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郭宋親自率領兩萬精銳騎兵和三千重甲陌刀軍以及三千重甲輔助軍抵達了鄯州,鄯州刺史張楓和隴右兵馬使安仁貴親自出城迎接晉王殿下到來。
郭宋之所以要親自坐鎮隴右,實在是隴右的鹽稅和張掖的酒太重要,它們一起支撐著郭宋二十余萬大軍的軍費開支。
鄯州城已經很多年沒有來了,經過多年的修養生息,鄯州城也漸漸熱鬧繁華起來,商業繁盛,車水馬龍,雖然吐蕃軍開始侵擾邊境,但并沒有影響到鄯州城,城門居民生活依然平靜如昔,波瀾不驚。
郭宋喜歡從普通百姓的穿著和精神面貌來看一個地方的富庶程度,如果建筑都是雕梁畫棟,但百姓卻破衣爛衫,蓬頭垢面,那就很沒意思,所謂倉稟足而知禮儀就是這個道理了。
河湟谷地的富庶和盛產糧食,使鄯州城糧價極低,一斗麥子只要十文錢,一個乞丐一天的收入都不止十文錢,所以看得出,街上行人個個精神飽滿,臉色紅潤,衣服穿著也大多以細麻布料為主,和長安差不多。
絲綢主要產自江南和巴蜀,郭宋提倡儉樸,推廣棉布,在長安也只是女人偶然會穿一下,男子幾乎不穿,在鄯州城也是一樣,綢緞衣裙大街上基本看不到。
一行人來到軍衙,郭宋在大堂上坐下,他請張楓和安仁貴也坐下,郭宋問道:“吐蕃的近況如何?”
安仁貴欠身道:“啟稟殿下,吐蕃軍著實有點讓人難以捉摸,看不出他們企圖。”
“此話怎么說?”郭宋問道。
安仁貴苦笑一聲道:“到目前為止,我們的斥候深入三百里,都沒有發現他們的大軍,就是在鹽湖一帶有一千駐軍,但他們出現的探哨有十幾支之多,加起來也有六七百人了,這絕不是一支千人軍隊派出的探哨,所以感到困惑。”
郭宋點點頭,“你們覺得應該有吐蕃主力,但并沒有發現,所以不敢輕易出兵,是這個原因吧!”
“正是如此!”
張楓又補充道:“我們在隴右的軍隊一共一萬兩千人,分布在各個戍堡就有三千人,剩下的軍隊則分布在各州,鄯州駐軍五千人,如果全力去鹽湖剿滅敵軍,就會造成鄯州城空虛,我們其實是擔心這是敵軍的誘兵之計,派一千軍隊在鹽湖引誘我們出兵,一旦我們出兵,敵軍的主力就會出現,目標卻是鄯州城,或者把我們軍隊包圍在鹽湖。”
張楓和安仁貴都有點擔心晉王會問責他們,他們深知鹽湖的重要卻遲遲不肯出兵,會導致鹽稅枯竭,這個責任他們承受不起。
郭宋負手走了兩步道:“我臨來之前和大家商量過,大家一致認為把鹽場放在吐蕃人易于襲擾之地,很不妥,所以我已經下令在鹽州白鹽池開鹽場,暫時放棄冷泉的鹽場,我這次率大軍前來,并非是為了奪回鹽場那么簡單,我們需要把吐蕃徹底打殘,讓至少它三十年內不敢再跨雷池一步。”
張楓和安仁貴十分激動,一起躬身施禮道:“請殿下吩咐!”
天不亮,安仁貴便率領四千騎兵離開鄯州城西進了,他們目標是冷泉鹽湖的一千吐蕃軍隊,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郭宋則率大軍走另一條路前往大非川,一旦斥候發現敵軍主力,他們將抄敵軍主力的后路。
黃昏時分,大軍在一座山谷內休息,李冰帶著一名斥候旅帥來到郭宋身邊,斥候旅帥單膝跪下行禮,“參見晉王殿下!”
李冰在一旁道:“殿下,他就是安將軍說的斥候旅帥,率領二十人干掉了敵軍五十名探哨。”
郭宋笑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卑職楊奇,祖籍天水,但卑職在張掖長大。”
“什么時候從軍?”
“卑職七年前從軍,被張云將軍選中,加入斥候軍。”
郭宋點點頭,又問道:“說一說,你們和吐蕃探子遭遇的詳細經過。”
楊奇口齒清晰,便將他們前往冷泉查看敵情,遭遇敵軍探哨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
郭宋暗暗點頭,這名斥候臨機應變能力很強,他又問道:“為何想到在樹林內殲滅敵軍?”
