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白龍:說打咱就打啊,四海龍宮不低頭啊
西海。
黃尚和金蟬子立于沙灘上，看向無邊無際的大海，長長呼出一口氣。
尤其是黃尚，滿是風霜之色。
這是寶寶第一次出遠門。
臨行時，他讓七個弟妹大力發展生產力，堅定不移地走丹藥興妖路線的同時，發揚艱苦奮斗、開拓創新的新時代精神。
安排好了一切，才與金蟬子一起，往西海而來。
自出生以來，降覆海，攻大力，結玉鼠，煉金丹，滅百眼，占據了方圓萬里的地盤，共花費五個月時間。
結果這一路上，就用了五個月。
這是沒有全速趕路的緣故，僅僅是正常行走，權當增長見聞。
通過這一路橫穿西牛賀洲，黃尚確實漲了不少見識，了解到許多國家和大妖領地。
不過親自體驗過這個大世界的遼闊無邊后，黃尚嚴重懷疑，西天取經的過程中，唐僧在荒郊野外露宿時，剛剛閉上眼睛，三個徒弟就扛著師父飛奔，以縮短城與城，國與國之間的距離。
否則真靠凡人的腳程，取經回來，別說唐朝，大清都亡了。
所幸他后來明白，是白龍馬的功勞。
白龍馬的腳程極快，大大提升了唐僧的移動速度，縮短了趕路的過程，時間基本就耗在九九八十一難上面，那確實用不了多久。
果然坐騎重要！
黃尚想著那人中赤兔，馬中貂蟬，金蟬子則整了整僧袍，向西海走去。
其實也沒什么好整的，他赤腳光臂，穿得跟個叫花子沒有區別，但琉璃佛光擴散開來，卻是步步生蓮，無比尊貴。
可還未等金蟬子走到西海，遠處的海面上，突如其來地泛出一陣波濤，然后一道白色的身影躍了出來。
“咦？”
黃尚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位身穿白色盔甲的少年，劍眉星目，氣宇軒昂，長相極為俊美，頭頂上探出一對龍角，表露了身份。
“三太子！三太子！”
后面出現了一頭老烏龜，標配龜丞相，又有蝦兵蟹將，巡海夜叉，一起追了出來。
整個畫面，就像是一群家仆，在追一個四處闖禍的熊孩子。
“有意思！”
黃尚笑了笑。
他選擇西海龍宮，因為這里是西牛賀洲，靠近西海，倒是沒想到這一位。
西海龍王三太子，小白龍！
有小朋友或許就要問了，六叔叔，小白龍怎么會是一個熊孩子？改編不是亂編啊！
實際上，小白龍最初還真是這個秉性。
大多數人熟知，小白龍會進入取經團隊的原因，是被妻子萬圣公主綠了，闖下大禍。
但萬圣公主與九頭蟲的外遇關系，其實是電視劇版本增加的。
原劇情是沒有這一段的，萬圣公主就是九頭蟲的妻子，根本與小白龍素不相識。
而電視劇里進行改編，萬圣公主和九頭蟲私通，還是在新婚之夜，在新房內與九頭蟲卿卿我我，一副我好騷的樣子，男品如小白龍大發雷霆，醉酒發泄，失手燒毀玉帝賜予的寶物，觸犯天條，被貶鷹愁澗，才有了后來的白龍馬。
這么一改變，戲劇沖突感大大增強，畢竟就喜歡這種喜聞樂見的情節，但其實不太符合邏輯。
試想四海龍宮再是勢微，龍子新婚當夜被牛頭人，還被玉帝拿了，也絕對不會受這等奇恥大辱，必然打上天…打上亂石山碧波潭，把萬圣公主給弄死，哪有后面那一系列事情？
真實的設定，是小白龍頑劣，不服管束，頂撞西海龍王，還縱火燒了殿上明珠，西海龍王表奏天庭，告其忤逆，玉帝將小白龍吊起，重打三百下后，準備殺了，得觀音求情，才將之貶到了鷹愁澗。
父慈子孝，父慈子孝。
所以原設定里的小白龍，是從“違逆父命，犯了不孝之罪”的熊孩子，被胖大和尚騎了一路，最終為“八部天龍廣力菩薩”的體制高官。
十分勵志的故事。
