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車走得很慢,原本一天的路程也拉長到一天半,他們不得不在野外度過一夜,此時已是十一月上旬,蜀中也進入冬天,夜里天氣比較寒冷,士兵們點燃了一堆篝火,圍住篝火烤火做飯,囚車里的楊子琳穿著單薄的囚衣,凍得渾身發抖,哀求道:“太冷了,讓我也靠近火一點吧!”
一名士兵指著他大罵道:“你這個龜兒子,早晚要死,還烤什么火?”
楊子琳大怒,罵道:“你們這群狗賊,你以為我是真造反嗎?回頭我讓崔帥斬了你們的狗頭.......”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立刻閉口不言,狠狠瞪著士兵。
士兵們都笑道:“死到臨頭還嘴硬!”
有人扔了一張破羊皮給他,他連忙裹住身體,不再多說一句。
遠處,郭宋的兩名隨從楊駿和趙秀也點燃了一堆篝火,薛家和郭宋等人也聚在火堆旁烤火,薛勛看了一眼囚車,有點擔心道:“夜里這樣放置囚車,有點不太安全。”
郭宋點點頭道:“等會兒我去給士兵們說說,讓他們夜里看好囚車,分兩班當值。”
他們吃了干糧,又一人喝了一碗郭宋燒制的奶茶,薛勛贊道:“這奶茶燒得好,奶香醇厚,沒有膻味,這手藝足可在長安開店了!”
韓氏輕輕踢了丈夫一腳,“胡說什么,再怎么也不會去開店吧!”
薛勛也知道自己失言,便笑了笑,不再說話,薛濤低聲問郭宋道:“冬天的青城山可以去嗎?”
郭宋微微笑道:“冬天可以去青城山看看雪景,我聽說青城雪嶺就是成都著名一景。”
薛濤點點頭,火光照在她俏麗的臉上,她目光里充滿了喜悅和期待......
夜深了,薛勛夫婦回馬車休息,薛濤也回了牛車,康保低聲對郭宋道:“我去看守囚車!”
郭宋點點頭,那幫士兵確實讓人有點不放心,嘴上一個個答應得很好,可就是這種拍胸脯保證,才讓他感到不靠譜。
郭宋夜里靠坐在薛濤的牛車旁,薛濤在頭頂上輕輕拉開一條窗縫,對愛郎小聲道:“我讓我娘過來擠一擠,你去我爹爹的車里睡覺吧!”
郭宋笑道:“我小時候師父傳我一個呼吸的法子,當時我不知道會有什么效果,練了十幾年后,我才知道,它不僅強身健體,還寒暑不侵,這點寒冷對我根本不算什么,你不用擔心!”
“那給你這個!”
薛濤取出一卷羊皮遞給郭宋,郭宋搖搖頭,“我真的用不著,你自己蓋著保暖。”
“不行!你一定要拿著。”
薛濤態度堅決,郭宋也只得接過,他把羊皮披在身上,卻暖在心中。
“你睡吧!我在外面看著的,不會有事情。”
郭宋笑著握了一下她的玉手,薛濤嫣然一笑,“那我先睡了,郭郎自己當心。”
她輕輕關上窗,瞪了一眼旁邊兩個捂嘴偷笑的小娘子,卻懶得說她們,她輕輕躺下,任由甜蜜的幸福感在心中流淌。
四更時分,一聲凄厲的慘叫頓時將郭宋從睡夢中驚醒,他騰地站起身,拔劍在手,向四處望去,慘叫聲是從囚車方向傳來,讓他心中有些不妙。
“郭郎,出了什么事?”薛濤也被慘叫聲驚醒。
“我不知道,好像是囚車那邊出事了。”
郭宋又喊道:“小魚娘!”
“在這里!”小魚娘連忙出現在窗口。
“你看好薛姑娘,我去看看情況。”
“我知道了!”
郭宋向薛濤點點頭,在薛濤的滿眼擔憂中,向囚車奔去。
囚車已經被士兵們團團包圍,他們背對著囚車,手提橫刀,警惕地望著四周。
囚籠中,楊子琳驚恐萬分,趴在底部,一動不敢動。
發出慘叫的是楊子琳的兒子,他中了一箭,倒在囚車內,生死不知。
這時,康保上前低聲道:“是毒箭,已經死了。”
“箭是從哪個方向射來?”
