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府。
赫蘭鐵罕目瞪口呆地看著親信,一字一句:“我一品堂十二分舵,一夜之間被全部搗毀?”
“是!是的!”
那親信冷汗涔涔,眼中滿是恐懼:“都反了,那些異人都反了!”
赫蘭鐵罕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晃了晃手中的琴酒:“包括送酒之人?”
親信一愣:“是的!”
“那他為什么還要送酒巴結我呢?”
赫蘭鐵罕不知怎么的,腦海中的第一念頭竟是這個,然后突然反應過來,手中的琴酒猛地砸在地上,碎成渣渣,放聲狂吼:“叛徒!一群叛徒!”
正自無能狂怒,宮內有內侍前來傳訊,太后有招。
赫蘭鐵罕臉色一白。
他知道,自己雖是一品堂主,但真正的權力還是掌握在李秋水手中,如今出了這么多叛徒,他要怎么交代?
不過再無法交代,也總得面對。
赫蘭鐵罕硬著頭皮入了宮,帶著被罵得狗血淋頭,甚至動用重刑的可能,跪在了太后宮前。
但里面傳來的,卻是一道前所未有的溫和聲音:“起來吧,我原諒你了!”
原諒來得太突然,赫蘭鐵罕有點懵,傻愣愣地站起身來。
李秋水又淡淡地道:“一品堂內的叛亂,不是偶然,那些異人突然出現,加入其中,我就覺得不對,如今看來,他們是早有預謀!”
赫蘭鐵罕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西夏的局勢嚴峻,前途不容樂觀,叛變一個兩個過去,也是情有可原。
但哪有一夜之間,手下全跑光的道理?
看來是早有預謀,這些異人從加入起,就是敵人的奸細!
嗯,西夏還是上下一心的!
李秋水又問道:“這些人是誰舉薦進來的?”
赫蘭鐵罕脫口而出:“九翼道人!”
實際上,他也舉薦了不少,但被選擇性地忽視了。
而大部分人,確實是九翼道人舉薦的。
畢竟他是一品堂主,與李秋水一樣日理萬雞,想見一面其實并不容易,輪回者們要自薦絕學,自然會找九翼道人。
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現在赫蘭鐵罕在老大的誤導下,眼中露出了兇光:“難道九翼道人…”
李秋水道:“九翼道人本是昆侖高徒,因奸淫師妹,弒殺師父,逃下昆侖,改頭換面,入了一品堂!”
赫蘭鐵罕聞言恨聲道:“沒想到他如此禽獸不如,那背叛我大白上國,就很正常了,太后,我愿領兵滅殺九翼與其黨羽!”
一品堂遭此重創,肯定是壓制不住九翼道人,但赫蘭鐵罕身為西夏皇族,又得太后支持,還能調用西夏士兵。
武林高手再厲害,能抵擋得了訓練有素的千軍萬馬嗎?
只是赫蘭鐵罕口號喊得固然響亮,心中其實是有些虛的。
畢竟現在大宋大軍壓境,留在興慶府的精兵并不多。
難道為了九翼道人及其黨羽,將之全部調動鎮壓?
就在這時,李秋水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放手去做吧,留著這些叛逆在我王城中,威脅更大!”
一道烏光飛出,赫蘭鐵罕接過,就見正是調用禁軍的令牌。
這可以說是太后執政的最大體現。
歷史上,梁太后調用兵馬,甚至將自己想要親政的兒子都囚禁了起來。
現在的李秋水,依舊將這支兵馬對準了內部。
赫蘭鐵罕接住令牌,血氣上涌,激動得渾身都發起抖來。
在一品堂有如此多奸細的情況下,太后依舊賜予如此大的權力,這是什么感情啊?
信任!
豈能不效死命?
嘭的一下,赫蘭鐵罕的頭重重磕在地上,立刻就出了血,用腹中不多的墨水鄭重立誓:“請太后放心,我一定將內賊統統拿下,還我大白上國一片朗朗乾坤!”
赫蘭鐵罕斗志昂揚地離去,卻不知身后輕風一動,李秋水立于宮殿之上,衣袂飄飄,遙望遠方,眼中露出疲憊:“師兄,我在外面好累,等西夏事了,我就回無量山,回到你的身邊!”
西夏王城。
興慶府前。
強大轟鳴的蹄音隆隆響起,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邊的鐵騎,出現在視線盡頭。
那一匹匹高昂亢奮的坐騎,掀起悍天軍威,呼嘯驚雷,如海潮洶涌,漫卷出血烈瘋狂的恢弘氣勢。
為首大將,正是王舜臣。
自從黃尚將西夏各地兵力分布帶回,就等于開了地圖透視,本就擁有絕對優勢的大宋軍隊,可謂勢如破竹,十數日的時間,就攻城掠地,直指核心。
而西夏節節敗退之際,黨項人也展現出了絕對的韌性,該舍就舍,絕不遲疑,保留下了可觀的兵力。
他們知道,這一戰單憑西夏,是絕對抵擋不住大宋了。
所以唯一的希望,就是遼國出兵,進攻河北!
