未有過的機會,歷朝歷代,又有幾回?
鄭城子堅信,只要時間充裕,將整個鄭國,經營成自己的“私產”,完全不是問題。
國君鄭爽,活得久一點,在姑蘇,好好地伺候吳威王吧。
現在,鄭國之變,始于自己之手啊。
鄭城子目光頓時堅毅起來,今年,鄭國周邊的局勢很好,地緣環境非常不錯,只要力量充沛,從宋、衛、陳、蔡、周、晉身上蹭一點油不成問題。
財政現在逐漸轉好,恥辱性的條約,該簽的不該簽的,都已經搞定了,剩下的,就是安心發育,繼續力量。
萬幸李解今年的目標是楚國,如果真的是楚國,作為“含姬量”極高的鄭國,自然可以響應號召,一起討伐楚國,說不定,還能將楚國方城周邊的土地,都占下來。
“召喚卿士,前來共商‘伐楚’之事。”
“啊?!”
“嗯?!”
“嗨!”
幕僚們反應不及,萬萬沒想到鄭城子的命令,轉折這么大,突然間,就變成了“伐楚”?
“伐楚”這破事兒,跟他們有個毛的關系!
幕僚們心里也稍微琢磨了一下,這要是跟著大佬劃水呢,這“伐楚”也不是不能搞,搖旗吶喊壯一下聲勢,那還是可以的。
反正現在“客兵”已經沒多少了,讓他們上戰場跟誰誰誰拼個你死我活…不存在的嘛。
新鄭出來的斥候倒是正兒八經去探查李解的蹤跡,而在棐林以西,一個個累得跟死狗一樣的新生們,現在是徹頭徹尾地不想再去妄想什么。
鱷人…那還是人嗎?
不,你看這鱷人的名稱,就不像是人類,而是禽獸,所以這些鱷人,是獸人啊!
“安營扎寨”的時候,鱷人紛紛就地開始壘灶架鍋,鐵鍋的份量就是要輕得多,比起銅鼎和陶釜,實在是要方便不少。
“首李。”
“怎么樣?”
正在抄錄登記的助教鱷人很是郁悶地搖搖頭,新生的體能很不理想,但即便再怎么不理想,已經是比很多鄭國士兵還要強。
其中還有不少新生是老秦人,老秦人尋思著自己也是一雙巖石腳板,急行軍而已,那算個事兒?
然后,懷疑人生的老秦人正在自閉。
鱷人…那還是人嗎?
不,你看這鱷人…它們是獸人啊!
子車氏的子弟一臉灰敗,面面相覷:“這些鱷人…這些鱷人…”
“呼…”
有人嘴唇發抖,好不容易恢復過來之后,竟是有些慶幸,“較之鄭人,我等還算強了不少。”
“嘁!”
很是郁悶地撇撇嘴,以前“客兵”的經歷,倒是讓不少老秦人的體能不錯,但想要通過李解的考核,顯然還是遙遙無期。
“休要再去議論,趕緊就食!”
“嗨!”
此時的小團體極多,老秦人對外抱團,但內部也是分了好些個小團體,子車氏的人,顯然和別家不怎么湊一塊兒。
這種拉幫結伙,李解沒有去阻攔,反而暗中推波助瀾,各種煽風點火。
新生們內部的群架,打得非常激烈,只是尺寸拿捏到位,不能把人搞殘搞死。
再者,誰打得兇,就要跟著助教們享受一天單練,這種感覺,極其糟糕。
“趕緊壘灶!”
就地挖坑壘灶,這是基本的土工作業,配發的裝備中,鐵鍬是個神器,只是不怎么耐用,動不動就開裂。
好在鐵鍬量大,時不時就有南方來的隊伍,夾帶著這些農具。
有人壘灶,有人趁此機會抓緊時間休息,休息的時候,又雙目無神地看著天空,越來越懷疑人生,自己怎么就到了這里,然后被操成了一條死狗模樣?
然而遠遠看去,身材高大的李解,正在那里氣定神閑地巡視,又讓老秦人不得不服氣。
為上者尚且如此,他們這些嬌貴的老世族子弟,又怎么好意思開口,如此對待他們,太過苛刻呢。
甚至連新生們的家族長輩,每每看到名震天下的李解,居然跟新生一樣鍛煉,頓時也沒有臉皮勇氣,去給自家晚輩求情。
更不要說把晚輩們從“學校”叫回來,退學這種丟人的事情…寧肯家族晚輩死在李解手上,也不能干!
“呼…”
“此謂:上行下效!”
鱷人們都是有條不紊地做完了工作,等到鱷人開始用餐的時候,陸續才有人趕到臨時營地。
氣喘吁吁,雙腿發軟的新生,到了臨時營地就開始趴在地上。
分管的助教鱷人們也沒有多管,任由他們休息,只是飯食的香氣四溢,后來晚到者想要吃飯,熱騰騰的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吃干糧。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燒一些水。
熱水,好歹還能讓人暖和一下。
自閉的安靜讓人更加自閉,營地中只有咀嚼聲,偶有說話,也是聲音壓得很低。
只是此時的新生氣象,卻是為之刷新。
有駕車騎馬的老世族跟從而來,看到一個個疲憊不堪的新生,很是驚詫,心中震驚于李解練兵的“酷烈”,但看到新生們的氣質,又不得不承認,這種紀律性的東西,真是賞心悅目,百看不厭。
“如何?”
