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一座大宅內,隴右節度使朱泚狠狠一拍桌子,怒視王連恩道:“混賬,誰讓你去找他的,為什么不給我說一聲,便擅自行動?”
王連恩是朱泚的部將,也是他的心腹,也是因為朱泚替他走通了崔佑甫的路子,才被崔佑甫極力推薦為甘州都督,在朱泚面前,王連恩就像小學生見老師一樣。百度筆趣閣MM,更多好免費閱讀。
他垂手站立,戰戰兢兢道:“卑職知道他已經換灞上的新軍將領,如果他去甘州替換那邊的將領,必然會被甘州將領抵觸,他就沒有心思去調查兵敗的實情,卑職很擔心。”
“我給你說過,打仗總是會失敗的,你有自己的決策,下面的將領也未必懂,你不要把甘州兵敗看得太重,你老老實實去代州上任就是了,為什么非要畫蛇添足,去找郭宋,你這樣做分明就是欲蓋彌彰,你以為郭宋會看不透你的小心思?”
“卑職也有點后悔,但已經說了,這下該如何是好?”
朱泚負手走到大堂前,著實有點心煩意亂,他回京述職已經結束,但天子就是遲遲不批準他返回隴右,他感覺朝廷很可能會把他架空在京城賦閑了。
但再爭取一下,說不定天子就會答應讓他離京,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王連恩這個混蛋跑去和郭宋見面,還勸對方清除甘州軍將領,這個蠢貨,素昧平生,別人會聽你的勸告?
這反而提醒別人關注此事,搞不好,王連恩屁股上擦不干凈的屎會連累到自己。
朱泚忍住滔天怒火,對王連恩道:“你把甘州兵敗的真正原因給我好好說一遍,必須如實交代,不得有半點隱瞞。”
甘州原本有守軍一萬五千人,但去年秋天一萬甘州軍主動出擊,卻遭到三萬沙陀騎兵的圍攻,傷亡極其慘重,近七千人陣亡或者被俘,王連恩也因此被免職。
只是他得到朱泚的指點,被傷亡慘重的原因歸結為為了保護百姓撤回城內,寧死不退,因此得到了先帝李豫的夸贊,又被封為代州都督。
但真相究竟是怎么樣呢?
王連恩吞吞吐吐道:“副都督張文茂是趙家提拔起來的人,卑職和他關系一直不好,卑職幾次想殺他,但他手下勢力比較強,正好沙陀大軍來襲,卑職就借口支援祁連守捉,率一萬軍隊前往祁連守捉,遭遇到了三萬沙陀騎兵包圍,先是右軍兩千人被包圍,卑職便令張文茂率本部五千軍去救援右軍,結果他們也陷入重圍,卑職覺得不能再損失下去,便率三千左軍迅速撤退返回了張掖城,張文茂和他的軍隊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朱泚冷冷道:“你其實是借刀殺人,借沙陀人的手除掉了張文茂,是不是?”
王連恩不敢搭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朱泚看了他半晌,“那之前為什么不說?”
“卑職…卑職不敢說。百度筆趣閣MM,更多好免費閱讀。”
朱泚臉色稍稍緩和一下,又道:“你想用借刀殺人這種手段清除異己,本身問題不大,但你卻喪送了七千士兵,事情就大了,幾乎損失了一半的甘州軍,你是不是以為朝廷在開春后會派援軍去甘州,你依舊出任甘州都督?”
“正是!”
王連恩喃喃道:“卑職只是沒想到御史會因此彈劾,他們怎么會得到消息?”
“那就是你自以為是了,彈劾你的御史叫李冰,是獨孤家族的人,獨孤家族為什么彈劾你,你自己想想是什么原因?”
王連恩想了想,忽然醒悟,“難道是趙家?”
朱泚哼了一聲道:“你現在明白了吧!你自以為聰明,借沙陀人的手殺了趙騰蛟的心腹張文茂,趙家豈能善罷甘休,若不是我極力替你說情,先帝會把此事放過,你還能出任代州都督?”
王連恩連忙單膝跪下,抱拳道:“使君大恩,卑職結草銜環也不能報答也!”
“你起來吧!以后不要再背著我做蠢事了,下不為例,明白了嗎?”
“卑職記住了!”
朱泚負手走了幾步又道:“甘州應該還有你的心腹吧?”
“中郎將于虎和張凉是卑職帶去上任的,另外,中郎將李徽欠我一個很大的人情,還有幾名朗將也是被卑職提拔起來。”
“文官那邊呢?”朱泚又問道。
王連恩遲疑一下道:“張掖縣令是卑職提拔的,都督府還有幾名官員,但卑職去代州也要用人,只能把他們帶走了。”
朱泚搖搖頭,“張掖縣令聽說吏部已經下達調令,原張掖縣令被調去隴右,新縣令由豐州榆林縣令曹萬年出任,是郭宋的人,你明白嗎?”
王連恩嘆了口氣,“這在卑職的意料之中。”
朱泚又道:“你馬上寫信給你在甘州的心腹,務必讓他們想辦法阻止郭宋對甘州兵敗事件的調查,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我不希望再起什么波瀾,有人對我不滿,他們一定會拿這件事做文章。”
王連恩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連累到老上司,他著實有些惶恐道:“卑職回去就寫信!”
