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人送走康大慶后,郭宋又把潘遼和張裘安找來,之所以沒有在參事堂討論,是因為郭宋發現參事們更關注馬衛江屠殺平民的行徑,對河中地區的大局反而不是很關注。
郭宋負手站在窗前注視西方半晌,才緩緩道:“我們滅掉葛邏祿人,引發了一連串的反應,可薩人和大食人都蠢蠢欲動,這是以前我們從沒有想過的,也不去關心它,那么我今天為什么會忽然關心它,難道是因為碎葉,因為馬衛江有擁兵自立的嫌疑?或許有一點,但也不完是.......”
潘遼和張裘安面面相覷,他們都不明白晉王殿下為什么會忽生感慨?
郭宋回過頭看著他們,“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有說,或許是因為它們還不重要,我暫時選擇性地遺忘,但今天碎葉事件讓很多回憶如潮水般涌來,我才想起了當年我為什么要攻打碎葉的初衷,因為白銀!”
“白銀?”潘遼和張裘安都驚詫了。
郭宋點點頭,“碎葉周圍有巨大的白銀礦藏,現在馬衛江開采的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且位置還不對,我一直在想,等我們統一天下后,我們修建一條直道,將碎葉以及拔汗那的白銀礦藏都開采出來,有了充足的銀子,加上充足的物產,天下將會變得無比富庶。”
“殿下究竟想做什么?”潘遼終于忍不住問道。
“我的意思是再等一等!”
郭宋對兩人道:“不要那么急著對馬衛江下手,如果換一個人去,他未必能擋住大食人的東擴,馬衛江或許是想擁兵自立,背叛我,但馬衛江的策略我比較贊成,用利用可薩人來阻擋大食人的東擴,就像當年葛邏祿利用回紇人來對抗吐蕃人對吐火羅的入侵一樣。”
“殿下覺得這種策略可靠嗎?”張裘安問道。
“我也不知道!”
郭宋搖搖頭,“所以我要觀望,馬衛江去年滅了婆匐部,使可薩人順利擴張到夷播海,然后幾個月前,他攻克拔汗那,屠殺了渴塞城,切斷了大食人東擴的路徑,大食人豈能善罷甘休,一定會派軍隊過來。”
潘遼眉頭一皺,“殿下覺的馬衛江和可薩人會聯手對付大食軍隊?”
“我覺得他們之間應該達成了某種協議,馬衛江才會出兵去攻打拔汗那,至少可薩人是不愿意看到大食東擴的,只是我不知道結果會怎么樣,所以我才說再等一等。”
潘遼點點頭,“既然殿下在考慮大局,那我們就再等一等,靜觀局勢發展。”
張裘安也表態道:“碎葉太遙遠,我們想干涉也并不容易,我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做好準備。”
康大慶畢竟是粟特人,同情一樣信仰的拔汗那國,憎恨背叛祆教的可薩人,他雖然是在敘述事實,但言語中都帶有強烈的感情色彩,只是郭宋并不為之所動。
盡管馬衛江的野心讓郭宋失望,但郭宋還是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人,馬衛江有頭腦,謹慎,完能獨擋一面。
郭宋相信大食東擴并不像康大慶敘述的那么輕描淡寫,一定是有了實質性的進展,所以馬衛江才果斷出兵,攻滅了拔汗那國。
郭宋決定繼續觀望,獨自沉思近一個時辰,盧綸走上前低聲道:“殿下,史東主問還有沒有別的事,沒有別的事,他就回去了。”
郭宋這才想起史東來還沒走,他心中頓時一陣歉然,連忙道:“快請他過來!”
不多時,盧綸扶住史東來走進官房,郭宋連忙上前扶住他,“真是抱歉,剛才在考慮問題,把史東主忘記了。”
史東來呵呵一笑,“老年人最大的優勢就是有耐心,殿下不用介懷。”
郭宋請史東來坐下,史東來給郭宋解釋道:“康大慶的描述個人情緒比較重,請殿下不要見怪,但他既然在阿胡拉瑪茲大神面前起誓,那他應該不會說謊。”
郭宋微微笑道:“我只聽事實,至于對錯是非,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我還擔心殿下被他的情緒誤導,他是非常虔誠的祆教徒,一直對可薩人非常排斥。”
郭宋不想多談此事,便笑道:“我打算和史東主做一筆生意,不知東主有沒有興趣?”
史東來笑瞇瞇道:“殿下不說,我怎么知道有沒有興趣呢?”
郭宋點點頭道:“我需要五萬頭體格強壯的雙峰駱駝,以市價購買,這筆生意史東主接不接?”