“皆是上士種子。”
一輛洛京形制的馬車上,有寬袍士人在車上互相問答,同時又不斷地打量著營地。
臨時的營地看似亂糟糟,但還是有章法可尋,內外區分明顯,輜重、糧秣等等器具又規拾一方,臨時開挖的土方,也是集中在了一處,挖出來的深坑,又成為了臨時的廁所。
分門別類,區分明了,這種規劃布置,對士大夫而言,同樣也是賞心悅目。
“若是諸侯子弟訓練成效不差,洛京武士,亦可前往淮中城。”
“吳解曾言吳威王有云:有教無類。時下看來,吳解不可謂不忠,吳威王不可謂不胸懷廣闊。”
“威壓一世之人,自是有此心胸。”
跟從觀摩觀摩的人并不在少數,畢竟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除了在各自老家裝逼之外,還要在外做大買賣來賺取裝逼的資本。
周天下家里的那些個家臣,就算封爵再高,在洛京的地位再牛,也得老老實實披個馬甲才能出去混口飯吃。
實在是…天子腳下,競爭激烈呀。
如今洛京高層也都是知曉,周天子已經出賣了“漢子”這個頭銜,李解今年攻打楚國,只要打到漢水,應該就能亮出來。
洛邑豪強眼見著李解崛起爆發,眼熱無比,可惜天子腳下機會多多,卻沒有太大的舞臺給他們施展。
老世族瓜分掉的江湖地位,又豈是他們能夠伸手的?
于是乎,出于各自的需要,近臣和底層英雄,大多都聯手起來,爭取跟著國際流氓混口飯吃。
像“漢子”這個爵位拿出來封給李解,從中倒一手賺取暴利的近臣數量,多如牛毛。
“大紫01”從江陰邑運到洛邑,千里迢迢,有多少折損,周天子還能全程盯著?
膽子大一點,到淮水就說沉船一半,周天子也只能認賬。
這“沉船”的一半“大紫01”,就足夠讓不知道多少個小近臣全族過得無比滋潤,而操作這個事情,也不可能是近臣親力親為,自然是需要干臟活的有活力社會團體。
有活力社會團體從中換取臉面,可能就直接從平民變成貴族,底層英雄本來就是靠暴力血腥手段起家,一代兩代甚至幾代人的積累,那是相當的豐富。
一旦轉型成了貴族,流竄到諸侯國,不敢說大夫將軍,位列士人階層,難度雖然依舊大,但已經不是特別大。
李解的存在,是個極為罕見的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大量周朝人士跟著出來,除了的的確確有給家族牟取未來的想法,也是要看看“李子兵法”的成色。
現在看來,那是非常的不錯。
李解腰佩戰刀,手持改制的長槍,一邊巡視一邊問“書記官”鱷人,“體能最好的是哪里人?”
“隨人最好,燕人次之。”
“隨人?隨人不是在新蔡、白邑報名嗎?怎么新鄭也有?”
“自稱是溠水唐氏。”
“那不是唐國人嗎?”
“堅稱是隨人,想必是隨國在唐國的小支。”
“有幾個?”
“剛好一個五人小隊。”
“嘉獎。”
“是!”
訓練成績不算功勞,不過獎懲都還是有的,一般都是在裝備用餐等級上。
李專員決定親自見見這一隊跑得飛快的隨國人,同時助教鱷人們,已經開始宣布成績最優者。
那些個落后得有點凄慘的新生,一個個都是滿臉羞臊,臉紅得宛若猴子屁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太冷的緣故,紅的發紫,得了凍瘡的模樣。
“你們五個成績最優,少待前往棐林邑,我允許你們跟在左右。”
剛吃飽飯正在消食休息的五個隨國新生,都是一臉懵逼,不等他們反應,李解招招手,就有鱷人捧著甲具武器過來。
“一人一件犀甲。”
五個隨國新生徹底懵了,這特么…啥意思?
“倘若有所廝殺,我允許你們五人,可以跟從作戰。”
又招了招手,鱷人又抱著五柄長槍過來,“披堅執銳,也好一展所長。”
累得半死的隨國新生徹底茫然起來。
我是誰?
我在哪兒?
這特么…不是坑嗎?!
老子剛剛急行軍之后,居然還要參加戰斗?!
不不不,這不科學啊!
“上將軍!”
“很激動對不對?先王曾言:兩強相遇…勇者勝!”
李專員目光很是欣賞地看著五個隨國新生,“你們既然是隨國人,自然是知道當初我‘棄釜沉舟’故事,行軍出征,總有絕境。然則即便身陷絕境,也無需害怕!”
抬手用力地在隨國新生肩頭拍了拍:“戰勝恐懼的唯一辦法,就是面對恐懼…”
“噢…噢。”
四周,那些原本還相當羨慕嫉妒恨的新生們,此刻頓時暗暗慶幸,差生也有差生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