“啟稟殿下,卑職其實是做兩手準備,首先是躲避敵軍追擊,卑職的本意并不想和敵軍發生沖突,畢竟我們是斥候,有任務在身,如果敵軍緊追不舍,一定要進樹林廝殺到底,那我們也只能奉陪,利用樹林的掩護全殲敵軍。”
“二十名士兵最終只陣亡了三人,看來你們的戰術運用得很不錯。”
“密林騎兵作戰是每一個斥候都要訓練的重要戰術,也是經常會遇到的。”
“你從前和吐蕃軍作戰過嗎?”郭宋又問道。
“最后一次和吐蕃軍作戰,卑職參加了。”
“那你覺得這次的吐蕃軍和從前的吐蕃軍有什么區別?”
楊奇沉吟一下道:“吐蕃軍軍紀嚴厲和從前一樣,絕不投降,死戰到底,但卑職還是發現吐蕃軍百夫長經驗不足,他們如果是兩頭包抄,而不是硬闖的話,至少能避免十余人被射殺,或許這只是個例,但吐蕃士兵的戰斗力弱,訓練不足,雖然強悍不畏死,但作戰技巧著實糟糕,比不上原來的吐蕃軍士兵。”
郭宋欣然道:“從現在開始升你為校尉,你再帶五十名弟兄南下,希望能帶來重要情報!”
楊奇大喜,單膝跪下道:“卑職絕不辜負殿下的期望!”
楊奇隨即率領五十名斥候南下了,郭宋下令大軍就地休息,明天五更出發.......
次日上午,安仁貴率領的四千軍隊率先抵達鹽湖,距離鹽湖還有一里,唐軍便發現了敵軍的大營。
‘嗚——’遠處的吐蕃軍大營也吹響了號角聲,吐蕃軍也發現了逼近的唐軍,一千吐蕃軍似乎早有準備,立刻從大營內騎馬奔了出來。
他們向唐軍沖了過來,但在三百步外放慢了速度,這時,四千唐軍已經擺下了陣型,一千名弓弩手舉起軍弩,嚴陣以待。
一千吐蕃騎兵在兩百步外停止了前行,隊伍中再次傳來低沉的號角聲,一千騎兵掉頭向南奔去。
“指揮使,要不要追上去?”副將李延問道。
安仁貴冷笑一聲,不戰而退的吐蕃軍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分明就是在故意引誘自己南下。
他當即令道:“不得追擊,去摧毀敵軍大營!”
數百名騎兵向吐蕃軍大營奔去,大營內已經空了,吐蕃軍的營帳普遍比較小,是用羊毛壓成氈制成,所以又叫氈帳。
唐軍騎兵卻意外從大帳內搜出了數十名被抓捕的鹽商,一共被吐蕃人抓走了七十余人,其中三十人被虐殺,還有四十余人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很快,三十名被虐殺的鹽商尸體找到了,都尸首分離,人頭掛在一頂大帳中,一個個死不瞑目,令將領們怒不可遏,紛紛要求追殺敵軍,將敵軍斬盡殺絕。
安仁貴卻十分冷靜,他對眾人道:“吐蕃軍就是為了激怒我們,才故意這樣做,大家冷靜下來,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但不一定是現在。”
安仁貴令人用大車將奄奄一息的鹽商送回鄯州城,又派人去向晉王殿下稟報。
郭宋的主力大軍距離冷泉鹽湖也就三十里,但他的軍隊很隱秘,不是躲在山谷中,就是躲在樹林內,盡量不暴露自己的行蹤。
中午時分,郭宋接到了安仁貴的匯報,一定行軍帳內,郭宋站在桌前注視著斥候繪制的地圖,鹽湖向南基本上是無人區,雖然是高原,但地形復雜,高原上山巒起伏,敵軍有藏匿之地。
他目光又向回看,吐蕃軍主力會不會繞到自己身后,直接去偷襲鄯州城?
不過想想也不太可能,從高原進入河湟谷地只有兩條路,一條走青海湖北面,那邊唐軍有神威堡、安人堡和綏戎城三道防線,還有大斗拔谷的唐軍會從后面截斷敵軍后勤。
另一條路在大非川東面,也就是他們過來的這條道,那邊有石堡城和安戎城兩道險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只要這些險關要隘掌握在唐軍手中,吐蕃軍基本上不可能襲擊鄯州,那么吐蕃軍的策略就是攻打鹽場,把唐軍主力引入高原,在高原上打殲滅戰。
可現在敵人主力的情況卻一無所知,郭宋有些無奈,地圖過于簡陋,從地圖上看不出敵軍主力可能的藏匿之處,他根本就不知道敵軍會藏在哪里?只有依靠斥候的消息。
不過安仁貴的決策是正確的,不要被吐蕃軍牽著鼻子走,只要他們在鹽湖不動,敵軍就自己會送上門。
郭宋也沉靜下來,他相信吐蕃軍一定會來截斷安仁貴軍隊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