“應該是從樹林內。”
三十步外就是一片樹林,黑漆漆一片,沒有任何動靜,郭宋回頭看了一眼囚籠,囚籠已經被士兵密密麻麻遮蔽住了,他猛地抬頭望去。
如果對方還在,還想射殺楊子琳,那么他只能爬上樹,從高處向下射擊。
忽然,半空中寒光一閃,郭宋看得清楚,縱身躍起,揮劍劈去,‘咔嚓!’半空中傳來斷裂聲,一支毒箭被劈成兩段。
郭宋向射箭處飛奔而去,只見大樹上一個黑影竟然像鳥一樣飛掠而下,‘好輕功!’郭宋暗暗贊嘆。
郭宋疾速追蹤,黑影倉惶而逃,郭宋越追越近,追出一百多步,郭宋一個空翻,在空中揮劍一挑,黑衣人的面巾被挑飛,郭宋輕輕落在黑衣人前方一丈外,黑劍指著對方,黑衣人呆住了,師父說自己的輕功在天下也是數一數二,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手,就遇到一個武藝比自己高明得多的人。
郭宋也不由一怔,對方竟然是個容顏清秀的少女。
“你是什么人,為何射殺囚犯?”
少女眼中憤恨和悲傷交織在一起,她咬牙道:“我只恨自己判斷錯誤,殺錯了人,殺父之仇難以昭雪。”
“楊子琳是你仇人?”
“我父親是瀘州長史謝長武,六年前被楊子琳狗賊下毒而亡,因為他發現了楊子琳要造反的企圖。”
郭宋見她眼中充滿了仇恨和絕望,他語氣緩和下來,“楊子琳的兒子罪不當死,已經被你射殺了,他毒死你父親,你射殺他兒子,也算報了父仇,至于楊子琳,他落在崔寧手中,肯定活不了,你不用再為一個將死的人付出代價了。”
郭宋收了劍,讓開一條路。
少女深深看了郭宋一眼,飛奔而去,片刻,便消失了在黑暗之中。
郭宋回到囚車處,薛勛也出來了,他見郭宋回來,連忙問道:“兇手追到了嗎?”
郭宋搖搖頭,“被他跑掉了!”
“算了,我們警惕一點,用木板把囚車六面圍起來,留幾個孔呼吸。”
囚車板本身就有,放在囚車底部,大家嫌麻煩沒有裝,現在連楊子琳都不嫌憋悶了,恨不得自己把它裝起來,眾人一起動手,將厚厚的木板裝在囚車上。
抽了一個空,郭宋低聲問薛勛道:“世叔聽說過瀘州長史謝長武嗎?”
薛勛笑道:“為什么叫聽說過?我三個月前還和他一起喝酒,他不滿楊子琳獨斷專行,辭職回長安了。”
郭宋呆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自己上當了,一個老套的故事居然把自己騙了,他心中暗恨,一定是那個年輕女子聽出自己的口音不是當地人,便隨口編出一個老掉牙的故事,自己居然還信了。
想到年輕女子,郭宋暗暗嘆了口氣,恐怕這才是主因,若是一個年輕男子,自己會輕易放過他?
郭宋頓時變得無精打采,他回到薛濤牛車前,薛濤問道:“郭郎,刺客抓住了嗎?”
郭宋苦笑一聲,他沒有隱瞞,便把自己被騙的事情告訴了薛濤,薛濤捂嘴偷笑,半晌她忍住笑道:“其實真正的原因是這個女人沒有傷及無辜,所以郭郎才會放過她,郭郎從來就不是隨意丟掉原則的人,怎么可能因為她幾句好話就放過她?”
這幾句話說得郭宋心中暖烘烘的,這才是自己的知己啊!能在紛繁復雜的迷霧中,一眼看到真相.......
薛勛一行不敢再繼續睡下去,他們連夜出發前往成都府,一路上警惕異常,但沒有再發生意外,中午時分,一行人抵達了成都縣。
進了縣城,眾人分頭而行,薛勛押解犯人去節度使府,薛濤和母親則跟隨郭宋前往他在成都的臨時住宅。
府宅內房間很多,光前院的客房就有二十幾間,足以容納眾人住下,薛濤和母親住在后宅東院,郭宋則住在西院的內書房,院門一鎖,兩邊基本上就隔開了。
眾人昨晚都只睡了半夜,安頓下來,眾人都疲憊不堪,倒頭入睡了。
郭宋和薛濤早已約好,待韓氏睡下后,薛濤便溜了出來,兩人一起逛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