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一曲作罷,公孫九娘翩然上前,端著酒杯,湊到了蘇陽身前。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這種苦楚人人都要承受,而你的苦楚,是這些苦痛如山崩海嘯,洶涌而來,以至于你沒有任何的準備,就來到了這里,但是陰司的存在,就是要補陽世的不足,今后放平心態,興許在陰司里面,你還有另一番造就,讓你能夠苦盡甘來。”
蘇陽接過酒杯,對公孫九娘勸道。
對于陰魂來說,在陰曹地府,也是一段路途。
公孫九娘展顏一笑,一時間明艷絕倫,對著蘇陽盈盈一禮,說道:“九娘知道了。”
蘇陽點頭,同樣為公孫九娘倒了一大杯酒,說道:“愿你能重得歡樂,再享幸福。”
興許到了給孤園,公孫九娘不會再遇到萊陽生,但是憑借公孫九娘的美貌才藝,在給孤園中,必然能有一個好的歸宿。
公孫九娘手端酒杯,袖頭遮面,一飲而盡,對著蘇陽一笑,這才翩然退下。
這邊的公孫九娘退下,舞臺上面倒是依舊有歌有舞,這里的冤魂到了萊霞里,一直都是哭哭嚷嚷,歡樂極少,這時候仇怨已散,歌舞翩翩,而即將要前往的給孤園又是一個極佳去處,故而在這里,將在這里過去的苦楚一并發散了。
這一場歌舞,一直到了天色漸白,方才是酒闌席散,蘇陽召來了給孤園的人,將他們予以引導,把這里的冤魂盡數度化到給孤園中,給他們在陰間一個歸宿,而后才和翩翩兩個人,向著濟南城而去。
濟南是一府之地,泉水緊密,風景秀麗,大名鼎鼎的趵突泉便在此地,蘇陽和翩翩兩個人走入到了濟南城中時候,正是天色微白,街道上面已有行人,看到蘇陽和翩翩這一男一女,氣度非凡,腳程又快,左近的行人生怕惹事,皆遠遠避開。
待到蘇陽來到撫軍府上的時候,只見這里火把仍然明亮,一個個守軍手中執刀,戒備森嚴。
“這個江洋大盜的同伙找到了嗎?”
“活閻王正在里面拷問著呢。”
“他說自己獨來獨往,哪里有什么同伙?”
“不對不對,城中的王老爺家中有那么多錢,又沒有什么有頭面的人罩著,是不是就是江洋大盜的同伙呢?”
外面的士兵們小聲交談,對于蘇陽和翩翩兩個人走入撫軍府邸,沒有半點的反應,這里的士兵的整個根都已經爛了,只有將他們全都顛倒個,才能夠讓這樣的軍隊脫胎換骨。
府邸正堂。
劉圩被吊在了梁上,被人用皮鞭抽打,將劉圩給抽打的不成人樣。
撫軍正坐在椅子上面,正在一旁喝酒吃肉,看到吊著的劉圩,臉上都是笑容,隨即便將碗中的酒潑在了劉圩的身上。
“啊啊啊啊…”
饒是劉圩走南闖北,自以為是個硬漢子,但是遭受到了一夜的折磨,也終于是忍不住的痛叫出聲。
“哈哈哈…”
撫軍笑道:“居然敢來惹我,你可知道我在軍中的威名?”
劉圩被吊在梁上,兩眼仇恨,怒視撫軍,有生之年,這是劉圩第一次真真正正,徹徹底底的仇恨一個人,他知道自己是個惡人,但是眼前的人比他更惡,饒是他犯下許多大案,感覺都比不上在這撫軍府邸一夜的見聞。
“活閻王…”
劉圩看著撫軍,咬牙說道:“這里的人都叫你活閻王。”
活閻王名字的由來,就是因為此撫軍酷愛折磨人,對于手下的兵員動輒打罵,倘若有一點不順心的,就能夠有許多聞所未聞的方法來折磨人,讓人只欲求死。
“抬愛,都是大家抬愛。”
撫軍對于這個名諱縷縷胡子,坦然收下,看著劉圩說道:“現在你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錯了吧。”
劉圩瞧著撫軍,慘笑說道:“我就應該一刀殺了你!”