王連恩走了,朱泚負手在大堂內走了幾步,怎么樣才能讓天子放自己回隴右呢?
朱泚也意識到,郭宋雖然對自己是一個潛在的威脅,但他同時也是自己返回隴右的一次機會,他帶了那么多軍資糧草輜重,如果他的隊伍在隴右遭到襲擊而損失慘重,恐怕天子就會讓自己回隴右收拾殘局了。
想到這,朱泚寫了一封信,找來一名心腹,把信交給他,又囑咐他幾句,心腹收起信,騎馬離開長安,趕赴隴右去了。
夜幕降臨,灞上軍營的士兵們早早休息了,明天天不亮就要出發,他們已經收拾完畢,就等出發的命令。
郭宋正在大帳內整理桌子,把文書放進書箱,這時,一名士兵進來稟報:“啟稟都督,營門外有人拜訪,說是都督的老朋友。”
“是誰?”
士兵將拜帖呈上,郭宋看了一眼,連忙道:“速請他進來!”
郭宋著實沒有想到,竟然是趙騰蛟來找自己。
當然也不奇怪,趙騰蛟是上上任甘州都督,和自己關系也不錯,郭宋前幾天還想去拜訪他,聽說他出任汴宋節度使,不在京城,才罷了這個念頭,沒想到他居然回來了,趕在自己出發前夕來見自己一面。
郭宋連忙出帳迎接,這時,趙騰蛟在士兵的帶領下匆匆走了進來,郭宋上前抱拳道:“趙兄,好久不見了。”
趙騰蛟也笑道:“聽說老弟出任甘州都督,既讓我意外,但也讓我高興,恭喜老弟了。”
郭宋將趙騰蛟請到偏帳坐下,又讓士兵上茶。
趙騰蛟問道:“賢弟什么時候出發?”
“明天天不亮就出發了。”
趙騰蛟慶幸道:“我緊趕慢趕,還是被我趕上了,能見到賢弟一面!”
郭宋一怔,“兄長是專程回來見我?”
趙騰蛟點點頭,“王連恩害死了我的心腹,我豈能善罷甘休!”
“趙兄指的是誰?”
“甘州副都督張文茂,王連恩那個狗賊借沙陀人之手害死他,張文茂的兒子從亂軍逃出,不敢回張掖,直接逃回京城找我,他隱瞞了沙陀軍兵力真相,把張文茂和五千部眾派去救援右軍,結果導致五千軍被沙陀三萬大軍包圍,全軍覆滅,張文茂也死在亂軍之中。”
郭宋沉吟一下道:“從軍隊調動角度上來說,王連恩派張文茂去救援右軍也并沒有什么不妥,如果用這個理由來扳倒王連恩,我覺得有點困難。”
郭宋說得很坦誠,如果僅僅因為這件事,趙騰蛟專門從汴州趕回來,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郭宋感覺,趙騰蛟還有事情隱瞞自己,雖然他對王連恩沒有什么好感,但他也不想糊里糊涂當別人的刀。
趙騰蛟沉吟一下道:“我就實話實說,這件事其實涉及到關隴貴族之間的內斗,獨孤家族和元氏家族的斗爭,賢弟知道元家和朱泚結盟了嗎?”
郭宋想起酒樓上曾經見過朱泚和元魯在一起,他點點頭,“我見過朱泚和元家交往甚密切。”
“朱泚被扣留在京城,不讓他回隴右,獨孤家族想把隴右節度使一職拿下來,我便提出可以用王連恩害死張文茂一事做文章,只要把真相告訴天子,那么之前朱泚替王連恩的各種開脫就有了欺君之嫌,朱泚就徹底無法再回隴右,這就等于斷了元家一臂,如果再由獨孤家族推薦的人出任隴右節度使,此消彼長,元家就徹底被打壓下去了。”
郭宋淡淡笑道:“趙兄是在勸我上獨孤家的船嗎?”
趙騰蛟暗叫一聲厲害,郭宋竟然把獨孤家族更深一層的意思給看出來了,大唐軍方派系斗爭很厲害,像郭宋這種從龍派一向都是各方拉攏的對方。
“難道賢弟對元家還抱有和解的希望?”趙騰蛟似笑非笑地看著郭宋。
郭宋沉默了片刻,笑道:“上不上獨孤家族的船,以后再說,但能讓元家爭權失利,卻是我很喜聞樂見之事。”
郭宋把趙騰蛟送走了,張謙逸笑道:“都督要上獨孤家族的船嗎?”
郭宋微微笑道:“這個世上只有得不到的東西,才會更讓人期待。”
張謙逸沉思一下道:“獨孤家族沒有拿出足夠的誠意,都督過早答應,反而會被他們輕視了。”
郭宋卻搖了搖頭,“他們不是不肯拿出誠意,而是有忌憚,其實就算我今天答應,獨孤家族也未必敢接受,所以趙騰蛟也只是來試探,不過….能彼此合作,倒也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