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宦官許士奇在一旁小聲道:“太后,聽說晉王殿下已經進了成都,吐蕃軍西撤了。“
“那又能怎樣?”
王太后輕輕嘆口氣,“難道神策軍能和晉王軍隊共同抗擊吐蕃軍隊?”
許士奇沉默了,確實,太后現在沒有一點話語權,北衙權宦根本就不會來征求太后的意見,他們搬入行宮后,便再也沒有見過俱文珍的面,基本上被軟禁在這座院子里,飲食供應十分粗劣,每天只有兩頓飯,一連好幾天,就只有一點腌菜和糙米飯。
這時,外面院子里有宮女稟報,“俱公來了!”
話音剛落,俱文珍高胖的身軀已經出現在大堂上,俱文珍瞥了一眼角落里正玩幾塊木頭的天子李紋,奸笑兩聲道:“天子做事情很專注嘛!”
王太后淡淡問道:“俱公公急匆匆趕來,有什么要緊事情嗎?”
俱文珍哼了一聲道:“我們得到消息,晉王對外宣稱是得到太后旨意,前來巴蜀勤王,我就想知道,太后幾時給他的旨意?”
旁邊老宦官許士奇渾身一哆嗦,心立刻懸到嗓子眼了。
王太后不慌不忙道:“哀家倒是想下旨意讓他來勤王,俱公公覺得哀家有這個機會嗎?”
俱文珍看了太后片刻道:“太后的意思是說,郭宋在假傳太后旨意?”
王太后搖搖頭,“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哀家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沒有寫過什么旨意。”
“看來就是假傳旨意了,郭宋一向無恥,他干這種事情也不奇怪,但我要提醒太后,不要糊里糊涂做出那些不該做的事,到時候沒有人能救得了你!”
王太后厭惡地扭過頭去,“俱公公若沒有什么事,請告退吧!”
俱文珍重重哼了一聲,他疑惑看了一眼正在陪幼帝玩木頭的宮女,總感覺她的身影依稀有點眼熟,但就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現在他急著要去見霍仙鳴,便沒有把宮女放在心上,轉身走了。
王太后氣得渾身發抖,這些閹黨越來越放肆了。
陪同幼帝玩木頭宮女慢慢抬起頭,盯著俱文珍的背影,眼中閃過一道難以察覺的殺機。
“擺.....木木。”
從來不說話的幼帝李紋忽然對這名宮女說了一句話。
俱文珍匆匆趕到行宮另一頭的北衙官署,見到了霍仙鳴和竇文場。
“我已經確認過了,應該不是她寫的懿旨,再說,我對她監視很嚴,她如果寫詔書,我肯定會知道。”
霍仙鳴搖搖頭,“是不是她寫的已經不重要了,郭宋對外宣布奉旨勤王,天下人都相信,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
竇文場不高興地打斷霍仙鳴的話,怒沖沖道:“要么出擊,要么撤退,留在渝州只能等死!”
俱文珍一怔,連忙問道:“請問竇翁,出擊是怎么出擊?撤退又撤到哪里去?”
霍仙鳴解釋道:“竇翁的意思是說,趁現在成都兵力空虛,我們出兵奪回成都,這是出擊,要么就放棄巴蜀,遷都到江南去。”
俱文珍倒吸一口冷氣,出兵成都,這不是找死嗎?
他急道:“郭宋一定派探子盯住我們,我們軍隊一動,他立刻就會發現,出兵成都根本就不現實,再說,成都皇宮被吐蕃人燒了,我們返回成都又有什么意義?”
竇文場陰陰一笑,“那么說,俱老弟是同意遷都江南了?”
俱文場見兩人像老鷹一樣一左一右盯著自己,他頓時明白了,反攻成都只是他們說說而已,他們已經決定遷都江南了。
俱文珍心中有點茫然,“遷都江南,劉洽、韓滉他們會答應嗎?”
“這個由不得他們,只要太后下旨,他們就得服從,這就叫挾天子以令諸侯,俱老弟明白嗎?”
俱文珍心中著實苦澀,他在巴蜀有太多利益,實在不想離開,但若不離開,郭宋又不會饒他,似乎除了離開巴蜀,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了。
他只得嘆口氣道:“我沒有意見,兩位決定吧!”
