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陀軍大營內已經沒有了早晨的士氣高昂,一場攻城戰使他們鎩羽而歸,傷亡慘重,極大地打擊了沙陀軍士氣。
大帳內,沙陀金海心情沉重地來回踱步,他在總結今天作戰的教訓。
首先是他沒有考慮到唐軍的重弩,使投石機沒有防范,直接暴露在對方弩箭下,這一點回紇工匠曾經提醒過他,卻被他嫌麻煩忽略了,現在看來確實是自己考慮不周。
其次是他進攻過于心急,過早撤回了投石機,應該讓投石機對張掖城進行飽和進攻,或者讓投石機掩護士兵們進攻,能壓制住對方的弓弩射擊,沙陀軍士兵死傷就不會那么慘重。
他犯了太多的錯誤,歸根到底是自己輕視了唐軍,輕視了郭宋,朱邪金海有一種痛徹心扉的懊悔,他怎么能相信唐軍士氣低迷,怎么能相信這種鬼話,他已經在郭宋手中吃過虧,卻一點都沒有吸取教訓。
“大帥,我們究竟是打還是撤?”一旁幾名萬夫長沉聲問道。
“就這樣撤軍,各位甘心嗎?”朱邪金海冷冷問道。
幾名萬夫長都低下頭,其實他們都有點不太想打了,但既然大帥這樣說,必然是不會放棄了。
烈山阿魯鼓足勇氣道:“除非我們找到對付唐軍弓箭的辦法,如果還像今天這樣打,我們的死傷會更加慘重。”
“對付唐軍弓箭的辦法我已經找到了,我會立刻實施,但大軍夜里要做好戒備,防止敵軍偷襲,明天我們再度攻城!”
朱邪金海這一刻下定了決心,他一定要抓住郭宋,親手將他千刀萬剮。
入夜,沙陀軍大營內依舊燈火通明,回紇工匠開始再度忙碌起來,他們要修復損壞的投石機,同時還要建造投石機的防御武器——木擋板,木擋板是游牧民族用來對付中原軍隊床弩的一種防御工具,實際上就是一個大型盾牌,高約一丈,寬達三丈,兩邊有支架。
沙陀軍做得很粗糙,直接用原木釘成,雖然比較粗糙,但效果卻不錯,能擋住唐軍射來的重弩箭。
有所得必有所失,盡管成功制造出來防御唐軍弩箭的擋板,但工匠們同時又給朱邪金海帶來另一個不妙的消息,那架巨型投石機的拋竿上發現裂痕,他們沒有備用的拋竿,這就意味著這架只發射了一塊巨石的超級投石機已經徹底損壞了。
朱邪金海臉色鐵青,恨恨地望著地上斷成兩截的拋竿,剛才工匠們做了一個承壓試驗,結果徹底折斷了。
“把它捆綁結實,可以繼續使用嗎?”
為首工匠面有難色道:“一旦折斷,就沒法再使用了,捆綁也沒有用,反而會影響到投射士兵的安危。”
“一群沒用的笨蛋!”
朱邪金海悻悻罵了一句,便轉身返回大帳了。
與此同時,沙陀大營周圍部署了兩千名巡哨,防衛十分嚴密,任何人也休想靠近大營。
郭宋負手站在城頭上,注視三里外燈火通明的大營,他目光不斷的閃爍著,似乎思考破敵之計。
“都督,沙陀應該是個大部落吧?”姚錦在一旁低聲問道。
郭宋笑了笑道:“算是一個比較大的部落,號稱有二十萬披甲士,我猜測他們最多有十萬兵力,而且游牧人全民皆兵,十萬披甲士就說明它有十萬青壯男子,估計整個沙陀有五十多萬人口吧!”
“那他們為什么不多派一點兵力過來?三萬人就想奪取張掖,這未免有點太自信了。”
郭宋淡淡道:“沙陀人可不止我們一個敵人,葛邏祿人在北面蠢蠢欲動,南下的意圖愈發明顯,如果不是因為被回紇人牽制的緣故,爭奪伊吾的戰爭早就爆發了,沙陀人也意識到這個危機,所以他們才決定奪取河西走廊,作為他們的退路,你可千萬別以為他們是在為回紇人賣命。”
姚錦點點頭,“原來是這個緣故,卑職受教了!”
