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二)
“媽，你到北京來我身邊住好不好？你來了，還能幫姜西帶帶孩子，你要是不愿意跟大家擠在一起，我給你租個房子。”
我媽說，“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但是我還是不想去，媽媽性格不怎么好，也不會跟人相處，我擔心我去了，影響你們的小家庭，你給我租房子，每個月也要花不少錢，還不如把那個錢給我買房子，我想有個自己的地方，你看行不？”
我沒吭聲，我心里特別難受，我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我非常能理解我媽想要有一個自己的房子的愿望，但是，我現在真的沒有那個能力。
大概也是感覺出了我的為難，我媽又說，“我也知道你媳婦要生孩子需要準備些錢，但是我想的是啊，如果孩子都很健康，一切都很順利，那也花不了多少錢，然后你每個月不是還能賺九千元嗎？九千元很多啊，媽老了，賺不到什么錢了，我感覺我們這的房子也漲得好快，我怕買晚了，八萬元也不夠了，我本來也想去銀行貸款的，我問了工作人員，人家嫌我太老了，不貸給我，然后，我也明白你的為難，所以我想啊，這個房子買上了之后，就寫你的名字，你看行不？”
她都這樣說了，我真的沒辦法一口拒絕，那是生我、養我的媽，她這輩子為我們姐弟三人吃了很多苦，到了晚年，我現在不能養她，是我沒本事，所以，我也沒資格怪她在我面前就想自私這么一次。
我想了想說，“媽，我跟我媳婦商量一下行嗎？”
我媽沉默了一會兒說，“行！”
這一聲行里面，似乎摻雜了很多復雜的情緒。
我媽又把手機遞給了我大姐，我大姐又說了幾句。
“弟！我也知道你為難，你好好跟姜西商量一下，根據你們的情況定奪吧，我跟你二姐是覺得，俺媽根本沒必要自己買房子，可是俺媽那個性格，我們也勸不動她，然后，提起你在北京跟姜西和她媽媽一起生活，俺媽嘴上沒說，我感覺她也是有委屈的…”。
大姐說到這句的時候，我還沒有完全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她把后半句說完。
“你想啊，俺媽辛辛苦苦生下你，又辛辛苦苦把你養大，現在就是感覺，你去養別人的媽媽了，她嘴上不說，心里多少也是有點難受的。”
我大姐把話說明白了之后，我也就更能理解我媽媽了，我想，我媽媽會有點委屈也是人之常情吧，我也知道我大姐是沒有惡意的，只是說出了真實的感受。
“我知道了大姐，以后媽媽年紀大了，需要人照顧時，我一定會把她接到身邊的。”
“大姐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但是，你性格軟弱，有時候你也身不由己，你也得顧及姜西那邊的感受。”
她這意思其實是想說，我孝順，如果姜西不想孝順我媽，我也無奈。
“大姐，姜西是講道理的人。”
我這樣說，大姐沒吭聲，大概是保留看法的意思吧。
人與人的相處，畢竟是需要時間來驗證的，我也就沒多說什么。
“我會回去跟姜西好好商量一下，看這件事該怎么做。”
“好！那就掛了吧，孩子要是生了，第一時間告訴我們一聲哈！”
“好！”
掛完電話，一整個下午，這件事在我心里思考了很久，想來想去，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姜西開口。
咳！我又讓她操心了。
吃晚飯的時候，我有點心不在焉。
姜西一項神經敏銳，看出我有心事，吃完晚飯，她就對我說，“老公，你陪我出去遛個彎吧。”
“哦！好！”
我倆一出門，她就拉著我的手說，“說吧，有什么事？是不是不方便當著我媽的面說。”
我蔫蔫地看著她，突然就想起她媽媽曾經說過的話：姜西她太在乎你，對你的關注度太高，所以啊，你一張嘴，她知道你要說什么，你一撅腚，她知道你要拉幾個屎蛋兒，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光在她面前眨眨眼，她都知道你肚子里有幾只小鬼兒…