霍仙鳴和竇文場對望一眼,一起欣然道:“那就這么決定了,立刻收拾船只,三天后啟程前往江南!”
在俱文珍的脅迫下,王太后不得不下一份懿旨,巴蜀形勢不穩,朝廷決定遷都江南,三日后啟程。
這個消息傳出,神策軍將士頓時一片嘩然。
神策將士大多是巴蜀人,也有部分關中人,都各自有家小在巴蜀或者關中,聽說要遷都去江南,所有士兵都急眼了。
臨時軍營內士兵們大吵大鬧,都不肯跟隨朝廷去江南。
中軍大帳前,百余名中下級將領聚集在一起,要求節度使李萬榮給個明確說法。
神策軍節度使李萬榮年約五十余歲,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從軍三十余年,在軍中威望很高,他原本是大將軍長孫全緒的部將,隨著長孫全緒、獨孤大石這些老將回家養老,他們這些盛年派開始展露頭角。
李萬榮資歷深,為人也不固執,能接受宦官的統帥,所以霍仙鳴和竇文場二人一致同意由他出任神策軍節度使,但神策軍節度使有三人,李萬榮只是其中之一,為了區別,大家都稱他為東節度使,另外兩人是中節度使沈銓和西節度使朱曜。
朱曜率八千軍在劍門縣投降了郭宋,現在掌權的節度使就只有李萬榮和沈銓二人。
李萬榮走出大帳,將士們頓時群情激動。
“節度使,我們不去江南!”
“我們家在巴蜀,絕不拋家棄子!”
眾人的吼聲一個比一個響,李萬榮擺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
“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大家也不要太著急,說是去江南,相隔萬里,哪有那么容易,我估摸著江南肯定是去不了,最多呆在荊南。”
“大將軍,荊南也是背井離鄉,我們走了,家人怎么辦?”
一名將領怒道:“之前把我們家人丟在簡州,就已經過份了,現在還要我們離開巴蜀,誰也能接受?大將軍,這件事處理不好,軍隊要嘩變的!”
李萬榮臉色一變,怒斥道:“劉將軍,不要亂說話,當心我用軍法處置你!”
這名將領也知道話說過頭了,只得低頭不語。
李萬榮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對眾人道:“各位,我了解大家的心情,這件事我一定會反應上去,另外,我知道還欠大家三個月俸祿,我也要求上面一并補發。大家都回去吧!我現在就寫報告。”
眾人吵嚷半天也只能回去了,李萬榮回到大帳,他長子李乃上前低聲道:“父親,真的決定遷都江南?”
李萬榮冷笑一聲,“這群閹黨知道末日要到了,不敢留在巴蜀,要遷都江南,他們以為逃得過郭宋的手,還逃得過馬燧、劉洽他們的魔掌。”
“父親,軍心嚴重動搖,搞不好真會出現大量逃兵。”
“逃兵肯定會出現,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自己的利益,你替別人想得太多,還是替自己想想吧!”
李乃愣住了,難道父親也有想法了嗎?他遲疑著問道:“父親的意思是說,我們另有安排?”
李萬榮瞥了兒子一眼,冷冷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這么明顯的局勢都看不透?”
李乃心中惶然,連忙低頭道:“孩兒愚鈍,懇請父親教誨!”
李萬榮嘆息一聲,搖搖頭道:“你還真以為郭宋是來抵御吐蕃軍隊的?吐蕃入侵,給他找到了南下的良機,就算沒有吐蕃入侵,他也會南下了,《天下信報》已經替他做足了輿論,他的大旗一定是討伐閹黨,清君側,他早就等著這一天了,這些閹黨亂朝綱,殺先帝,荼毒大唐,天下早已不容他們,他們能逃到哪里去?難道我們還要替他們殉葬?”
“可是閹黨作亂這么多年,他卻一直視而不見。”李乃忿忿道。
李萬榮冷笑一聲,“閹黨替他毀了大唐,他求之不得,他已經是長安之主,難道他還想挽救大唐,甘心為臣?你不要再幼稚了。”
李乃這才意識到自己太幼稚了,竟然看不懂郭宋的野心。
“父親,孩子明白了,那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李萬榮沉吟良久道:“擺在我們眼前有一個機會,就看我能不能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