河北是大宋之重,沒了河北,本就無險可守的開封,就是被敲去殼子的核桃。
因此早在大軍壓境之前,黃尚就派種師道領十萬精兵駐扎,隨時又可調集十萬禁軍支援。
不過再是防備,一旦遼國大軍壓境,兩面開戰下的壓力也要陡增數倍,到那時只要能保住興慶府,逼大宋退兵,之前丟失的土地城池,都能逐步收回。
可當黨項一眾老將立于墻頭,看著大宋軍隊壓境的滔天聲勢時,他們臉上血色盡褪。
最先抵達的,是靜塞軍。
但最先出戰的,卻是步兵。
前排手持斬馬刀,后排端舉神臂弓的步兵。
興慶府是西夏的王城,各路匯聚此地,退無可退,只能迎上。
鐵鷂子開路,大地震憾得仿佛要崩塌陷落,騎兵們奔足的落音,猶如飛墜的流石撞擊著地面,眨眼之間,就如死亡風雷,撲入宋軍陣中。
天搖地動,驚濤如雷,宋人眼中,看不到其他東西,唯有那無盡森冷的殺機。
曾幾何時,大宋對陣西夏,每戰必敗,鐵鷂子就是絕對的王牌,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
現在他們的戰力,依舊是如此的彪悍。
但大宋也變了。
長刀如林,軍陣如山。
斬馬刀,六尺長,半尺寬,重愈十斤,半為刀柄,半為刀刃。
當宋軍戰士們緊握刀柄,劈下刀刃,前方的阻礙,都在尖嘯的刀鋒掠過之后,一分為二。
一排排雪亮的刀光,卷起了道道血光。
頭盔也掩不住猙獰之色的黨項人、精挑細選的戰馬、氣勢如虹的戰意…
一切的一切,皆染上濃濃的血紅。
刀轉如輪,人馬皆碎。
生死在一瞬間決定。
沖殺在前排的鐵鷂子,直接被層層刀浪卷得不見蹤影,其后的鐵鷂子則見后陣和兩側的弩手,射出在弩槽中等候已久的箭矢。
弓弦錚錚鳴響,此起彼伏,連成一首殺氣騰騰的曲樂,以連綿不絕的慘叫聲為伴奏,讓再勇猛的黨項人,都從心底里寒氣直冒。
僅僅是接戰的片刻時間,沖在最前面的兩百多人,就已不復存在,唯有那一片片刀光破波斬浪,疾飛的箭矢密如急雨。
可鐵鷂子的強橫也展現出來,依舊如箭頭,死死地插入大宋陣中,讓后方的士兵得以長驅直入。
但就在這時,靜塞軍以閃電之勢,直撲出來。
血肉撞擊著血肉,寒光映襯著寒光,浪濤般的雷霆之勢,化成雄烈的風電,在敵騎陣中掀起一片血雨。
這是大宋的騎兵。
久違的騎兵!
平心而論,相比起鐵鷂子代代相傳,久經沙場,剛剛重立了十多年的靜塞軍,單兵實力絕對不足以匹敵。
但鐵鷂子的數目太少了。
西夏畢竟是小國,每一個重甲騎兵,都是一筆不小的投入,因此鐵鷂子巔峰時期只有三千,過了數十年后依舊如此。
不是不想多,而是多不了,養不起。
反觀大宋,地大物博,一旦有了足夠優秀的戰馬,肯花費心血訓練騎兵,兩萬靜塞軍毫無問題。
哪怕大部分都在種師道麾下防備遼國,這里養精蓄銳的五千之數,也足以壓垮久戰疲憊的兩千多鐵鷂子。
騎兵一出,爭鋒相對,鐵鷂子再也無法逞半點威風,在激昂的鼓聲中,宋軍開始大踏步地壓境。
且不說斬馬刀的死亡光瀾揮舞,碎落的殘肢斷臂仿佛騰卷的赤炎浪花,蹈出一汪汪血色波濤,那種慘烈程度,令再是久經沙場的老兵,都魂飛魄散。
擋不住!
根本擋不住!
看到這一幕時,興慶府上的眾多西夏將領,豈能不血色盡褪?
正面戰場一敗涂地,令西夏只能轉為防守。
但興慶府雖然是王城,面對大宋各種攻城器械,又能支持多久?
原本他們還醞釀出了一些戰術,比如決堤黃河,來個水淹七軍。
可大宋來得太快太狠,根本沒有給他們機會,大股部隊調動不及,由一品堂的高手去完成,但現在城內的一品堂,又在廝殺火并…
最后的希望也喪失殆盡。
而這還不是最壞的消息。
“報!”
當斥候來報,一個驚天噩耗砸了下來。
一直調兵遣將,蓄勢已發的遼國,真的舉兵南下了。
但他們的目標不是大宋的河北,而是西夏的興靈。
賀蘭山東的豐美土地,契丹人其實垂涎已久,但就跟三國時期,三足鼎立,各有忌憚一樣,遼國也不想跟西夏死斗,讓大宋撿去便宜,便一直未曾動手。
現在,西夏的節節敗退,成為了出兵的理由。
而遼國的選擇,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捆稻草。
你堂堂契丹人,居然不去進攻河北,反倒來入侵我們黨項的土地?
柿子撿軟的捏。
曾經的軟柿子,是大宋。
現在的軟柿子,則是驕狂不可一世的大白上國。
哐當!
一位老將癱倒在地,失魂落魄起來的樣子,與昔日被逼簽訂屈辱合約時的大宋上下如出一轍。
當然,他們的下場要更慘:
“亡國!亡國!”
(第三更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