郭宋又冷笑一聲道:“其實回紇人還真犯下一個戰略錯誤,他們應該是讓沙陀人從南面攻打葛邏祿,南北夾擊葛邏祿人,葛邏祿人也只能西撤,回紇人重新占領金山以北,沙陀人則得到金山以南,一個絕好的方案不選,卻選擇和大唐對抗,何其不明智也!”
“應該也有人想到這一點吧?”
“或許有人會想到,或許回紇人覺得自己能對付葛邏祿人,不想讓沙陀人來分一杯羹,各種原因都有,但在我看來,他們沒有選擇南北夾擊葛邏祿人,確實是一個巨大的失策。”
說到這,郭宋拍拍姚錦的胳膊,“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會有一場大戰。”
“都督也請早點休息!”
郭宋笑了笑,他今天也著實有點疲憊,轉身快步下城去了。
次日上午,兩萬余沙陀士兵整齊地排列在草原上,在他們身后是體格龐大的投石機和巢車,經過一夜的搶修,大部分投石機修復了,粗糙的擋板也建造起來。
朱邪金海騎馬疾奔,揮舞戰劍大喊道:“今天我們將再一次和敵軍決戰,我們要的是勝利,要的是將沙陀大旗插上張掖城頭,絕不是夾著尾巴北逃,我們寧可戰死沙場,沙陀勇士們,我們絕不能敗在漢人手中,我們的強壯,我們悍勇,我們才是草原之王,我們永不言敗!”
兩萬余人高舉長矛,激動的呼喊聲響徹云霄,只聽見朱邪金海大喊:“城中的女人、黃金、白銀、各種財物,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的!”
沙陀士兵的情緒再度被調動起來,人人血脈賁張,恨不得一刀砍掉敵人的腦袋,原本有些低迷的士氣又再度激昂起來。
朱邪金海戰劍一揮,“投石機壓上去,把一切都砸為齏粉!”
三十五架投石機在健牛拉拽下轟隆隆向城池而去,這一次沙陀軍吸取了教訓,在每一架投石機前面都會放一塊巨大的擋板,它就像一面巨大的盾牌,保護士兵和投石機免遭唐軍重弩的殺戮。
投石機迅速回到昨天的位子,擋板也放在前面,數千名士兵開始迅速調整拋竿。
擋板的出現對城頭上唐軍重弩士兵而言確實有點難度,重弩幾乎都是斜角拋射,而不是灌頂直射,擋板恰恰擋住了下方的操縱士兵,而拋射雖然能射中投石機,但要正好射在前端的皮帶上,這就要靠運氣了。
不過擋板的出現卻是在郭宋的意料之中,在安史之亂的饒陽之戰中,投石機被運用到了極致,留下了很多經典的戰例,如何破解擋板就有很好的辦法。
沙陀人的投石機射程是三百五十步左右,但它是仰射,所以它會放在三百二十步的位子上,正好能擊中城頭。
唐軍的投石機射程也在三百五十步左右,但它因為安置在城內,它的對城外敵軍的實際射程在三百步左右,它距離擊中敵軍投石機還差二三十步的樣子,這當然不是巧合,而是沙陀軍刻意留下的安全距離,他們最大可能地距離城墻要近,但又不能被敵軍投石機拋出的巨石擊中。
“發射!”
沙陀千夫長一聲大喊,三十幾架投石‘砰!砰!’地發射了。
一塊塊大石騰空而去,向城頭射去,三十余塊大石砸得城頭碎石四濺,城墻搖晃,士兵們紛紛臥倒躲避。
就在這時,唐軍的四十架投石機也開始發射了,他們用的大石比較特殊,不是山中開采來的巨石,而是從張掖河中或者戈壁灘上找到的巨型鵝卵石,顆顆重達上百斤,在億萬年的水流沖刷下,變得圓潤光滑,這樣的鵝卵石落地后也不會停止,而會受慣性驅使繼續向前翻滾上百步,再強壯的擋板也經不起它們的沖撞,投石機也同樣經受不起它們的撞擊。
一名郎將大喊一聲,“投射!”
四十多架投石機同時發射了,將四十多顆巨型鵝卵石高高拋起,變成一顆顆小黑點,呼嘯著向城外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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