今夜他來到這里,看到撫軍和侍妾睡在一起,并沒有拔刀相向,而是先行分說,讓撫軍放過李賀家人,卻不想一念之差,中了麻藥,讓他一敗涂地。
“李賀家中有什么變故,我根本就不在意。”
撫軍瞧著劉圩,說道:“倒是你敢于到我的床前,就該死去!”
今夜撫軍也是在生死關前走了一遭,回想夜晚情形,讓他又驚又怕,接連處置了幾個守夜的士卒,這才將劉圩吊起來好好折磨,只愿能出這一口惡氣。
“你這么作惡多端,就不怕皇上抓你?”
劉圩閉眼,勉強出聲。
“皇上?”
撫軍聞言哈哈大笑,說道:“聽說皇上也做過閻王,他若是能夠來到這里,我倒是想要和他校校本事!”
天下官員皆知道,傳說中皇上曾經在陰曹地府做過閻王,而對這種傳說,撫軍是一笑置之,只當是這皇帝想要恐嚇官僚,而他在這濟南府上,可真真正正是一個活閻王,兩個人誰的本事更高一點,還沒定呢。
“那我們就校校本事。”
蘇陽出聲說道:“我當閻羅只是一段時間代理,才疏學淺,正要好好請教一下活閻王,應該怎么來應付你這種官僚。”
撫軍聞言轉過頭來,蘇陽邁步上前,氣勁牽引,便讓他滾落一旁。
“你…你…”
撫軍滾落在地后,看著蘇陽的面孔,接連聲稱你你,卻說不出其他話來。
當今朝廷曾經刊印了皇帝畫卷,將皇帝的面容分發下面,這一次的畫卷比起歷朝歷代的寫意畫大有不同,是寫實畫作,將蘇陽的面孔畫的清清楚楚,而現在的他看到了蘇陽,只覺是畫中走出來的人一樣,讓他心中萬分驚恐,竟然說不出話來。
“你冤枉?”
蘇陽看著撫軍,開口問道。
“冤枉,冤枉!”
撫軍連忙答道,指著劉圩,說道:“這一個是江洋大盜!”
“我知道。”
蘇陽瞧撫軍狼狽模樣,笑道:“若是你覺得冤枉,我們不妨在這里開一個訴苦會,問一問這里的士兵士卒可曾被你折磨?”
開訴苦會,正是整理軍紀的第一步。
“可以,行啊…”
撫軍對此倒是答應了,他在這軍中時間已久,帶出來的士兵們個個怕他,可不敢輕易的說出他的不是,對于蘇陽所說的訴苦會,他倒是一點不怕。
“召集人吧。”
蘇陽任由撫軍召集士兵,看著吊在梁上的劉圩,雙眼一凝,正在那里吊著的劉圩便滾落在地,渾身痛的讓他直欲昏倒過去。
“你可敢拉著他的魂魄,前往東岳冥司?”
蘇陽看著劉圩問道。
劉圩聽到蘇陽所言,雙眼茫然,片刻之后,就明白了自己的命運,在廟宇里面,他的心臟被掏出來的那個時候,他就應該死去,現在之所以還茍活著,只是因為當今陛下先放了他一把。
他還是要死。
“我…愿意!”
劉圩點頭,握拳,咬牙說道。
他是一個惡人,撫軍是一個大惡人,如果能夠在黃泉路上,還有撫軍這樣的人渣來作伴,劉圩還是能夠接受的,至少路上有個消遣。
蘇陽點點頭,對于劉圩的表現還算滿意,目光看向外面,這時候撫軍已經將人給聚集了起來,當前府邸里面所有的人聚成一團,也是黑壓壓的一大片,只是在蘇陽對他們說了什么是訴苦會之后,這里的人一言不發,個個低頭,不敢吭聲。
“哈哈哈哈哈…”
就在這時候,翩翩攜帶著一個穿紅衣的女子一并來此,看到蘇陽之后,翩翩直笑,對蘇陽說道:“倒是巧了,我這妹子這些時日,一直都在撫軍的府中,和一個木匠媾和,以此來適應為人的法門,對于這府中的事情,我這個妹子倒是看的清清楚楚,酉娘,不如就由你來說吧。”
這紅衣的姑娘就是酉娘。
蘇陽目光看向酉娘,心中卻不期然的想到了一個故事。
聊齋《馮木匠》。
這個故事講得是撫軍周有德在改創故藩邸為部院衙署時候,有一個木匠也在這里住宿,然后木匠看到了一個紅雞,這只雞子飛到了地上,而后不久,木匠看到了一個十六歲的少女,他當是別人的相好,但是這少女卻找到了他,兩個人頓時遂于寢處。
