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諳是奉郭宋之令前來延州采購火油,雖然安西也有少量火油出產,但安西火油太過于粘稠、厚重,雜質太多,燃燒效果遠不如延州的高奴油。
張諳跟隨公孫青來到了公孫府宅,這是一座占地五十畝的大宅,不愧是延州第一豪門,連大門都這么氣派,張諳瞇眼打量著這座朱漆高門,
“張東主,請進!”
公孫青小聲道:“我兄長在門內迎候!”
張諳微微一笑,這個公孫家族還是很小心。
他走進了大門,迎面看見了站在門內等候的家主公孫亮,笑瞇瞇地迎候著自己。
“歡迎張參軍光臨鄙府,在下公孫亮!”
“原來是公孫家主,久聞大名了。”
“張參軍,我們堂上請!”
“請!”
張諳跟隨公孫亮來到貴客堂,雙方分賓主落座,公孫青陪坐在下首。
侍女進來給他們上了茶,公孫亮笑問道:“張參軍是從蕭關過來?”
“不是蕭關!”
張諳微微笑道:“我是乘船從黃河過來,船只停泊在豐林縣的清水碼頭。”
“我明白了,難怪張參軍要采購那么多高奴油。”
張諳笑道:“我們這次需求比較大,要五千桶,市價是五貫錢一桶,我們愿意出六貫錢,可以用白銀或者黃金支付。”
公孫亮沉吟一下道:“不滿張參軍說,現在全部庫存只有三千桶,可以全部給河西軍,另外兩千桶要到年底才能交付,不知行不行?”
“這個....也可以,我們可以交付定金。”
公孫亮搖了搖頭,“如果是別人,我根本不敢賣五千桶,這要被朱泚查到,我們全家都要倒霉,但河西軍能找到我公孫家族,那是我們家族的榮耀,我不但愿意把五千桶火油交給河西軍,而且分文不取,就算我們家族為郭使君盡一點點綿薄之力。”
公孫青瞪大了眼睛,居然不要錢?大哥是不是聽錯了,人家是要五千桶,不是五桶啊!
公孫青急得直甩眼色,公孫亮就當沒有看見。
張諳也有點意外,“這....這怎么好意思,三萬貫錢啊!”
公孫亮斬釘截鐵道:“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我們家族對河西軍的擁戴和支持。”
張諳心中著實感動,他起身施禮道:“公孫家族對河西軍的支持,我們銘刻于心,我一定要稟報郭使君,為公孫家主請功!”
公孫青呆了半晌,他這才明白大哥的用意,這是在交投名狀啊!
張諳又商談了交貨細節,這才起身告辭,公孫兄弟一直把他送出了大門。
望著張諳坐上馬車走遠,公孫青嘆口氣道:“大哥,五千桶油啊!”
公孫亮淡淡道:“這種油取之不竭,又沒有什么本錢,拿出去當投名狀有什么不好,我公孫家族還在乎兩萬貫錢嗎?”
“大哥說得也有道理,就怕事情泄露啊!”
公孫亮沉思片刻道:“從豐林縣走是對的,比較隱蔽,不過我們五千桶火油搬過去,太招眼了,還是我們庫房上船,放在夜里上船,城門關閉,問題就不大了。”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安排!”
入夜,城門已經關閉,膚施縣城外的碼頭上十分安靜,碼頭上有不少大倉庫,東面是官府的倉庫,西面則是私人倉庫,其中公孫家的火油庫占地很大,有專門的碼頭,一百多艘貨船悄無聲息駛來,停泊在公孫家的碼頭上。
倉庫大門開啟,隨船的士兵們迅速前去搬運木油桶,一桶油重五十斤,一艘千石大船可以裝四五十桶,士兵們推動著一桶桶油滾上船只,直接滾入船艙內。
一艘貨船裝滿,駛離了碼頭,在前面掉調頭停到對岸,另一艘空船又接上來,一直忙碌到五更時分,三千桶火油全部裝上了船只。
張諳站在船頭向公孫亮告辭,“公孫家主保重,我們后會有期!”
