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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獨孤隱患

  郭宋笑了起來,居然會在西市遇到他,他對張謙逸笑道:“過去坐坐吧!”

  張謙逸是個聰明人,晉王和獨孤家的關系不一般,他們之間談話時自己最好不要在旁邊。

  “殿下去吧!微臣想趁這個機會,好好了解一下棉花和其他絲麻綿絨的對比行情。”

  郭宋點了點頭,沒有再勉強張謙逸,他下了馬車,來到獨孤長秋面前。

  “秋翁怎么在這里?”

  秋翁是獨孤幽蘭對二祖父的稱呼,郭宋也隨妻子的稱呼。

  獨孤長秋很開心,“這邊也有店,我不太放心,就過來看看,剛才感覺就像殿下的馬車,果然不錯!”

  “那個賣棉花的店是獨孤家的?”郭宋看一眼排著長隊的棉花店笑問道。

  獨孤長秋得意笑道:“除了獨孤家,還有誰能這么敞開賣棉花的。”

  這倒也是,長安三大棉商,獨孤氏家族、竇氏家族、張氏家族,張氏家族就是張雷,他妻子李溫玉最早做棉花生意,但她并不是自己買地,而是投入官府近十萬貫錢,和安西簽署了長期平價供應契約,然后軍方的棉衣、棉睡袋都是交給她來做。

  李溫玉在新豐縣有一座被服工坊,招了兩千個女工,專門給軍隊縫制棉衣和行軍睡袋,另外官府每年以三百文錢一斤的價格供應她五萬擔棉花,她用兩年時間就把投下的十萬貫本錢收回來了,她在張掖還有自己的軋棉工坊,利用畜力軋棉。

  但李溫玉不散賣棉花,她只售棉胎或者成品棉衣,她的市場在長安、關中和江南地區,而另一個大棉商,竇家的生意主要在河東和巴蜀。

  獨孤家族棉田最大,每年收獲數量也最大,他們確實有底氣直接賣棉花,市場也遍布各地。

  這里面其實也隱隱含著一種商業競爭,獨孤家和張家在競爭長安市場,論成本,獨孤家是自己的棉田,看似占很大優勢。

  但棉花要雇人采摘,還要萬里運到長安,還要交給侯莫陳家軋棉,算下來每斤也要兩三百文了,和張家的成本也差不多。

  如果低價血拼,獨孤家的棉花憑借數量龐大,確實可以擠走張家,獨占長安市場。

  但問題是,獨孤家族也知道,棉花盛宴不會太長,一旦棉花在內地推廣,他們的高利時代就結束了,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打價格戰血拼,最多是差異化經營,比如張家只賣成品,獨孤家就賣散棉。

  獨孤長秋直接把郭宋請到店鋪二樓就坐,茶童給他們上了熱茶。

  “周將軍找過豆盧廣原了,頗有收獲,感謝秋翁的協助!”

  獨孤長秋擺擺手,“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會有,關隴世家出個別敗類也很正常,我只是希望關隴世家的名聲不要被個別家族敗壞。”

  郭宋淡淡笑道:“這倒不會,關隴世家本來也不是什么勢力集團,各家有各家的利益,如果真是勢力集團,朝廷也就不容了。”

  獨孤長秋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暗罵自己不會說話,他連忙道:“關隴世家在隋末時確實是一個勢力集團,但唐朝建立后,勢力集團就解散了,涇源兵變后,大家為了抱團取暖,在成都成立了關隴會,但返回長安又是一個轉折,大家回到長安后,關隴會就名存實亡了。

  大家聚在一起,要么是緬懷祖先,要么是討論賺錢之道,誰也不敢談論時政,就怕一轉頭就被出賣了,現在只是因為百年交情,各家的關系還比較好,獨孤家一直能成為領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獨孤家是唯一從政的,大家都希望能得到獨孤家族的幫助。”

  郭宋微微笑道:“秋翁不用刻意解釋,關隴世家的情況朝廷掌握得很清楚,到目前為止,各個家族都是按照朝廷希望的方向去發展,發展商業和工坊業,而不是去囤積土地,擴圍莊園,這一點做得很好。”

  獨孤長秋試探著問道:“有傳聞說朝廷要清理各地大莊園,是真的嗎?”

  郭宋點點頭笑道:“看你怎么理解清理兩個字,朝廷也要講道理的,大家都是都真金白銀買的土地,不可能直接沒收,那會惹來天大的麻煩。”

  “那清理具體是什么意思呢?”

  “朝廷確實要對各地除了安西、北庭和豐州以外的荒廢莊園課以重稅,當然前提是合法購置的莊園,如果是強占的莊園或者朱泚手下的莊園,會直接沒收,沒有什么可說的,之所以課重稅也并非針對農田,而是針對閑荒土地,占了一萬畝良田卻不耕種,那么就得多交稅賦,五倍或者十倍吧!”