史東來嚇一跳,五萬頭駱駝,還是青壯的雙峰駱駝,折算下來至少要一百萬兩銀子,這么大的手筆,自己家族哪里吃得下來,不過一轉念,史東來就明白了。
這筆生意當然不是給史家,史家也吃不下,主要是由自己接下這個訂單,再分散給其他粟特商人,從四面八方購買。
史東來一顆心放下,沉吟片刻又問道:“時間上的要求呢?”
“兩年內完成!”
史東來心中迅速盤算一下,對郭宋道:“時間倒是可以,不過因為駱駝大量購買,會引起駱駝的市價上漲,后期的市價會高一點,希望殿下能理解。”
“這個我能理解,只要價格別太過份,我都可以接受。”
史東來點點頭,“我明白,我會給大家說清楚,這不是賺錢,而是為將來的貿易鋪路。”
“這話說得好!”
郭宋夸贊一句,又道:“還有一件事我要請史東主幫忙。”
這次不是生意了,而是幫忙,史東來神情肅然,等待郭宋繼續說下去。
“是關于碎葉!”
郭宋緩緩道:“我需要掌握碎葉軍的動向,以及大食和可薩二者在蔥嶺以西的活動,但我的人不太方便出現在哪里?我覺得還是粟特商人最方便,東主明白我的意思嗎?”
史東來點點頭,“我在那邊有很多朋友,我會建立一個情報網,讓我的兄弟史東玉坐鎮,他曾經在碎葉和拔汗那一帶生活過二十年,對那邊很熟悉。”
郭宋又繼續道:“用鷹信和疏勒聯系,我會給們一個憑信,這件事希望能盡快做起來。”
雖然郭宋每個月也能收到馬衛江從碎葉發來的鷹信,但馬衛江嚴重隱瞞了太多的東西,郭宋只能另建途徑了。
由于被郭宋刻意壓制,碎葉事件沒有在長安興起波瀾,這個事件很快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這天上午,一支由一千艘貨船組成的官船隊抵達了魏州館陶縣,雖然魏晉兩國在河北中段是以永濟渠為界,但這個中段僅限于魏州以北,而南面魏、相、衛三州內的永濟渠則屬于魏國獨占,這就有了魏晉兩國簽署的官船過境協議。
魏國在永濟渠上的哨卡不少,主要是查稅以及稽查私鹽,本來晉國是要求取消這些哨卡,但田悅堅持保留,最后雙方達成妥協,哨卡對官船無效,如果哨卡膽敢上晉國的官船檢查,護船士兵有權將其射殺,這就相當于官船是晉國的移動領土。
停戰兩個月來,已經有兩支晉國官方的大型鹽船隊途經魏州了,都是十分順利,而這支船隊卻是從幽州城過來的,據說里面裝滿了黃金白銀以及黃銅,還有兩千士兵跟隨護衛。
船隊在出發前已經派使者先一步前往魏州送去憑據,在館陶縣哨卡就需要核對身份,然后就一路南下,沒有任何阻礙了。
官船隊距離館陶縣哨卡還有一里,便有哨船迎了上來,在船隊為首的大船上,押運官張連良走出船艙,冷冷望著迎面駛來的哨船。
哨船上的旅帥見每艘船上都插著官船旗,不敢怠慢,上前抱拳道:“可是幽州過來的官船隊?”
“正是!”
旅帥連忙道:“那就請使君準備好憑符和過境口令,前面要進行驗明了。”
旅帥的船只掉頭回去了,船隊繼續前行,這時每艘船上的兩名護衛士兵都警戒起來,他們手執軍弩,站在船前船尾,關注著兩邊的動靜。
船隊距離哨卡還有五十步,一名官員乘船上來,抱拳道:“在下是館陶哨丞趙清,請出示憑符和過境口令。”
張連良取出一只袋子令人遞上去,趙清接過袋子從里面取出了半塊玉佩和一封信,他也有半塊玉佩,這是之前使者送來的,兩塊玉佩完吻合,口令是使者帶回去的,口令也對上了。
趙清將袋子還給對方,一揮手高聲道:“放行!”
阻攔木排被拉開,張連良在船頭抱拳行一禮,船隊浩浩蕩蕩駛過了哨卡。
趙清見每艘船吃水很深,而且船上所運輸物品都被油布嚴密蓋好,他便隱隱猜到了里面估計是貴重品。
“哨丞,里面恐怕都是金銀吧!否則不會吃水這么深。”旅帥在一旁小聲道。
趙清微微嘆息一聲道:“那又怎么樣,敢動嗎?”
旅帥躬身道:“卑職的意思是,要不要通知元城那邊?”
趙清沉思片刻,終于點了點頭,確實要匯報,這件事如果不向上面匯報,事后自己恐怕會被上面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