現在出現在眼前的，就是熊孩子版本的小白龍，“迷爺娘的業子”。
“這個貨怕不是折騰了西海龍宮大幾百年…”
黃尚算算時間，為西海龍王感到默哀。
龍族的壽命太漫長了，人類的熊孩子，頂多就幾年時間長大，這個熊孩子則折騰幾百年，難怪西海龍王要大義滅親！
而現在，熊孩子開始給西海龍宮招黑了。
“喂，你們兩個可是從岸上來，帶我去城里耍耍，靈寶管夠！”
小白龍并非正好撞上，是感應到了金蟬子的法力，才闖了出來，化形的人身還在半空，就砸下兩枚靈光。
這靈光落在身前，滴溜溜旋轉，卻是兩枚斗大的夜明珠，即便是烏雞國的皇室，也沒有這等寶貝，而小白龍隨手就丟了出來，
龍形，名副其實。
但這種使喚下人的語氣，令金蟬子臉色都微微一沉。
此前寶林寺的迎客僧，也是拿他當要飯的，還被金蟬子巧妙回懟，那是佛門內部的紛爭，這些年他行遍四部洲，對于佛門的許多狀態心知肚明，所以心平氣和。
可來到四海龍宮前，受這等下人般侮辱，就萬萬不能容忍。
這代表著一個大教的面皮！
“三太子！萬萬不能對大師無理！”
后面的龜丞相尖叫起來，雖然金蟬子穿得簡陋，但那股佛力卻是真實不虛，他們知道禍事，連飛帶跳，撲了過來，掛在小白龍雙腿雙臂上。
動作極為熟練，顯然不是頭一遭了，然后嘰里呱啦一番龍宮土話，苦苦勸說。
黃尚聽懂了。
千言萬語匯成八個字：
“給佛大人一個面子！”
然而這么一說，小白龍原本漫不經心的眼里，騰的一下燃起怒火。
顯然，作為出生沒多久的龍寶寶，他還沒有適應龍族在這個世界的地位。
恐怕西海龍王也關照過，哪些神仙不能惹，哪些道家高人要避著飛，哪些佛教高僧要叫大人。
于是乎，小白龍發現，除了土地神，他們四海龍宮似乎誰都得罪不起…
這尼瑪！
“你就是佛門弟子？本太子敖烈，要向你挑戰！”
小白龍脾氣上來，龍力一振，將掛在四肢上的蝦兵蟹將給震飛，然后一桿銀槍握入手中，直接刺了過來。
說打咱就打啊，四海龍宮不低頭啊！
“三太子！！！”
龜丞相凄厲大呼，金蟬子莫名其妙，黃尚則仿佛看到那些對人吐口水，向車子砸石頭的熊孩子。
跟后世那些家里被寵上天的小皇帝，以為全世界就圍著他一個人轉的神情，簡直一模一樣。
“小施主，安生些！”
而金蟬子雖然外表年輕，心態年輕，其實也是幾百年的大妖了，懶得跟小孩子一般計較，手掌前探，一道金色掌印現出，平推出去。
我佛慈悲，他這一掌也沒有動用全力，只使用了九成九的力道，足以把熊孩子打得躺在床上三天三夜而已。
然而這一回，金蟬子也有些錯判，小白龍的槍尖之上陡然耀起流星般的輝光，以一種刺破蒼穹之勢，直接將佛掌洞穿，毫不停歇地攻了過來。
龍象大力！
之前說過，妖族出生就決定了上限和下限，其中有一類，即便后天什么都不做，也不會太弱，就是指龍族。
小白龍顯然沒有系統性的修煉，可他也足以吊打世上九成九剛出生的妖族。
除了上古時期天生地成的大妖，后來降生的，還真沒幾個比得上龍族的得天獨厚。
不過成年后也會原地踏步踏，畢生都沒有寸進。
很有出生即巔峰的意思。
所以單憑蠻力，小白龍竟是占了上風，再加上熊孩子出手不知輕重，一上來就是豁出全部，金蟬子一招失利，只能飄然后退，背后浮現出朵朵白蓮。
佛門六通！神足通！
“喝！哈！”
眼見著對方被自己莽退了，小白龍更加興奮，口鼻中噴出兩股清晰可見的氣浪，叱咤風云，頭頂之上風起云涌，在龜丞相近乎絕望的眼神中，再度聚攏莽莽大力，轟了過去。
他這打法，絲毫不留后路，就是奔著兩敗俱傷去的，真要戰到白熱化地步，金蟬子也不可能留手，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所幸就在這時，黃尚懷中現出一根細長的黑棒，嗡嗡一震。
