洙溪在郯國之南,郯國上大夫公孫涵曾經的封地,就是洙邑。如今則是成為了吳國的邊城,是吳國統治疆域的最北邊,這里,就是吳國能夠實際控制的極限邊際。
雖說春天越來越近,但洙溪依舊封凍,走馬行船都是相當艱難。
想要在這樣的天氣環境下急行軍,難度非常的高。
此時在洙邑東南,一支鹽城來的隊伍逶迤前行,不時地有車馬停下,斥候往來傳遞著消息,場面十分的忙碌。
“主公!”
一騎靠近馬車,騎士臉上裹著絲巾,不斷地冒出“白氣”,拉下了絲巾,騎士抹了一把胡須上結成冰渣的水汽,“主公!屬下已經探明郯城糧秣去向,那江陰莽夫將郯城國庫搜刮一空,如今郯國已無存糧!”
馬車車廂猛地發出了巨響,羿陽君老邁又暴怒的表情,讓他原本就老態的五官,變得更加扭曲丑陋。
他原本還是挺帥的,現在就扭曲得不成模樣。
“吾必殺此賊——”
種種跡象表明,當初給鹽城人民送溫暖的,就是這個長江邊的畜生!
“主公!糧秣緊缺,郯城…主公可要下令攻克?”
“不可!”
姬玄深吸一口氣,壓制了焦躁的情緒,即便再怎么狂怒,現在也不能自亂陣腳。他的目的是前往萊國,到了萊國,就有了基業。
跟一個江陰莽夫死磕,不劃算,他的目標,從始至終就是吳王勾陳!
“己美賢名在外,殺之不吉。”微微思索,姬玄沉聲道,“至郯城時,吾親往郯城相約己美。汝命使者先行通稟。”
“屬下領命!”
騎士行禮之后,雙腿夾了一下馬腹,旋即朝著郯城去了。
郯莊子知道姬玄已經到了洙邑的時候,就讓人準備了一些犒勞用的酒水糧秣,城外還搭了臨時的窩棚,準備了不少熱湯和食物,還有幾大車的豆子。
“君父,為何要在城外等候羿陽君?”
“你怕姬玄攻克郯城?”
見兒子一臉的擔憂,郯莊子笑著問道。
己烈點點頭,郯國現在重要的城邑就三個,稅賦都是集中在郯城,即便被人搬空了國庫,但郯城相對來說還是富裕的,羿陽君要是豁出去不要臉洗劫一下,也是能夠發一筆橫財。
就算羿陽君自己不想干,羿陽君的手下,未必就沒有這種念頭。
“你是新君,不必在此守候。郯國雖小,郯君亦是君,姬玄不過是吳王之臣。”揮揮手,郯莊子風輕云淡地說道,“吾一老兒在此,足矣。”
名聲好就有這點好處,跟講規矩的人見面,一點壓力都沒有。
羿陽君姬玄只要還想混口飯吃,就不會殺他,否則到了萊國,根本沒有出路。不但吳國要滅了他,齊國也有了借口,比如說“除暴安良”,相當的有說服力。
再者,只要己烈在城中,姬玄就算抓他一個老郯君,又有什么用呢?威脅己烈打開城門,放鹽城軍進去?
別傻了,如今郯城的城門,都是吳軍掌控,城門官都是李解“介紹”的使廨中人,有逼陽國的,也有郯國的。
這些行者原本就是劃劃水,現在卻能有點小權,感恩戴德都來不及,還會鳥你郯君?
己烈敢強行命令城門官開門,吳國行者就敢囚禁郯君。
我大吳猛男能做初一,大家同朝為官,學習猛男好榜樣,做個十五又算得了什么?
當然郯子己烈可以自己掏錢來收買這些吳國行者,不過再怎么收買,也就是一錘子買賣。
猛男給的可比一錘子厲害多了。
“你說這猛男,是如何制得此物?”
郯莊子拿起一塊豆腐干,花椒、生姜勾了一些醬油,還有桂皮和香葉,湯鍋里還有雞腿,滋味…甚美、甚美啊。
李鄉長又不是傻逼,拉幫結伙沒好處能行?他再能打,也不能瞬移千里之外毆打癟三啊。
但是豆腐干就不同了,李鄉長承諾只要跟他混,這陰鄉豆腐干的某地總代理…是你的了。
你不是吳國行者出訪外國嗎?夾帶點私貨怎么了?
給吳王干活,一年到頭累死累活也黑不了幾個錢,全靠夾帶物資發賣賺點吆喝氣力錢。
你看人太宰子起,什么時候賺這種錢了?都懶得彎一下腰的。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方式,李鄉長掏出豆制品的同時,又掏出了一罐蜂蜜。
一句話,聽你李哥準沒錯,李哥吃肉你吃肉,李哥喝湯你喝湯,來,使勁嘬!用力!用力!用力吸!
蜂蜜,還是陰鄉特產。
而且李鄉長又說了,可以代理。
這種待遇,這種條件,這要是郯子己烈還能收買成功,那到底誰是郯國之君?
吃了一口嫩豆腐,用鮮魚燉的,極為入味。
己美牙口已經大不如前,啃豆腐干有點吃力,吃嫩豆腐還是沒問題的。而且嫩豆腐還有另外一種做法,比如說放石板上煎一下,那滋味…贊。
郯城城外的窩棚中,己美想著將來要是自家子孫被吳王遷徙走,有了這營生,怎么地也能混下去了。
天下諸侯,有幾個不是混口飯吃?
下崗了也得再就業嘛。
“老君上,鹽城軍已至十里!”
“來得真快。”
己美笑了笑,揮手示意手下們散開,“興許天氣要轉暖啦。”
如是說著,己美扭頭看著一只“鱷人”,“仲哈,老朽言語可類猛男?”
沙哈愣了一下,撓撓頭:“這我不知…”
哈哈一笑,己美倒是很喜歡這個砍人不慫的野人,這次留下來守衛己美的,就是最耐揍的沙哈。
見己美挺高興的,于是沙哈也笑呵呵地問己美:“老郯君,要是姬烏龜來了,我能砍他嗎?”
“仲哈欲行刺客之事?”
“首李說了,殺了老烏龜重重有賞。”
“為何稱羿陽君為老烏龜?”
“首李說了,躲藏泥潭之龜,通體烏黑,故稱烏龜。姬烏龜懦弱無膽,就是泥潭縮頭烏龜。面對吳王,幾十年如一日做縮頭烏龜,就是老烏龜。”
“…”
雖然說的有點道理,可郯莊子總覺得吳國猛男話里有話。
“還有‘白羽氏’羽姬本該為姬烏龜之妾,如今為首李所得,姬烏龜居然毫無動靜,這就是烏龜的極品。”
沙哈說話的時候一本正經,不帶有任何感情,可這番話說出來之后,以郯莊子的閱歷,自然是能感覺出來某個野人頭子的滿滿惡意。
好毒啊。
“這讓老朽以后如何直視‘烏龜’二字?”
郯莊子感慨一聲,嘆了口氣,“‘玄武子’之名,怕是為猛男所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