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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思結內亂

  離開西受降城之時,李晉陽的身體明顯好了很多,也常常開窗與郭宋有說有笑,他尤其對猛子感興趣,幾次暗示愿意買下猛子,但都被郭宋一笑婉拒。

  郭宋已經猜到他是皇族一員,但一場安史之亂已經將大唐皇族的尊嚴撕得干干凈凈,杜甫在詩中描繪了長安城破后皇族子弟的慘相。

  腰下寶玦青珊瑚,可憐王孫泣路隅。

  問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為奴。

  所以就算他是皇族,郭宋心中對他也沒有太多敬畏,其實不僅是郭宋,就算是李安、韋平這樣的隨從,對李晉陽的尊敬有之,但要說對李晉陽畏之如虎,或者說把他當神一樣高高供起,那也絕對不可能。

  安史之亂徹底打亂了大唐的尊卑秩序,連普通老農也能騎毛驢進大明宮含元殿里走上幾圈,還能指望大唐百姓對皇族們有多少敬畏之心?

  郭宋之所以把白狼皮送給李晉陽,還是因為他開價五千貫錢,白狼皮對郭宋本身意義不大,他也不需要,他就想拿去長安賣個好價錢,既然李晉陽愿意出高價買下,郭宋又何樂而不為?

  至于他嘴上說把白狼皮送給李晉陽,那只是客氣,就比如你很喜歡朋友戴的和田籽玉,說想花錢買下,朋友肯定會很大氣地取下來說喜歡就拿去,絕不會談錢。

  當然,人家只是客氣話,可別真以為朋友是送給你,這是人家含蓄地告訴你,籽玉不賣,當然,如果只是幾十塊錢的東西,那就另當別論了。

  郭宋當然知道李晉陽不會好意思白要自己的東西,所以李晉陽把一座三畝的小宅作為謝禮送給他時,他也毫不客氣收下了,既得了人情,又交了朋友。

  三畝宅子在長安可不便宜,尤其是平康坊、宣陽坊這樣的核心地段,更是有錢也買不到宅子。

  商隊一路北上,穿過陰山,進入大草原,朝行夜宿。

  這天下午,一行人終于抵達了渾義河,這是一條清澈透底的大河,但河流并不長,只有五百余里,但河流兩岸卻是最肥美的草原。

  李安用馬鞭指著河水笑道:“看到渾義河就知道距離思結牙帳不遠了。”

  牙帳就是大酋長的王帳,相當于思結部落的都城,要知道思結部占地遼闊,疆域超過千里,分布著數百個小部落,而牙帳總是會設在草地最肥美之處。

  郭宋見遠處分布著一群群的羊,騎馬的牧民不斷飛馳而過,還有一頂頂穹帳,靠近河流的人口確實比別處要稠密一些。

  就在這時,遠處隱隱傳來了連續急促的號角聲,眾人不由一怔,怎么會有號角,難道思結大酋長知道他們到來,準備迎接他們?

  還是李安的經驗豐富,他臉色一變,立刻道:“趕緊掉頭后撤,快走!”

  “安叔,發生了什么事?”護衛隊正韋平問道。

  “這是表示有敵人入侵的號角聲,很可能北面發生了沖突,我們先退避,然后再了解情況。”

  這顯然是明智的決定,車隊立刻調頭,向南面而去。

  郭宋卻沒有跟隨南撤,他回頭對李安道:“安叔,你們先走吧!我去看看情況。”

  不等眾人回應,他催馬便向北面疾奔而去。

  李安大急,剛要叫喊,李晉陽卻阻止了他,“安叔,讓他去吧!他不會有事的。”

  李安無奈,只得眼睜睜地望著郭宋奔遠。

  郭宋縱馬疾奔,奔出二十余里,卻見千余名騎士在草原上激戰,他們裝束都一樣,穿著黑色皮甲,戴著火焰狀頭飾,只是一方披著黑色大氅,而另一方是白色披風。

  郭宋的目光盯住了披著黑色大氅的一方,就是他們擄走了施童。

  黑氅武士一方明顯是入侵者,而且占據了人數優勢,他們殺得對方節節敗退,白色披風武士不斷吹響急促的號角聲。

  郭宋也是穿著黑色武士服,他飛馬從地上一名戰死者身上扯下白色披風和火焰頭飾,裝扮成了敗退一方。

  一名黑氅武士大喝一聲,挺矛向郭宋疾刺而來,郭宋閃身避開長矛,兩馬交錯,拔刀劈去,刀快如閃電,只見寒光一閃,對方人頭被一刀劈飛,骨碌碌滾落下地,無頭尸體也栽落下馬。