  獨孤長秋嚇一跳,“那肯定沒有誰會閑置土地了。”

  “那可不一定,以后很多年輕人都去城內做工,多賺一點錢,留在土地上的農民也會有自己的土地,如果要租地,寧可去租官府的免稅賦土地,恐怕就沒有人再愿意當佃戶受剝削了,招不到人種地,難道莊園主自己去種地嗎?土地荒了就要交重稅,最后會怎么樣?”

  獨孤長秋嘆口氣。“最后就只能賣掉莊園了,可誰能接手那么多土地?”

  “最后肯定是官府接手,把莊園變成官田。”

  獨孤長秋默然無語,獨孤家族在長安、巴蜀和江南各有一座莊園,兩萬多畝良田,看樣子要盡早出手了。

  “獨孤家族之前的矛盾還在嗎?”郭宋關切地問道。

  獨孤家族內部的矛盾主要是獨孤立秋三弟獨孤大石和四弟獨孤原秋之間的矛盾,他們之間并不是個人矛盾,而是家族路線矛盾,獨孤大石是出名的保守派,主張恢復李氏大唐,主張團結關隴世家,所以他對郭宋的朝廷比較抵制,對郭宋也態度較冷,從不往來。

  但獨孤原秋在這個問題卻毫不含糊,他堅決要求走兄長獨孤立秋的路線,反對思想保守的獨孤大石成為家主,要求由嫡長子獨孤明仁繼承父親的家主之位。

  所以獨孤原秋和獨孤大石的關系極為惡劣,見面就要爭吵,而獨孤長秋雖然支持四弟獨孤原秋,也不喜歡思想保守的老三獨孤大石,但他從家族團結考慮,不希望家族分裂,所以他極力居中調解。

  最后雖然是由晉王郭宋拍板,由獨孤大石先任五年家主之位,然后讓給獨孤明仁,解決了家主之爭,但這樣也沒有能緩和獨孤原秋和獨孤大石之間的矛盾。

  獨孤長秋臉上露出苦惱之色,搖搖頭道:“他們矛盾很深,老四根本就不睬家主的命令,老三對他十分惱火,我現在最擔心新年的祭祖該怎么辦?大石想搞大祭,趁祭祖的機會確立自己的權威,但老四肯定會堅決抵制,殿下,我很擔心他們二人會為此徹底翻臉,家族走向分裂。”

  說完獨孤長秋無奈地長嘆一聲,他真的擔憂到了極點。

  郭宋沉吟一下問道:“獨孤其他房支持誰?”

  “雙方支持者都差不多,我一直在殫精竭慮,怎么才能避免族祭爆發矛盾?”

  “那有沒有辦法呢?”郭宋問道。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大祭改成小祭,也就是各房祭各房的,一般是每五年一次大祭,今年是第三年,按理應該沒有大祭,但按照族規,家主新任,如果新家主有要求的話,家族可以舉行一次大祭。”

  郭宋負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他并不想干涉獨孤家族的內部事務,但他也不想看見獨孤家族的分裂,尤其距離他再上一步已經沒有幾年了,在這個關鍵時刻,他更需要獨孤家族的穩定,以及對自己的忠誠。

  獨孤大石只是一個過渡,郭宋也知道獨孤大石的保守,是非常頑固的擁唐派,獨孤大石自己保守沒有關系,但他不能影響到獨孤家族,決不能讓僅僅只是過渡家主的獨孤大石成為自己的絆腳石。

  想到這,郭宋回頭問道:“需要我的幫助嗎?”

  獨孤長秋點點頭,“獨孤家族一共有五房,長安是嫡房,還有岐州房在雍縣,渭州房在襄武縣,另外還有并州房在太原府清源縣,以及潞州房在上黨縣,岐州房和渭州房是支持老四原秋,但并州房和潞州房偏向于老三大石。

  其實潞州房是跟著并州房的,并州房是什么態度,潞州房就是什么態度,所以只要并州房不來參加大祭,那么潞州房也不會來,一旦四個庶房都不來參加大祭,今年的大祭就搞不成了,只有再等兩年后才能舉行大祭。”

  郭宋明白了獨孤長秋的意思,關鍵就是并州房,只要并州房的族長不肯來參加大祭,那么今年獨孤家族的大祭就泡湯了。

  說起來郭宋也有點惱火,大家坐在一起協商的時候,自己為了獨孤家族不分裂,同意讓獨孤大石為家主,但也清清楚楚講好獨孤大石只是過渡五年,而且大家都表態同意自己的安排。

  那么過渡就應該有過渡的覺悟,低調、隱忍、安靜,無為而治,這才叫過渡,但獨孤大石顯然不領情,也并不打算過渡,剛剛坐上家主之位,就要建立自己的權威,就要徹底控制家族,壓根就沒有五年后讓位的意思,對于獨孤大石的出爾反爾,郭宋絕不能容忍,必須要狠狠教訓獨孤大石一番。

  “秋翁,給我詳細說一說并州房的族長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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