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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半渡而擊

  豐州的攻城戰依然在繼續,相對于第一天的激烈交戰,今天的戰況沒有那么血腥,這得益于鐵叉對于守城的巨大貢獻,以至于薛延陀士兵沒有機會登城。

  “殺啊——”

  幾名民團士兵大吼一聲,奮力推動鐵叉,搭在城頭上的攻城梯漸漸離開城頭,向外傾斜,梯子上的十幾名士兵高聲慘叫,跟隨著攻城梯轟然倒下,被沉重的梯子壓在下面,攻城梯制作粗陋,大部分重摔后都出現了損壞,不能再使用。

  但依舊有少部分梯子依舊被豎起,重新投入攻城戰,一個上午,四百架攻城梯有近三百架被唐軍用鐵叉掀翻,薛延陀軍隊傷亡慘重。

  但很快,唐軍又發現了攻城梯另一個弱點,梯子中間的橫檔易斷,薛延陀軍隊用稍細的松木充作橫檔,在巨石的猛砸之下,很容易斷裂,橫檔之間的距離是兩尺,只要其中一根橫檔出現斷裂,整架攻城梯基本上就報廢了。

  唐軍大石的目標便不再對準梯子上的士兵,而是直接砸向橫檔,隨著橫檔斷裂,巨石裹夾著碎木繼續向下砸去,下方的士兵無法躲閃,紛紛被巨石砸中,慘叫著翻滾下城。

  就在薛延陀軍隊攻打北城漸漸處于不利狀態時,西城的進攻也悄然拉開了序幕,一百名士兵抬著極為粗壯的攻城槌緩緩上前,兩邊各有一百名士兵高舉盾牌保護著攻城士兵,就仿佛一只巨大的千足蟲在西城外曠野里爬動。

  為了保護這支攻城槌隊,薛延陀軍隊又出動一千弓箭手護衛著他們,西城外的蒺藜刺和陷坑基本上已經踏平,不用擔心腳下的安危,但威脅卻來自頭頂,城門上方,一千名唐軍手執重弩枕戈以待,在城門正上方堆滿了七八十斤的重石。

  此時,郭宋也來到了西城門上方,他看得出對方攻打北城門已經沒有多少信心,基本上是為了拖住唐軍而攻城,為西城的攻城槌做掩護。

  西城攻城槌能否成功已經成為這場戰役的關鍵。

  薛延陀士兵加快了速度,他們距離城池越來越近,一千薛延陀弓箭手奔跑起來,他們奔至城下一起向城頭放箭,噼噼啪啪的箭矢射在城垛上,或者飛過城頭,落在城內。

  唐軍卻沒有還擊,他們躲在城垛之后,冷靜地等待著攻城槌隊伍靠近,他們也是一千人,但只有五百名士兵射弩,另外五百人則負責上弦。

  唐軍用的弩為三石弩,這種弩又叫蹶張弩,一名強壯的士兵躺在地上,雙臂拉弓弦,雙腳蹬住弓背,手腳同時用力,才能拉弓上弦。

  兩名士兵一人射擊,一人上弦,兩把重弩輪換著使用。

  蹶張弩在百步內可以射穿鐵鱗甲,穿透力極為強大,薛延陀士兵的木盾和皮甲在一百五十步外或許勉強能抵擋,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之間就擋不住這種強大弩箭的射擊,更不用說唐軍準備在百步內才發動反擊。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梁武忍不住回頭向郭宋望去,郭宋點了點頭,梁武立刻大喊:“射擊!”

  五百支重弩同時出現在成垛口,一起射向‘千足蟲’,強勁的弩矢射穿了木盾和皮甲,千足蟲內響起一片慘叫聲,外圍的舉盾防護士兵紛紛摔倒,就像剝去了外殼的蟲子,巨大的攻城槌以及百名士兵立刻暴露在陽光下,也暴露在唐軍的弩矢之下。

  遠處的薛察柯氣得破口大罵,“一群沒用的東西,弓箭掩護在哪里?該死的阿達,我非砍掉他的腦袋不可!”

  薛察柯對弓箭手的千夫長恨之入骨,為什么不能密集射擊,非要給唐軍有機可乘?

  作為主帥,薛察柯確實不太合格,他不懂箭陣的安排,必須要輪番射擊,才能形成無懈可擊的密集箭雨陣,讓對方無法抬頭射擊。

  但三段射箭陣需要長時間的嚴格訓練,絕不是這些薛延陀牧民們一上陣就能做到。

  城頭上的五百唐軍換了另一把上好弦的重弩,當一陣噼噼啪啪的弩矢射過后,他們立刻探身,五百支強勁弩箭射向奔跑中的敵軍士兵,抬著巨木的薛延陀士兵紛紛中箭,慘叫著倒地,巨木失去平衡,在距離城門還有三十步時轟然落地。

  這時,郭宋也出手了,他張弓搭箭,一箭射向指揮弓箭手的敵軍千夫長,這名騎在馬上的千夫長正要派出一百名士兵去接手巨木,郭宋射出的箭矢瞬間到他眼前。

  ‘噗!’這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千夫長捂著咽喉,仰面翻身落馬。

  巨木落地,千夫長被射殺,士兵們失去了目標和指揮,開始茫然不知所措,有不少士兵調頭奔逃。

  城頭上重弩目標轉向下方的敵軍弓箭手,五百支強勁弩矢射出,薛延陀弓箭手措不及防,頓時被射倒一大片,隊伍大亂,士兵們爭先恐后向回奔逃。

  薛察柯呆住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他寄以巨大希望的攻城槌就這樣被輕易破解了,這一戰他們敗得一塌糊涂。

  這時,延陀漫山再一次勸說他,“將軍,唐軍明顯知道我們要攻城門,做好了充分準備,如果卑職沒猜到,城門里面應該也被大石堵住,撞破城門也沒有用,不要讓士兵再做無謂傷亡了,撤軍吧!”