  郭宋心中殺機已生,他縱馬從側面疾奔,繞到黑氅武士后方另一側,相距約百步,郭宋引弓搭箭,從后面一箭射向對方首領。

  黑氅武士一方的首領是一名千夫長,他帶著銀色頭飾,胸前有護甲,正大聲指揮手下包圍對方。

  他做夢也想不到冷箭居然會從后方射來,這一箭力量強勁,速度極快,‘噗!’一聲從他后頸射入,箭尖從咽喉透出,千夫長身體晃了晃,翻身落馬。

  首領被射殺,局勢立刻反轉,黑氅武士無心戀戰,他們紛紛調轉馬頭向西逃離,不多時,七百余名武士漸漸奔遠了,留下了一地的尸體。

  這時,白氅武士飛奔上前,用手按住胸口躬身行禮道:“感謝勇士出手相助,護佑牙帳首領不失!”

  郭宋也微微欠身道:“在下是唐人,跟隨大唐皇商隊伍北上,適逢交戰,略微稍助一力,不必客氣!”

  白氅武士首領頓時又驚又喜,“是李安的商隊嗎?他在哪里?”

  郭宋向南方一指,“他們在南面暫避!”

  白氅武士首領立刻招來兩名手下,讓他們去迎接大唐商隊。

  這時,北方傳來一陣陣號角聲,只見遠處出現了無數旗幟,一條黑線出現在十幾里外,白氅武士首領頓時大喜,“都督回來了!”

  李安一行受到了思結部的熱烈歡迎,尤其是郭宋,更是享受了貴賓待遇,住進了僅次于王帳的葉護大帳,不過郭宋最終還是婉拒了,他實在不習慣那種四個少女陪侍,連喝水也要用黃金寶石杯的奢侈生活。

  他最終住進了鋪著羊皮的普通客帳,下午,一名三十余歲男子走了進來,手按在胸前,向郭宋躬身行禮道:“在下木滿合,是薩勒都督帳下梅錄,用你們唐人的話說,就是內務總管,很愿意為郭公子效勞!”

  木滿合看起來很精明能干,在長安呆過很多年,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

  郭宋請他坐下,對他道:“我這次來思結雖然和皇商結伴同行,但實際上我另有要事!”

  “我知道,李安已經對我說了,好像公子是來贖人,我們這里是有二十幾個漢人,但最近的一個漢人也是去年到來,而且不是擄掠過來,是一個鐵匠,帶著一家人跟隨商隊過來后,就在思結部定居下來,是去年九月的事情。”

  “我的兩個朋友是在豐州南部被擄掠的,擄掠他的騎兵有三十人左右,身穿黑皮甲,頭戴火焰飾物,每人都披著一件黑色大氅。”

  木滿合點點頭,“那就是是阿布思部,公子也看見了,我們的士兵都穿白色披風,而且阿布思部的軍隊則披黑色大氅,大氅帶紅邊者為百夫長,銀邊者為千夫長,金邊者為萬夫長。”

  “是黑色大氅帶紅邊!”郭宋補充道。

  “那就沒錯了,應該是阿不思的騎哨百夫長,一般都是以三十人為一隊。”

  郭宋沉吟一下問道:“阿不思和思結是什么關系?”

  木滿合淡淡笑道:“阿不思又稱為西思結,是思結的一支,我們最早是一家人,他們都督阿不思.穆特還是我們都督的岳父。

  但從八年前開始,兩家逐漸交惡,時常有沖突,這次對方趁我家都督去東面巡查之時,派兵來偷襲牙帳,企圖擄走都督的妻兒,牙帳護衛不多,多虧公子及時出手相助,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我家都督感激不盡。”

  郭宋臉色露出失望之色,原來施童是被阿不思部擄走了,和思結部沒有關系。

  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連忙問道:“阿不思部和薛延陀是什么關系?”

  木滿合一臉憤恨道:“他們是盟友,正是薛延陀部從中挑撥,才使東西思結分裂,薛延陀部還承諾過阿不思.穆特,幫助他們吞并思結部!”

  郭宋負手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道:“今天阿布思派兵偷襲思結部牙帳,難道就這么算了?”

  木滿合搖搖頭,“我們當然要報復,這一次我們要徹底滅了阿布思的牙帳,都督希望你也能參戰!”

  “為什么會想到讓我參戰?”

  郭宋著實不解,雖然他之前助了思結部一臂之力,他畢竟是唐人,草原各部落之間的戰爭一般都不喜歡外人參與。

  木滿合沉吟一下解釋道:“我們和阿布思部落斗了八年,一直在等待機會滅了阿布思的牙帳,而你的到來,使我們看到了希望。”

  “我還是不理解?”郭宋更糊涂了。

  木滿合目光中閃爍著神采,他注視著郭宋道:“阿布思所供奉的神靈就是一只銀狼,而你射殺了白狼王,你就是長生天派給我們神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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