這就是我的老婆，我根本沒有什么事能瞞得住她。
我想了想，把整件事，以最客觀的視角給她描述了一遍，但我隱藏了大姐說的那些，我媽媽覺得自己兒子養別人媽媽有點委屈。
結果我怎么都沒想到的是，這話我明明就沒說，姜西卻好像聽到了一般。
她說，“我非常能理解你媽媽，她自己辛苦養大的兒子，現在卻留在北京養別人的媽媽，她心里一定會有不平衡。”
我一臉地不敢置信，“老婆，你怎么會有這種感覺？”
姜西笑著說，“我也是女人啊，將心比心，你媽吃了那么多苦，就你這么一個兒子，如果我是你媽媽，我心里肯定也很委屈的。”
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了。
姜西接著說，“其實我覺得大多數的離婚女人都會有點自卑，我媽媽表面樂觀，其實內心也隱藏著自卑，一個女人的婚姻，代表著這輩子的成敗，只是很多人不去想，也不去承認而已，所以，婚姻對于女人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我站在她的側身摟著她脖子，正面肚子太大，已經不能摟了，我說，“老婆，這輩子我能給你的物質東西太少，但是我向你保證，一定不會讓你經歷一個失敗婚姻，除非是你不要我。”
她反手覆上我的臉頰，笑著在我的下巴處親了一口說，“傻瓜，我好不容易把你連蒙帶騙搞到手的，怎么可能會有不要你的那一天呢！”
我笑了！眼眶發酸，心里溫暖。
她笑得一臉幸福、美好！
我問，“你會不會怪我兩個姐姐，她們都比我有錢，卻就是不給我媽出，非要為難我。”
雖然我自己并沒有怪我的姐姐和我媽媽，但我覺得一般的媳婦應該會這樣想的吧。
結果，我的姜西，總是令我感到驚艷，無論是外貌還是思想。
她搖了搖頭說，“我有什么權利不允許別人自私呢？連我自己也是自私的人啊，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不自私的，就算表面做得再好，各自也都有各自隱藏的自私以及目的，那么，我又有什么資格怪她們呢？”
我聽著姜西的話，感覺每一句話好像都刻在了我的心里，我的老婆啊，她似乎就是跟別人不一樣，為什么我覺得她說得話，好像哲學家一樣。
“更何況，我媽生病的時候，她們再不愿意，還是一人借了我們一萬塊錢，我做不到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但是我也不能因為自己想借兩萬，而就忘記了別人借給我們一萬的恩情啊，從這一點上來說，我覺得你大姐和二姐都不是壞人，但大家都有自己的保留，這也很正常對不對？”
我的眼窩有點濕潤，聲音蔫蔫的，“老婆！你說什么都對！”
如果說，剛才那番話她說得像哲學家一樣，那么這番話，就好像她是一個明白的，充滿人情味的哲學家。
“那這件事我們該怎么辦？生孩子也得留錢啊！萬一有什么事沒錢可怎么辦呢？”這是最令我為難的事。
姜西想了想說，“你去跟你媽媽說，讓她再等兩個月，我們的孩子生下來以后，如果一切順利，過兩個月，我們手上又多有兩萬存款了，我們就給她出四萬元，她不是還說房子寫你的名字嗎？這也看得出來，她也是真的愛你的，只是她有她的需求，我們盡量多理解她的苦。”
“老婆！”我緊緊地抱著她的脖子，不知道說什么好，最后只能說出一句，“你真是太好了！”。
姜西笑著說，“我也有很多缺點，是你脾氣好包容了我。”
我說，“沒有，我覺得你是完美的，根本沒看到你有什么缺點。”
姜西笑得更開了，“我的缺點別人都能看到，我自己也知道，你看不到，是因為你愛我！”
我摟著她，親吻著她的發頂，“我真的看不到，那你能看到我的缺點嗎？”
她甜甜地說，“我能看到啊，但我會選擇性忽略，因為我在乎的優點你都有，那就足夠了！”
總感覺，她在什么時候都比我清醒。哪怕是情話，也比我說得有智慧，不像我那么弱智。
“你一點委屈都沒有嗎？”我問。
