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右相潘遼、左相杜佑以及戶部尚書張謙逸匆匆來到晉王官房,最近各地中原難民都傳來消息,他們手中的新錢都成為廢錢,希望官府給予兌換,讓他們有錢購買急需日用品。
“殿下,政事堂的意見是同意更換,但這里面涉及到兩個問題,一是兌換額度,其次是兌換比價,政事堂也拿出一個初稿,請殿下過目!”
潘遼將一份討論初稿呈給了郭宋,這是政事堂的共識,但要得到晉王郭宋的批準后才能成為正式決議執行。
郭宋接過議案看了看,問道:“每戶限兌換三貫錢,依據是什么?”
張謙逸躬身道:“啟稟殿下,現在洛陽新錢兌換老錢的市價已經到一比十,一貫老錢可以兌換十貫新錢,我們不可能用這個價格兌換百姓手中的新錢,我們依舊采用一比二的比價進行兌換,這實際上是雙方錢幣含銅量的比例。
但如果無限量兌換,就會導致有不法商人利用懸殊比價進行投機,賺取巨額利潤,所以限制每戶兌換三貫老錢,兩個月后再兌換一次,定額為兩貫錢,我們也進行過調查,絕大部分百姓攜帶新錢都在十貫錢以內,所以我們定的額度基本上涵蓋了九成以上的百姓需求。”
“富戶或者商人怎么辦?他們手中的新錢可不少。”郭宋又問道。
杜佑微微笑道:“殿下不用擔心,他們手上的新錢其實并不多,他們早就換成了房產、土地或者金銀珠寶,就算手中比較多,那么也可以單獨申請,然后朝廷會嚴格審核,如果不是投機兌換,也可以批準,至于幾十貫幾百貫新錢那種,他們自己會想辦法分散出去,我們不用擔心。”
郭宋點點頭,又對三人道:“根據洛陽傳來的情報,洛陽金銀比價已經下來了,之前一兩黃金可以兌換兩百貫新錢,一兩白銀兌換二十貫新錢,現在降了三成,降為一兩黃金兌換一百五十貫新錢,我估計是朱泚拿出黃金兌換新錢了。”
潘遼眉頭一皺,不解道:“我真的不明白,居然還有人愿意用金銀和老錢換朱泚鑄造的新錢,這邊不流通,朝野也不輕易和他們兌換,他們就不怕砸在手上嗎?”
張謙逸在一旁解釋道:“這個問題我還專門問過少府寺,少府寺官員說,聽說有人收購新錢后熔解取銅,和兌換價格相比,他們能得到四倍的利潤,就算一比五,也有一倍的利潤。”
“原來如此!”
潘遼點點頭,“就算賺這種錢也是風險極大,他們擾亂了朱泚賺錢的路子,朱泚豈能饒過他們,沒收金銀銅錢還是小事,搞不好小命都會丟在洛陽。”
郭宋擺擺手笑道:“你們都搞錯了,沒有人收購新錢熔解,在市場上大量收購新錢的不是別人,就是劉豐的相國府,當然也是朱泚的命令,劉豐已經投下五十萬貫老錢,通過黑市從權貴手中收購了五百萬貫新錢。”
眾人面面相覷,張謙逸眉頭一皺,“微臣還以為朱泚是用黃金兌換新錢!”
郭宋搖搖頭,“沒有動用黃金,朱泚的黃金是要向我們買糧食和鹽,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會動用。”
潘遼忍不住問道:“可是劉豐的老錢又是從哪來來?”
郭宋指了指自己,“是我通過洛陽的四家柜坊借給劉豐,一共借給劉豐一百萬貫老錢,足以兌換一千萬貫新錢,劉豐的軍俸問題就解決了。”
“殿下這是什么意思?”眾人都愣住了。
“很簡單,我要讓朱泚發行的新錢徹底變成廢物,買一個餅都要用一麻袋的新錢,到時士兵一個月的軍俸連一個餅都買不起的時候,他們還有多少士氣和我們對決?”
“殿下高明!”杜佑第一個反應過來,豎起了大拇指。
潘遼和張謙逸也反應過來了,他們倆人倒吸一口冷氣,這一招太狠毒了。
郭宋看出他們眼中有不忍之色,淡淡道:“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是我發動戰爭的一貫原則,我也不想傷害普通百姓,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加大接收難民的力度。
洛陽城內疫病恐慌越來越嚴重,物價越來越高,逃亡的百姓也就會越來越多,我已經給豹韜軍施壓,嚴禁他們阻攔洛陽百姓西逃,逃亡高潮預計很快就要到來,朝廷要加派人手,包括醫師,所有人來關中,必須要有隔離營醫師和難民營官員的雙印許可書,這樣可以嚴防有人未經查驗,混入關中。”
三人一起躬身,“微臣遵令!”