  攻城梯起不了作用,攻城槌又被唐軍死死防范住,眼看士兵的傷亡越來越大,薛察柯的信心已喪失殆盡,只得長嘆一聲,“傳我的命令,停止攻城!”

  ‘當!當!當!’收兵的鐘聲敲響了。

  北城外的薛延陀大軍如釋重負,帶著傷兵如退潮一般向本陣撤退。

  今天大戰三個多時辰,薛延陀軍先后投入了一萬三千余人,傷亡超過了五千人,其中陣亡的人數并不算多,只有一千九百余人,其余三千余人都是受傷,絕大多數都是摔斷了胳膊和腿,綁上夾板,修養兩三個月后就能痊愈。

  可就算這樣,兩天的攻城戰已使薛延陀軍陣亡超過四千人,傷近五千余人,兩萬大軍傷亡近半了,還陣亡了五個千夫長。

  薛察柯這時才意識到后果嚴重,他們非但沒有拿下九原城,還付出了近一萬人的死傷,大酋長非要剝了他的皮不可。

  而這時,派去豐安縣的數百士兵也回來,帶回一些十分粗陋的財物,縣城已空無一人,值錢的東西都被民眾帶走,只有破被褥、爛羊皮,還有一些破爛家具。

  他們從一家大戶的地窖里挖到了幾百匹粗布,算是他們唯一的收獲。

  薛察柯欲哭無淚地望著一堆顏色晦暗、粗糙不堪的布卷,這就是他們死傷近萬人的收獲嗎?

  當天下午,薛延陀大軍終于放棄幻想,緩緩撤軍了,城頭上響起了震天鼓,又叫得勝鼓,鼓聲強勁有力,充滿全城,它告訴滿城的百姓和士兵們,他們勝利了。

  滿城歡慶,士兵們在城頭上擁抱歡呼,百姓們則沖出家門,敲鑼打鼓,在大街上載歌載舞,孩子們在大街小巷里奔跑歡呼,“我們勝利了!我們勝利了!”

  整個九原城沉浸在勝利的巨大喜悅之中。

  薛延陀士兵士氣低迷,士兵們心中普遍充斥著不滿和憤恨,他們本來都是各部落的牧民,并不是專業士兵,士兵們的糧食、戰馬和兵甲都是自備的,很多士兵為了得到搶掠豐州的機會,還給部落首領交了不少羊,他們付出了巨大的成本,而獲利都是他們搶掠豐州的收入。

  他們滿懷希望而來,最后卻一無所獲,失望而歸,很多士兵還帶了傷,他們心中憤怒可想而知。

  性格內向的士兵情緒低迷,整天唉聲嘆息,不知怎么回去向家人交代,脾氣暴躁的士兵則天天破口大罵,四處尋釁滋事。

  副將延陀漫山每天安撫士兵,忙得焦頭爛額,而主將薛察柯徹底成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聞不問,一停下來休息就喝酒,每天晚上都喝得爛醉如泥。

  這天清晨,他們抵達黃河邊,準備渡河了,一只只羊皮筏子吹足了氣,他們帶了四百只大型皮筏子,一次可以渡河兩千騎兵。

  到了中午時分,已經渡過了五千騎兵,就在這時,身后不遠處的低矮山坡上,忽然出現了無數唐軍騎兵,‘嗚——’低沉的號角聲吹響。

  一萬唐軍騎兵鋪天蓋地殺來,薛延陀士兵頓時大亂,他們士氣已經完全崩潰,沒有任何人想到抵抗,沿著四散奔逃,不少士兵走投無路,甚至跳進黃河,企圖游到對岸,但很快便被黃河吞沒了。

  這便是段秀實和郭宋的共識,半渡而擊。

  薛察柯是第一批過了黃河,延陀漫山則負責斷后,還在對岸。

  薛察柯急得直跺腳,卻無計可施,眼睜睜地望著對岸士兵哀嚎無助,最后被唐軍一一屠殺殆盡。

  薛察柯猶如萬箭穿心,他忽然喉頭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眼前一黑,仰面摔倒。

  大歷十一年秋,薛延陀兩萬軍搶掠豐州,在九原城下遭到了豐州唐軍的頑強抵抗,薛延陀軍隊傷亡慘重撤退,隨即在撤退時又遭遇一萬朔方騎兵的半渡擊殺,兩萬薛延陀大軍最后僅剩五千人逃回,這是薛延陀復興以來前所未有的慘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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