姜西笑著一邊撫摸著我的手背，一邊說，“沒有委屈的，我想的是，你認識我之前，也沒做過什么孝順你媽的事，也沒給過你媽錢，你這跟了我以后呢，你都能給你媽錢了，代表你比以前更孝順了，我想你媽和你的姐姐們也會知道，是我這個媳婦好，你才變好的，這件事，我想應該能奠定一下我在你家里人心目中的地位，將來如果我跟你媽住一起了，有了這一層感情基礎，應該會好相處很多的。”
“老婆，你…這是在為以后跟我媽住一起做打算嗎？你的人生里，已經把我媽規劃進去了嗎？”
我怔怔地問，有點不敢相信，誰家的媳婦…能想得如此周到？又是那么的內心充滿著良善的好意？
她說，“是啊，婆媳本為天敵啊，不光是班長家，太多婆媳沒法相處的了，我就想著，現在我們條件有限，你媽媽身體也比較好，我們就先別出聲，先照顧我媽媽，等以后你媽媽年紀大了，不能自己生活了，我們條件也更好了，就把你媽媽接過來一起住。”
“嗯！”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并且啊，我覺得，人啊，要良善一些，上帝肯定也會賜我們更多福報的…”她說著，摸了摸她的大肚子，“我現在什么都不計較，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希望上帝能夠保守我的孩子健健康康生出來！”
我看著她美好的笑容，也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大肚子，結果…
“啊！”我驚叫一聲，“天哪天哪！他（她）踢我了，哎呀，你的肚子鼓了個大包啊！”
我把手掌拿開，一看姜西的肚子上鼓了一個好大的大包，我覺得這景象好神奇啊，我仿佛看到一個皮球，皮球里面是一個孩子，然后他（她）用一只腳將皮球蹬得鼓了起來，而且那個包遲遲不肯下去。
我伸手撫摸那個包，結果包縮回去了，然后又猛得更大力蹬了一個更大的包出來。
“啊！”姜西叫了一聲。
我驚奇地喊，“老婆老婆太奇妙了啊，他（她）好像很有力氣似的。”
姜西蹙著眉頭說，“你們別玩了，他（她）太大力蹬我，我受不了。”
“哦哦！”我趕緊趴在姜西的肚子上說，“寶貝兒，你不能再踢媽媽了，媽媽受不了，你要愛媽媽，知道嗎？”
真是沒想到，我這么一說完，姜西肚子上那個包，馬上就縮回去了。
“哎呀，他（她）能聽懂我的話啊！好奇妙啊！哈哈哈，真是太奇妙了。”
姜西撇嘴睨著我，“你平時工作太忙了，跟他（她）交流太少，我都習慣了，不覺得奇妙了。”
提到這個，我真是有點愧疚，姜西懷孕這幾個月，我陪她的時間并不多，一直都在加班。
“哎呀，小西啊，肚子都這么大了啊，你這個肚子的形狀啊，一看懷的就是男孩兒。”
這時一個在小區里遛彎的五十多歲的阿姨，看到我和姜西，便笑著過來搭話。
姜西震驚地問，“是嗎？真的會是男孩兒嗎？”
那個阿姨特別自信地說，“我敢保證是個男孩兒，我都生三個了，這還能不知道嗎？”
這位阿姨說話大聲小氣的，馬上招來了其他兩位熱心的阿姨。
其中一位阿姨走到姜西跟前，在她身前轉了一圈，像個專家似的，指指點點地說，“肚子朝前尖又挺，背后看起來還很苗條，跟沒懷孕似的，典型的男孩兒的表現。”
旁邊的第三個阿姨又說，“這百分百是男孩兒，不用懷疑，我們這都生多少孩子了，這樣的個保個是男孩兒。”
“哦哦！”姜西愣愣的，“謝謝各位阿姨了！”
等阿姨們都散了，我問姜西，“你更希望生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啊？”
姜西蹙著秀眉，有點撒嬌的樣子，“人家一直期待一個小公主到來的，我好想有個小棉襖啊！哎呦！前兩天我給孩子買的衣服都是粉色的呢。”
姜西撅起了小嘴。
其實吧，我內心里也特別想有一個女兒，但是姜西都這樣了，我不能再火上澆油，便說，“老婆，兒子也好，咱兒子在你肚子里聽到你的話會傷心的啦！”
姜西一聽這話，趕緊低頭揉著肚子說，“兒子兒子，你別傷心哈，媽媽也會勉強…喜歡你啊！”