郭宋批準了政事堂的討論初稿,三人匆匆去了,郭宋隨即把內衛統領王越找來。
副統領周岷率隊前往江南去了,衛唐會用傳播景教的方式在江南也發展了七個點,涉及教眾數千人。
當然,大部分都是只是普通教眾,真正的衛唐會成員只有一百余人。
今天郭宋卻不談衛唐會的事情,他接到洛陽情報頭子蔣敏的消息,洛陽市面上出現一批細鹽,這讓郭宋立刻警覺起來。
洛陽的鹽都是由長安官方通過貿易方式供給,斗鹽五百文,而且只供應粗鹽,不可能有細鹽,所以洛陽市場上忽然出現一批細鹽,郭宋立刻意識到,有人在走私物資供應洛陽。
郭宋擔心不僅是鹽,他擔心還會有糧食、布匹、牲畜之類的走私,這種走私會讓自己的自己通脹策略大打折扣,郭宋決不能容忍。
而且按照現在的新錢和老錢的比價,往洛陽輸送物資都是虧本生意,比如一斗細鹽本錢一百四十文,運到洛陽去可以賣到一千四百文。
但這可不是十倍的利潤,因為收到是新錢,新錢還要拿到黑市上兌換成老錢,按照最新的比價,一千四百文新錢只能兌換一百四十文老錢。
非但一文錢都沒有賺,還有運費,還有第三方利潤,完全是虧本生意,這還是暴利的鹽,其他利潤低的貨物更沒有人愿做了。
虧本生意沒有人會做,所以郭宋并不擔心商人們違規操作,他擔心的是朱泚派人從沿海秘密運送私鹽,或者是朱泚在長安的商行在替他運送各種物資。
郭宋沉吟片刻對王越道:“朝廷和洛陽的貿易沒有停止,但這是在朝廷的精心安排下進行貿易,有很強的策略性,但我不希望各種走私干擾我的策略,我已經讓朝廷進行部署,但內衛也要跟上。
從今天開始,內衛在洛陽周邊進行稽私,不允許輸送糧食和鹽,一旦發現,立刻查抄貨物并抓捕,膽敢反抗者當場處死,絕不留情!”
“殿下,索性所有物資都禁止輸入河南府,這樣就能徹底杜絕了。”
郭宋搖搖頭,“那是下一步的計劃,我這次禁令是為了引蛇出洞,我想知道,長安到底有多少人在為朱泚輸送物資?”
“卑職遵令!”
西安門外大街西三路有二十幾家中小型商行,這些商行沒有店鋪,有點像后世的貿易公司,專門替商鋪采購各種貨物,他們有信息,有關系,能夠買到最暢銷的貨物,賺取差價。
事實上,這兩年長安的商行已經少了很多,在十幾年前,長安的各種商行有上百家之多,他們除了正常的貿易外,還買賣各種違禁之物,各個割據藩鎮的需求量很大,這些商行也賺得缽滿盆滿。
這兩年隨著各個藩鎮被剿滅,走私違禁品這碗飯不好吃了,商行的規模也就迅速縮小,從百余家縮小到二十幾家,這二十幾家大半都是正規商行,像張雷家族的玉雷商行,獨孤氏家族的飛狐商行,還是竇氏商行、郭氏商行等等。
但還是有七八家商行打擦邊球,比如違規買賣粗糖、酒曲餅,違規向洛陽輸送物資等等。
不過這些商行有兩件事不敢做,一個是向回紇或者吐蕃售賣銅鐵制品,一個是販賣私鹽,一旦查到,那是要滿門抄斬的。
這里的販賣私鹽是指直接從海邊買私鹽來販賣,繞過鹽鐵署的專賣,這種走私抓到就當場處死。
而郭宋說的向洛陽運送鹽,性質就完全不一樣,運送鹽是指商人們用一百四十文買來的官鹽,再運到洛陽賣高價,以前在長安這邊是合法的,但對于洛陽就屬于販運私鹽,因為朱泚拿不到鹽稅了。
現在郭宋嚴禁向洛陽輸送糧食和鹽,所以內衛必須要給所有商人打招呼。
朝廷一直就不允許向朱泚輸送兵器和生鐵,而鹽和糧食之前是允許的,現在鹽和糧食也放在違禁品名單上了。
不過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愿意和洛陽做生意的商人越來越少,原因也很簡單,原因很簡單,他們賣貨賺了兩三倍的利潤,但拿到的都是新錢,這些新錢只能在洛陽購買貨物再運回來,否則在黑市上以十倍的比價再兌換成老錢,會虧得爹娘都不認識了。
但并不是每個商人都能在洛陽買到東西,現在朱泚的地盤只剩下一個河南府,只有一個洛陽和周圍十幾個縣,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藥材和石灰。
但這兩樣東西是被洛陽朝廷控制,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買得到,所以只有極少數商人愿意和洛陽做生意了。
喬氏商行的東主喬四郎憂心忡忡回到店鋪,剛才市署召集所有掌柜和東主宣布晉王令,在和洛陽貿易的違禁品上又增加了兩項,糧食和鹽。
喬四郎是河南府人,他的真實身份是洛陽官商,他先從嵩山縣運送石灰來長安販賣,獲得的利潤又替朱泚朝廷購買糧食和鹽。
前不久洛陽市場上出現的細鹽就是他的杰作,現在長安官府不允許向洛陽輸送糧食和鹽了,著實讓他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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