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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他鄉遇故知

  汝水之畔,駐馬城和南北的城邑比起來,規模上小了許多,城墻也不高,防御力非常地。

  整個城池的布局,其實就是個大型軍營,只不過現在軍營中駐扎的不再是楚國士兵,而是商賈工匠為主。

  “賈兄…”

  “哎,叫我擔夫即可。”

  賈貴那張丑臉,還是一如既往地堆著笑,他最近修了一下胡須,不是因為他要美化自己,而是管理條例就是這么定的。

  管理條例上說要注意自己的體毛,賈貴就把自己的體毛都打理的順順當當,兩天必洗一次頭,而且常備扇子和毛巾,洗完了盡快弄干。

  扇子和毛巾都很貴,不過他身為大隊長,李解還是給了不少特權,這讓賈貴在打理自己儀容的時候,倒也舍得花錢。

  原本有心把自己的頭發給弄斷了,像“哼哈二將”,長期不是光頭就是寸頭,現在沙哈只要出戰,就是光頭,一根毛都看不見。

  不過李縣長并沒有這樣強制要求義士,所以賈貴覺得,自己的那點體毛,還能保持一下。

  主要還是覺得自己要是沒毛了,更猥瑣更丑,賈隊長這才放棄了極端打算。

  “豈敢以擔夫相稱。”

  打量了一下賈貴,主人家瞄了一眼一側案幾上的“大紅01”,還有一提用陶罐裝著的茶葉,主人家的臉皮一直都在抖。

  “多年未見,賈兄竟是這般出手…豪闊?”

  “哎…這如何是豪闊,些許特產,乃是我主賞賜。有云:寶物能者而得之。賈某自來卑賤,擔當不起這等寶物。”

  說話的時候,語氣相當平淡,賈貴并沒有自我貶低的時候有什么情緒,這讓主人家反而回想起了曾經的過往。

  片刻,主人家才道:“鱧舊年承蒙賈兄照應,幾近蹉跎,方有今日尺寸之宅。今日賈兄前來,鱧…當真快慰!”

  “適才來是,見門前立有木牌,上有‘烏’字,不知…”

  依然堆著笑的賈貴,心情更是好了,笑呵呵地問舊時的工友。

  “慚愧,如此操持商賈之業,便以舊時‘諢號’為姓氏。”

  鱧年紀不小,皮膚也有點黑黃,一臉羞愧的時候,也看不出來臉紅,只見他起身拱了拱手,“如今以‘烏’為姓氏。”

  “好好好,甚是好。兄長能開門立戶,真是可喜可賀。賈某雖知兄長時常往來洛水汝水之間,奈何身份低賤,流轉于宋魯衛鄭,今在逼陽得有奇遇,始能前來相聚。”

  “賈兄得遇明主?”

  烏鱧小聲地試探了一句,一開始賈貴前來拜訪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像是炸裂一般,渾身難受。

  跟賈貴同吃同住互相幫助的過去,就是黑歷史。

  賈貴當時諢號“擔夫”,大多都稱呼賈貴為“擔夫貴”,至于賈貴的姓氏,根本沒人在意。

  而烏鱧更慘,姓氏都沒有,但因為接觸了養馬的工作,倒是積累了不少經驗。他和賈貴,兩個人當時沒地方住,就是住馬廄中。因為養馬的特殊性,烏鱧很多時候,直接睡在馬槽中。

  所以烏鱧原先被人稱作“食槽鱧”、“馬槽鱧”、“臥槽鱧”,總之一聽就不是什么很高大上的稱呼。

  早年給楚人養馬,楚軍有人見他皮膚黑,就稱呼他為“烏鱧”,如今他以“烏”為姓氏,也有點順水推舟的意思。

  主要還是在駐馬城沒人管,到了別處,正經的烏氏一定找他麻煩。

  只有混到李解這個份上,“李官”之后才會主動攀扯他,甚至還會給他按不少個光輝燦爛的祖宗。

  實力到了,就沒必要給自己找祖宗。實力不濟,有個好祖宗,就更好混一些。

  “不瞞兄長,如今貴在逼陽,是服事于大吳國江陰子。”

  “啊?!”

  烏鱧猛地一驚,眼珠子瞪圓了,“賈兄竟有此奇遇?!”

  “慚愧、慚愧…”

  賈貴笑呵呵地拱拱手,安撫了一下激動的烏鱧之后,又道,“貴乃貧賤之人,不過是盡些苦力,于‘擔夫’時,無甚差別。”

  聽了“擔夫”兩個字,烏鱧整個人都不好了。尋思著你個掏糞工人,居然拉上了猛男李解這等大人物的手,實在是狗運滔天啊。

  一時間,烏鱧竟是有些嫉妒起來,想當初,要是咬咬牙,離開駐馬城,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奇遇呢?

  只是烏鱧轉念一想,這么些年,貌似賈貴日子也都不好過,一直在輾轉流離。好些時候,都有消息傳來,說他死了之類。

  想到這里,烏鱧竟然有些難過,他和賈貴屬于交結于貧賤之時,這么些年,雖然時有聯絡,也大多是烏鱧通過自己的職業優勢,給賈貴捎帶一些用度。

  早年賺得不多,但捎帶給賈貴的,反而要多一些。等到后來賈貴輾轉越遠,反而要捎帶得少一些,大多就是帶一些肉干,布帛之類的,便是少了。

  “唉…”

  想到這里,烏鱧竟是悲從中來,開口道,“如今賈兄于吾,都還健在,甚好。”

  “兄長寬心,如今賈某,也算是小有出路。我主掛十數國將印,又為傅郯兩國之相,再是如何,總勝從前。”

  這番話一出口,烏鱧更是感慨萬千,握住賈貴的手,很是用力地拍了一下:“舊年此間食肉者,焉知‘擔夫’可為‘鴻鵠’!”

  回想起來,兩人都是眼眶微紅,操持賤業的時候,除了野人、奴隸,哪怕是庶民,也是見了他們繞路,當年遭受的種種歧視,如今回想起來,還是歷歷在目。

  此時此刻,見了故人,才有一種混出頭的感覺。

  烏鱧更是誠懇道:“適才聽聞賈兄前來,不瞞賈兄,吾心中甚是惱火,唯恐此時駐馬城中之人,知吾卑賤過往…”

  言語誠懇,讓賈貴也是感慨,他形貌丑陋,又一直沒有混出頭,心態和烏鱧是大不相同的。

  只是見多識廣,也見過很多不想把卑賤過去顯露人前的新貴,所以很明白此刻烏鱧的心理狀態。

  哪怕在外人眼中,一個駐馬城中的商人,也根本談不上什么高貴。

  但對烏鱧而言,這是他僅剩的自尊和體面,作為朋友,賈貴很是能夠理解。

  “兄長不必如此…”

  同樣用力地握住了烏鱧的手,賈貴也是不勝唏噓,人生際遇,還真是不好說呀。他賈貴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有這一天。

  如果不是第二次逼陽之戰,如果不是自己恰好跟著齊國技擊一起過去碰運氣,如果不是恰好自己又沒了混飯的門路…又怎么會有今天不算寒酸的故人重逢呢?

  “賈兄,不知如今賈兄于江陰子處,操持何業?”

  擦了一把眼淚,烏鱧心態恢復了正常,于是隨口問道。

  “好叫兄長知曉,如今忝為‘義膽營’新編一大隊大隊長。”

  “兄長?”

  “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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