“老婆，兒子聽見勉強兩個字要哭了！”
姜西立刻反應過來，“哎呀，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話說出來了，媽媽會愛你的啊，你再過兩周就自己順利地鉆出來啊，別讓媽媽受罪哈，也別讓我剖腹產哈！”
“老婆，這些事，恐怕孩子做不了主吧！”我一臉無語。
姜西說，“你不懂，我這叫心理暗示，暗示他（她）到時候自己努力點往外鉆。”
咱兒子要是能聽懂，那肯定是成精了。
離回家前，我給我媽打了電話，說明了姜西的意思。
我媽說，“等兩個月沒問題的，兩個月房子應該還不會漲價太多，只是…”她猶豫了一下說，“你媳婦…說話算不算話啊？我怕我空歡喜一場！”
我笑著說，“媽，你這個兒媳婦，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兒媳婦，你放心！”
我媽笑了，“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啊！你媳婦好，你過得幸福，我也開心啊！那我也沒什么可掛念的了。”
預產期最后兩周，姜西的產檢更頻繁了，但是我因為工作，卻不能每次都陪她，幸好還有她媽媽。
少有的一次陪她時，在醫院門口，又遇到了一個陌生的阿姨，那阿姨又是對姜西的肚子觀摩了一番之后說，“你這個肚子，懷的保證是男孩子，沒跑！”
姜西笑著說，“謝謝阿姨！”
至打那以后，我跟姜西在心里已經默認接受了她懷的是男孩兒，每次跟寶寶交流的時候，我們都把稱呼改成“兒子”，并且之后給寶寶買的衣服，也都是藍顏色的了。
預產期內最后一次產檢完，測胎心、做B超，然后找醫生評估是自己生，還是剖腹產。
國家有規定，剖腹產因為對孩子和產婦都不好，所以每家醫院都限制剖婦產的數量，就是能不剖的絕對不給剖，這事情尤其在大城市的大醫院，實行得特別嚴格。
我和姜西也都覺得，能自己生，肯定要比剖好。
醫生看了姜西最后做的那次B超單，開始嚇了一跳，“這上面怎么顯示孩子有八斤九兩四啊？你還是單臍呢？孩子不可能有那么大的，你這肚子，看著也不怎么大啊，應該是B超有誤，以我多年的經驗，你的孩子不會超過八斤，你身體也挺好，個子又高，各方面指標也都正常，肯定要以自己生為主了。”
聽說能自己生，我和姜西也都挺開心的。
“回去之后要注意陣痛，痛得厲害了就是要生了，要馬上來醫院。”
“嗯！”
姜西答應著，然后回家等陣痛，結果，等啊等，等來的都是每天孩子在姜西肚子里拳打腳踢，就是沒有陣痛。
一直等到預產期過三天了，還是沒有動靜，我們全家都著急。
姜西急得用手拍肚子，“臭兒子，你怎么還不發動呢？在里面呆著不想出來啊？你趕緊出來吧，到日子了還不出來，媽媽好擔心你啊！”
因為懷孕到后期出事的孕婦也不少，所以我們特別擔心，畢竟孩子在肚子里有什么事也看不到、摸不著的，總是希望能早點生出來比較安心。
可是，太監們急得火燒眉毛，皇帝穩坐凌霄殿，一點動靜都沒有。
有一天夜里，姜西為了讓自己宮縮陣痛，使勁兒又拍又推自己的肚子，她一拍肚子，寶寶就蹬她，拍著拍著，姜西大叫一聲，“哎呀，疼了，肚子疼了，快送我去醫院，肯定是要生了。”
一聽這話，我和姜西媽媽都很高興也很緊張，馬上出門打車去醫院。
醫院離我們家不遠，十幾分鐘就到了，進了醫院我們就掛了個急診，因為急診安排住院快，結果到了急診室，醫生問姜西，“肚子還疼嗎？”
姜西愣愣地說，“那個…”她突然看了我一眼，臉上神情有點心虛地對醫生說，“沒有剛才在家里那么疼了，但還是有點疼的。”
醫生正給她做B超，然后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你這個一點盆都沒入，離生還遠著呢。”
姜西，“…”一臉蒙圈。
“醫生，可是我預產期已經過了三天了啊！”姜西無奈地說。
醫生說，“你的小孩兒不想出來唄，在里面呆著挺舒服的。”
姜西，“…”。
我，“…”。
“那怎么辦啊醫生？我擔心在肚子里呆的時間長了，對孩子不好啊！生出來多安心啊！”