“啊！”
明明雙方隔空百丈，小白龍卻扯著嗓子，頓時尖叫起來。
因為一股奇特的波動襲來，給予他的感覺，就好像要被一根鋒利無比的尖刺扎中，頭皮發麻，毛骨悚然，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越是強大的種族，越是有趨避厲害的本能，小白龍條件反射似的收力變招。
可他用力實在太猛，幾乎把吃奶的力氣給使了出來，這樣突然收招，不吝于自己打自己一下，悶哼一聲，臉上立刻漲得通紅，然后就發現一道黑影真的抽了過來。
黃尚一棒子打在小白龍俊美無雙的臉上，把這貨抽得倒飛而出，當空旋轉三周半，噗通一聲砸在遠處的水里。
金蟬子笑了，作詩一句：“須下明珠噴彩霧，手中鐵棒舞狂風，好！”
“三太子！三太子！”
而之前無法參戰的蝦兵蟹將，瘋了似的圍了過去，龜丞相看到被抽得臉頰腫起，心疼不已，護短心起，吹胡子瞪眼，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一刻鐘之后，他來到金蟬子面前，指著小白龍道：“大師為何下此毒手，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金蟬子笑了，指著黃尚道：“他也只是個孩子啊！”
龜丞相一怔，看向黃尚，黃尚露出了童真的笑容。
年紀越小，戰斗力越大的，來頭越大，再加上這位和佛大人一起來…
龜丞相其實是很清醒的，知道佛門惹不起，剛剛是護短作祟，此時也回過神來，又變了一副臉：“請貴客恕罪，我…”
可惜他想要服軟，卻被一個聲音打斷。
“放開！放開！！！”
得龜丞相的移動速度爭取時間，小白龍終于蘇醒了過來，拼命掙扎，昂著脖子大吼道：“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啊啊啊啊，天上地下，誰都救不了你！”
“夠了！！！”
就在龜丞相焦頭爛額之際，一道雷霆震怒響起，遠處狂風大作，海面升起一道巨大漩渦，然后一尊威嚴的龍王，領著大批臣子，龍子龍孫，粉墨登場。
西海龍王敖閏，四海龍王中老三，本體是一條烏龍，也就是黑龍。
此時氣得臉色鐵青，不顧尊嚴地吼道：“孽障，是誰給你的膽子，沖撞佛子！”
他看向小白龍的目光，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但轉向金蟬子這邊，又變得如沐春風：“佛子大降，小龍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這張臉中間毫無過度，跟愛剪輯警告似的，令黃尚都不禁暗暗贊了聲。
更贊的是，他發現敖閏身穿黑袍，龍角也是黑色的，而小白龍是截然相反的色澤。
父親是黑龍，兒子是一條白龍，雪白雪白的。
黃尚覺得里面有故事。
他有酒，最喜歡聽故事。
金蟬子卻沒有那么無聊，雙掌合十：“龍王言重了，貧僧此來，是有告求于龍王！”
西海龍王展顏一笑：“老龍享樂瑤宮貝闕，誠惶誠恐，佛子遠來是客，談何告求之言，豈不生分？請，快請進！”
同時還看向黃尚，一個不冷落：“小友不知是何名號？”
黃尚微微一笑，以妖族內的稱呼道：“回老鱗長，我名混天。”
西海龍王頷首：“混天小友天賦非凡，能得妖圣所傳，更是前途廣大，此來也是我龍宮之幸，請，快請進！”
看著自己的老父親，就差淪為卑躬屈膝的門童，小白龍目眥欲裂。
