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府位于張掖城南,也是一座占地數十畝的豪宅,這里原來是烏家的府宅,十年前烏家黯然北歸后,這里的牌子就換成了羅府。
家主羅玉年約五十歲,身材不高,臉龐削瘦,十分精明能干,或許他也知道自己財產來源不正,這十年來他十分低調,但該做的事情他卻沒有納下,每一任甘州都督他都打點得妥妥帖帖。
但到了郭宋這里,他卻有點遲疑,原因是郭宋和他在京城的后臺元家有矛盾,他的葡萄酒能在京城打開銷路,很大程度上,是他抱住了元家這條大腿,他不像隴西李氏和河西安氏那樣勢力強大,他要想獲得更多資源,也只能依靠權貴支持。
羅玉正坐在大堂上喝茶,心中在想著郭宋之事,這時,長子羅長江匆匆走進大堂,急聲道“父親,好像有點不對勁!”
“你急什么,慢慢說,什么不對?”
羅江連忙收起焦急之態,對父親道“孩兒在城中聽到一些傳聞,有點不利于我們。”
羅玉眼睛一瞪,“什么傳聞,把話給我說清楚,吞吞吐吐做什么?”
羅江只得低聲道“聽說官府在重查烏大器一案,說說那可能是個冤案。”
“什么!”
羅玉一下子站起身,滿臉震驚問道“為什么要重查十年前的案子?”
“孩兒也不知曉,只是聽說。”
羅玉的心有點亂了,負手在大堂內來回踱步,烏大器是烏家長子,負責整個張掖的酒莊和酒坊,十年前以通敵罪被官府處死,兩個年幼的兄弟被自己連夜送走,烏家的產業就歸了自己,他為霸占烏氏的產業給了元家十萬貫錢的好處,事后又付給官府三萬貫錢買下拍賣的酒莊和酒坊。
這個案子已經過去了十年,卷宗都被銷毀了,官府居然要重查,這是什么意思?
“是哪個官府要查?”羅玉又問道。
“是縣衙!”
羅玉沉思片刻道“你去縣衙找金主簿,問問他,縣衙要重查這個案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孩兒知道了,馬上就去。”
羅江行一禮,匆匆下去了。
羅玉頓時一陣心煩意亂,他心中隱隱感覺有些不妙了。
張掖百花樓,這里是張掖最大的一家妓館,這兩天士兵們有了賞錢,百花樓的生意十分興隆,老鴇帶著幾個粉頭站在門口招攬生意。
這時,一名中年男子心滿意足地從妓館里走出來,他叫錢二,高昌漢人,是羅府的一名管事,頗得羅玉器重。
“錢二爺這就要走嗎?是不是姑娘們伺候不好?”老鴇陪笑著上前問道。
錢二揮揮手,“你們生意太好了,我改天再來捧場吧!”
“那就對不住了,錢二爺慢走。”
錢二哼著小曲,沿著街道向南走,走過一面圍墻時,一輛馬車忽然停在他面前,不等他反應過來,眼前一黑,他的頭被一只袋子套住,兩名大漢將他拖進了馬車。
錢二慢慢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雙手被綁,靠墻坐在一間小屋里,面前站著三四個彪形大漢,個個滿臉橫肉,光著上身,雙手抱在胸前,斜眼冷視著自己,這個陣勢讓他心中一哆嗦,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
“你叫錢二?”前面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錢二這才發現前面還坐在一個年輕男子,虎背熊腰,目光凌厲。
“小人是叫叫錢二。”
“你是高昌人,原本是烏大器的隨從,十年前,你指認烏大器私通沙陀,烏大器因此被斬首,沒錯吧!”
錢二渾身抖了起來,他結結巴巴道“烏大公子是是常去沙陀做生意,購買沙陀的奶餅,我我沒有冤枉他。”
“在我面前居然還不說實話!”