等到這邊的工程做完,女子跟著馮木匠回到家里,仍舊是晚上來此,兩個人一連數月,馮木匠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被掏空,找神婆幫忙也毫無作用,直到女子找到他,說緣分盡了,兩個人的姻緣才斷,從此之后,女子也沒有再找過馮木匠。
看來這個故事,就是酉娘在榨干馮木匠,然后適應成人的故事。
而馮木匠,應該是因為木匠的緣故,才會讓酉娘對他另眼相待。
只不過這個故事中的撫軍周有德,在歷史上面確有其人,打吳三桂的時候,也打出過戰績,和蘇陽眼前的殘暴撫軍并非一人。
“你三天之前,剛剛鞭打了那一位士兵,將他的手指都給打斷了,四天之前,你將這一位的牙齒都給打掉了,讓他拿出錢財,你才饒過人家…”
酉娘站在當場,一言一句,將她在這府中這段時間,看到的一切細細給蘇陽說了出來,這一言一句,也在點動士兵們的怒氣。
“現在陛下都在這里,你們心中有什么怨氣,自然應該說給陛下,讓陛下來為你們做主。”
翩翩對士兵們說道。
原本一直在擠壓的怨氣驟然被點,終于是有士兵上前,對著撫軍說起了撫軍對他的罪責,說著撫軍這些年來對他的種種折磨,說完之后,對著跪在地上的撫軍就是兩腳,直將撫軍踹的嘴角泛血。
而這種行為,讓士兵們徹底燃了起來,對蘇陽說起了這些事情后,同時對著撫軍拳打腳踢,將一直以來,他們飽受撫軍的所有壓迫全都釋放了出來。
“很好,很好。”
蘇陽見此,接連點頭,對他們說道:“在這軍中,還有誰這樣對你們,你們可以一并說出來,將他們的罪責都給交代了,今天在這里一并處置。”
吃空餉的事情,是軍中上上下下的事情,只要是軍中掛職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沾點,現在蘇陽既然來此,就要將這一切都給翻過來,將這里的軍隊立起來,才能夠讓這些軍隊保護百姓,在今后對付各種地主。
“兄弟們!”
撫軍咬牙站起身來,詔令士兵,說道:“你們都是我的兵,而眼前這個人并非是什么陛下…”
“啪!”
話未說完,撫軍就挨了一耳光,是有士兵直接將他打趴下來。
蘇陽周身自然散發的氣度,讓這里的士兵們自然而然就相信了蘇陽的身份,對于蘇陽要打倒撫軍,他們這些受到撫軍百般迫害的士兵們自然是贊同的。
“冤枉,冤枉啊陛下…”
撫軍見硬的不行,連忙對蘇陽求情,只愿讓蘇陽能寬限他一點時日,讓他能夠運作,然后再行分說。
“這門外有一個石鼓,正是撫軍立的,聽說只要是冤枉的人在那里敲鼓,就能夠讓里面的人聽到。”
蘇陽對在場的士兵們說道:“你們將他架出去,你們訴一次苦,說一件事,就讓他用拳頭狠狠敲鼓,如果我聽到聲音了,那就是他冤枉了,如果我沒有聽到聲音,那就是沒冤枉他。”
這正是撫軍對李賀的戲碼,蘇陽現在只是用在了撫軍的身上而已。
這話說完,周圍的士兵們一并上前,拉扯著撫軍就往府邸外面走去,早先他在這里使用職權,立下的石鼓尚且豎著,而撫軍只是血肉之軀,真正讓他面對石鼓的時候,也終于讓他品嘗到了過去濫用職權,所說的一切不合理之事有多離譜了。
“敲!給我用拳頭狠狠的敲!”
在士兵的一腳下,撫軍終究是緊握拳頭,對著上面狠狠砸去,只聽咔啪一聲,在那石鼓上面出現了一個殷紅的拳印。
“聽不見,根本聽不見…”
士兵們再次起哄,逼迫著他繼續往上面狠狠的砸,而在濟南城百姓的叫好聲中,撫軍只能揮著拳頭,繼續往上面砸出另一個血紅印…
在府中的蘇陽見此搖頭,這活閻王要和他校校本事,但顯然他的本事遠遠不夠,兩個人這一碰,就知道誰才是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