醫生說，“再堅持四天，這四天要格外注意，預產期過了一星期后來住院，運用人工干擾打催產素。”
“哦哦！”姜西蒙蒙地答應，其實也不怎么懂。
然后我們三個就被醫生趕出醫院了。
回到家，安心睡覺，寶寶睡得更安穩。
第二天，姜西什么都不干，就盼著陣痛，結果這一盼，四天又過去了，然后，我們三個人拿著姜西的衣物到醫院住院去了。
頭天晚上我還在病房里陪著姜西，我問她，“害怕嗎？”
她笑著說，“生孩子是喜事，有什么好害怕的，哪個女人不生孩子，我那么堅強的人，生孩子這點疼，我肯定不在話下。”
聽著她的話，我在她額頭親了一口。
第二天清晨六點鐘，她就被醫生帶走了，說是去催產了，我和姜西媽媽不能跟進去，只能在外邊等著。
然而，大概也就過了十五分鐘的樣子，我便聽到姜西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
“啊！啊！啊！”先是三聲強烈到殺豬一般的大叫，而后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三分鐘后，又一波尖銳的大叫，然后三聲后又開始慢慢變小…
就這樣，周而復始，我聽到她連續叫了十五分鐘之后，我有點受不了了，我闖進屋里問護士，護士馬上把我趕出來。
“唉！男同志你不能進來，你只能在走廊里等著，這里不允許男同志進來。”
我焦急地說，“護士小姐，我老婆一直叫，一直叫，她好像很痛苦啊！”
護士小姐說，“生孩子哪有不痛苦的，你聽到的不一定是你老婆叫的，放心吧，里面有醫生看著呢。”
她這么一說，我再一聽，確實一片鬼哭狼嚎，但是，姜西的聲音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護士，我能不能去看看我老婆。”
“哎呀，你出去吧，我沒空跟你說話，要是情況不好就找你了，沒什么問題，不會讓你進去的，出去吧，出去吧！”
沒辦法，我被護士趕出來了，然后我還是聽見姜西的慘叫。
姜西媽媽坐在走廊里，面上倒是挺淡定，但是她不講話，我知道她也是很緊張，很心疼姜西，只是，此刻心疼似乎也沒有任何辦法。
姜西媽媽說，“聽說打催產素的要比自然生產疼很多，就比如，自然生產相當于瓜熟落地，打催產素的就相當于是瓜秧沒熟，硬把瓜給摘下來了。”
我一聽這話，我都跟著疼。
反正也沒什么事做，我干脆強迫自己不去聽姜西慘叫，一聽我就揪心，然后我拿出手機，查詢關于催產素的事，一查不要緊，
我更心疼我老婆了，網上人說，催產素就不是人受的，掛上催產素滴液的產婦，就會三分鐘一陣痛，那種陣痛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老婆…”，我心疼地默默叫著，“兒子你快點出來吧，別折騰你媽了，你媽太可憐了。”
“啊！”這是姜西的一聲劃破長空般撕心裂肺地叫。
可我聽著她的叫聲，什么也做不了。
后來有一陣，我聽不到她叫了，我又更擔心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還沒聽到她叫，我忍不住又進去問護士，護士說，姜西進產房生去了，應該快了。
聽到這話，我算是松了半口氣，心想應該快了吧。
然后，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十點多鐘，從清晨六點到夜里十點這已經過去十六個小時了，還沒有動靜，我和姜西媽媽已經著急死了。
姜西媽媽都坐不住了，“這怎么生的這么慢啊，不會有什么事吧，我那會兒生姜西，從發作到生下來，不到兩個小時，她怎么這么慢啊？”
我趕緊又進去找護士，結果巧了，這會兒姜西被兩個護士架著回產房的病床上，我一看人，披頭散發，那狼狽的樣子，感覺跟古代受過了十八般刑具之后的樣子似的。
“老婆！”
我驚恐的叫了她一聲，她一看見我，一下撲進了我的懷里，“啊！老公，老公你別走，你快求求她們給我剖了吧，我不行了，我要死了，要疼死了，我生不出來啊！救命啊老公，我想死，我想馬上死啊！”