但在西海龍王露面的一霎那，他就失去了言語和動作能力。
禁言下的小白龍，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個膽大包天敢忤逆自己的家伙，大搖大擺地向著西海深處而去。
他的心，炸開了。
而在一群龍子龍孫的簇擁下，黃尚和金蟬子，澤看到了一座水晶宮殿，由遠及近，印入眼中。
金蟬子以前去過東海龍宮，倒也罷了，黃尚是有些震驚的。
倒不是單純的華美和豪奢，而是在于那無數星星點點般的元氣粒子，實質性地飄散在水里。
水晶不是指材料，是這些粒子的依附。
靈氣化液都沒這么高檔，生活在這樣的地方，真的是一種享受。
只可惜…
也是牢籠。
黃尚關注這些，金蟬子卻念咒作訣：“大威天龍，六道寰宇，避水法咒！”
以西海龍王的城府，都不禁側目。
這是哪門子法咒？
準確的說，就一個小小的避水訣，你念得跟震動三界六道似的，是幾個意思？
黃尚扭過頭。
我不認識他。
自從教了那些聽起來牛逼轟轟，威風八面的話后，金蟬子的法咒，就一天一個模樣。
使用同一個法術，他念咒能每次都不同，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當然，也拖累了戰斗力。
法咒本來就是施展神通的輔助工具，大能施法，根本不需要念動法咒，道行不夠的才需要。
結果金蟬子研究來研究去，反倒拖累了自己的神通。
黃尚很懷疑，如果不是金蟬子還無法熟練地念出法咒，之前不會被小白龍逼得后退。
可見裝逼有風險，出招時喊出招式名字，更是蠢得不能再蠢。
只是太多人明明知道，因為威風，還是樂此不彼。
話雖如此，金蟬子的避水訣還是生了效果，海水排開，在周遭形成了一個真空的領域，和陸地上一樣。
不過戰斗起來肯定就維持不住了，所以悟空能用避水訣出入四海，卻難以在四海內和實力高強的對架。
黃尚和金蟬子同樣在水下也發揮不出戰力，倒是覆海值得期待，還有那養在霧雨山的小魚兒，被地涌每天準時投食一顆負一轉金丹，如果能成功開啟靈智化形的話，水中就是他們的主場。
很快，在群龍簇擁下的一妖一僧，來到了水晶宮的正殿內，主賓入座后，西海龍王命龍女奉上仙茶，珍味滿前，音樂并奏。
一番攀談交心，西海龍王明白了所求，撫著長須道：“混天小友需一丹爐，我龍宮倒是甚多，只是隸屬天庭制編…”
他嘆了口氣，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滿是愁苦。
黃尚面無表情，金蟬子則是微笑，就差拈一朵花了。
西海龍王無可奈何，龍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有接著道：“但小友親至，老龍定不讓小友失望！”
金蟬子雙手合十：“多謝龍王美意！”
西海龍王大手一揮：“來啊！把本王寶庫里的丹爐，統統取出來，給貴客挑選！”
不多時，眾多鱔力士嘿咻嘿咻，抬出了十幾座丹爐，放在正殿之中。
頓時間，清香撲鼻，這些丹爐且不說外形，單看那萬年不滅的自帶爐火，根本未在煉丹，就微微躍動著，便能看出品階極高。
龍王自上古時期得成，傳承至今，收集了多少好寶貝，恐怕除了那些神佛手中的頂尖丹爐，就數這些了。
而這丹爐里燃起的，不僅是火焰，還是龍宮只剩錢的枯燥。
黃尚深表同情，所以此行，也是將這種枯燥分擔一下。
他仔細觀察了一遍，然后決定，多分一些。
唉，跟金蟬子在一起，也變得慈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