王越冷笑一聲,給旁邊大漢使個眼色,彪形大漢上前揪住錢二的耳朵,拔出匕首要割下,錢二嚇得跟殺豬一樣,“我說我說,是羅玉指使我控告的。”
王越示意大漢退下,他走上前蹲在錢二面前冷冷道“我殺你跟捏只螞蟻一樣,你乖乖地配合,我們饒你一命,否則你今晚就會失足淹死在妓院的茅坑里,這種死法倒挺有趣的,想嘗試一下?”
錢二嚇得痛哭流涕,“我什么都說。什么都愿意做,只求大爺饒小人一條狗命!”
王越點點頭,“其實烏大器怎么死的,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只是想知道,羅玉的長子羅江是不是也是去沙陀采購奶餅?”
“是!我陪他一起去的。”
“他有沒有給沙陀人描述張掖的情況,比如張掖有多少軍隊,多少人口等等?”
“有過的,沙陀人肯定會問,我記得問過他不少張掖和甘州的情況。”
“很好!”
王越笑瞇瞇道“等會兒你就去縣衙告狀,就說羅江私通沙陀,出賣甘州,把這件事做了,回頭我放你回高昌,你膽敢有半點不配合,今晚就把你扔進妓院糞坑。”
錢二心中哀嘆一聲,真是報應啊!
羅玉還在焦急地等兒子的消息,這時,一名家丁慌慌張張跑來道“老爺不好了,大郎被官府抓了!”
“什么?”羅玉就仿佛迎頭一棒,頓時眼冒金星。
“為什么?”羅玉急問道。
“我們也不知道,大郎去找金主簿,得知主簿被調去酒泉縣了,我們剛從縣衙出來,一群衙役追出來,把大郎按倒抓了起來。”
羅玉驚得手腳發涼,他知道肯定有人在對他羅家下手了。
這可怎么辦?
羅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負手在房間里打轉。
他慢慢冷靜下來,這件事急也沒有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羅家也不是沒有人脈,前縣令湯青很關照他們,但湯青已經被調去隴右,金主簿也是他買通的官員,可惜他也調去酒泉,還是司馬劉梓,和他的私交也不錯,但劉司馬也在酒泉安置難民。
羅玉頓時有一點舉目無親的感覺,他克制住心中的焦慮,讓管家去縣衙打聽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個時辰后,管家便跑回來稟報,“老爺,是錢二那個狗賊,他指控大郎勾結沙陀,出賣張掖!”
羅玉只覺一陣天昏地轉,十年前,也是錢二指控烏大器勾結沙陀,十年后,又是他指控自己長子勾結沙陀,這是天意,還是巧合?
“老爺,想想辦法吧!這個時候勾結沙陀,可是死罪啊!”
羅玉怎么會不知道勾結沙陀的后果,他急得要吐血了,這時候讓他找誰去?
他忽然想起了安家,安家在葡萄酒種植和釀制上,還欠自己一個大人情呢!
縣衙門口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縣令曹萬年身穿官袍坐在大堂上方,他一拍驚堂木喝問道“錢二,你把指控再重復一遍!”
錢二從未見過開堂審案會這么快,他立刻意識到,恐怕縣衙也和自己一樣是在配合,這是何方力量要扳倒羅家?他心中更加惶恐了。
“啟稟縣君,小人多次跟隨羅江前往沙陀,沙陀賣給羅家的奶餅十分便宜,只有甘州價格的一半,小人知道,是因為羅江給沙陀了大量情報,沙陀人才會給他們低廉的價格。”
“羅江說了哪些情報?”
“說了很多,比如張掖駐軍人數,士兵的裝備,內部矛盾等等!”
外面聽案百姓一片嘩然,連傻瓜都懂,這分明就是最重要的軍事情報啊!難怪沙陀人會進攻甘州,原來有人把甘州出賣了。
“安靜!”
曹萬年拍了幾下驚堂木,又問道“你為何要指控自己的主人?”
錢二挺起胸膛道“如果沒有這次沙陀人入侵,小人可能還想不到,但沙陀人入侵使小人一下子明白了,是誰出賣了甘州?”
“啪!”
曹萬年重重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帶案犯羅江!”
眾衙役一起高喝,“帶案犯羅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