“張參軍一路順風!”
船隊出發了,它們順流而下,向黃河方向駛去。
進入六月后,張掖的天氣便一天熱似一天,這天上午,郭宋接到蘭州發來的一封鷹信,太原元氏派人前來購買三千匹戰馬,用船只運來十五萬匹布。
盡管不少官員存有異議,建議河西停止出售戰馬,但郭宋卻一直沒有下令禁止售馬。
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雖然河西售馬會增加各藩鎮的軍隊實力,但就算河西不售馬,他們一樣能從回紇那里買到戰馬,與其讓回紇賺這筆錢,還不如自己賺。
其次養騎馬極為消耗國力,如果財力有限的話,養騎兵必然會限制其他軍種發展,步兵就無法得到更好的兵器和盔甲,這無疑也是好事。
郭宋站在地圖前注視著河東,他得到最新消息,朱滔在恒州增兵了,這就意味著朱滔即將對太原發動進攻,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自己是不是該抓住它?
這時,幕僚杜嗣業在門口道:“使君,倉曹張參軍求見!”
“請他進來!”
張諳走進官房道:“第二批兩千桶火油公孫家族已經準備好了,他們發來鴿信,通知卑職去運油!”
“這么快就準備好了,不是說年底嗎?”
“卑職估計公孫家族是從別家那里調貨過來,延州還有不少小油井,積攢起來,兩千桶油并不算多。”
郭宋點點頭笑道:“這個公孫家族很賣力啊!”
“卑職派人調查過,公孫家族幾年前是想抱朱泚的大腿,但朱泚根本就瞧不上他們,河西軍奪取了朔方,他們的目光就轉到使君身上了,估計是想抱使君的大腿。”
郭宋笑道:“我的大腿就這么好抱嗎?一次兩次的表現可不夠,他們還得再努力。”
張諳也笑道:“使君,綏州刺史好像是公孫亮的妹婿,這次交貨就放在綏州延福縣黃河碼頭,我們船隊就不用再去膚施縣了。”
郭宋心中一動,快步來到地圖前,很快找到了地圖上的延福縣,黃河對岸便是石州定胡縣,是一個有名的黃河碼頭。
綏州屬于朱泚的地盤,停戰協議簽署了才幾個月,郭宋倒不好派兵直接攻占,但綏州是一個很好的后勤重地,如果能控制住延福縣,河西軍的后勤基地就有了。
想到這,郭宋對張諳道:“請公孫家族引線,你和綏州刺史好好談一談,希望他能效忠河西軍。”
“使君想占領綏州嗎?”
“不是!”
郭宋搖搖頭道:“綏州依舊表面效忠朱泚,我們簽署了停戰協議,我現在暫時還不想撕毀它,但綏州的戰略位置很重要,我想利用延福縣囤放糧草物資。”
“卑職明白了,卑職去找公孫亮談一談。”
郭宋想起一事又道:“我剛剛想起一件事,元家要購買三千匹戰馬,派船隊運來十五萬匹布帛,這次交易我已經批準了,但那支船隊聽說不是屬于太原官府,而是官府臨時租用的民間船隊,你順道去蘭州看一看,如果有可能,把這支船隊租賃下來,給我們運糧食物資。”
“卑職遵令,先告退了。”
張諳躬身行一禮便匆匆退下去了,他回去收拾東西,然后出發去綏州。
郭宋從桌上拾起一把橫刀,這把刀是元家軍的普通裝備,并非從前唐軍留下的制式兵器,而是元家自己打造的,很普通的生鐵,鐵質并不好。
郭宋將刀放在架子上,他從里屋取出一把陌刀,低喝一聲,一刀劈去,寒光一閃,只聽‘咔嚓!’一聲,橫刀被陌刀劈為兩段。
這一刻,郭宋下定了決心,和元家的舊帳該好好算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