她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我趕緊找醫生說，“醫生，你給我們剖了吧，她好像真的生不出來啊！”
那位醫生一臉冷淡地說，“沒有人隨隨便便能生出來的，我讓她先回病房里休息一會兒，你去陪陪她吧。”
我一聽，趕緊跑去陪她。
到了病房，她躺著，我就把她抱在懷里，她看起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也沒有力氣跟我說話了，整個人看起來是一種頻死的狀態。
旁邊的護士說，“等你緩一會兒，沒有那么疼了，還得上催產素。”
“啊！”姜西一聽就哭了，淚流滿面的，“我不要生了，你們就給我剖了吧，我生不出來。”
這時候，門外突然來了三名陌生的穿白大褂的女人，中間的是個年長的，兩邊站著的像實習生，她們態度特別溫和的依次坐到了姜西的身邊，年長的醫生用著勸慰的口吻對姜西說話。
“姜西是吧，你看，現在你想剖也剖不了，因為你前面有十幾個要做剖腹產的，等輪到你，都好幾個小時之后了，那這好幾個小時你干等著不是白浪費時間嗎？而且等時間長了，對孩子不好，你那么辛苦不都是為了孩子嘛？趁這個時間，不如再努努力，說不定很快就能生了。”
醫生那樣苦口婆心地勸，這種事我也不懂，我也不知道怎樣才是對姜西母子好，所以我也不敢插話。
因為這會兒沒上催產素，姜西也沒有大喊大叫，聽完醫生的話，她也只能點了點頭，因為她想剖也不行，前面十幾個排隊的呢。
這樣，醫生很快就又給姜西上了催產素。
醫生對我說，“你在這房間里多陪她一會兒吧。”
那我肯定是求之不得的。
只是，我聽見她慘叫，跟我看見她慘叫的慘像還是不一樣的，催產素三分鐘就發作，她馬上疼得渾身出汗，弓著身子，牙齒直接咬在了鐵床的欄桿上。
我怕她把牙齒崩壞了，我下意識就想把我的手指給她咬，結果她搖頭，她舍不得咬我啊！
我找了塊毛巾疊起來給她咬，她極痛的時候，我看到她大汗淋漓，渾身顫抖，眉頭蹙到不能再蹙地緊，嘴里不住地像念咒語一樣，“老公我愛你，老公我愛你，老公我愛你…”。
我看到她這個樣子，我真的是受不了了，我也淚流滿面，抱著她，親吻著她，在她耳邊告訴她，“老婆我也愛你，我最愛你了，老婆我愛你！”
此刻的我愛你，好像能給她帶來力量一般，但我知道，她的疼并沒有緩解。
大概她就這樣又疼了一個小時，有醫生進來給她做了檢查，又把她帶走了，說是再進產房生去。
結果這一走，又到了夜里凌晨兩點還沒有出來，這就等于生了二十多個小時了，這個時候，大多數產婦該生的都生完了，只有姜西沒出來。
我跟姜西媽媽都要急死了，可是一問護士，護士就說沒事。
大概在兩點十五分的時候，我聽到姜西的慘叫，“醫生，給我剖了吧，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救命啊，醫生給我剖了吧，救命啊，我要死啦…”。
她在里面喊，我在外邊聽得揪心，我真的好想找醫生去理論了，結果，我還沒動，就聽里面傳出醫生不悅的聲音。
“行了行了，給你剖了，別再叫了，整個醫院都聽到你的叫聲了。”
我心想，整個醫院都沒人了啊，就剩我老婆了。
我正想著的期間，就看到有一隊醫護人員，快速有序的走進產區病房，與此同時，姜西又跟個受了刑的犯人似的被架回了病房。
我趕緊跟了進去，我看到醫護人員們拔了姜西手上的催產素滴液，開始給她做術前準備工作。
催產素一拔，她雖然還是疼得弓著腰，但已經不叫了，整個人像要死了一樣。
我問，“醫生，我老婆沒事吧？”
醫生回答，“沒事，馬上去手術室，家屬簽字，簽完字到手術室門外等著去。”
一系列的事做好之后，姜西被人用床推走了。
我跟姜西媽媽一直跟著她們到了手術室門外。
至從那時之后，我便再也沒聽到姜西叫喚。
我和姜西媽媽在手術室門外等了大概也就十五分鐘左右，便有個醫生開門出來問，“哪位是姜西的家屬，過來！”
我跟姜西媽媽立刻跳起來，跑到那醫生面前，那時候滿腦子空白，完全不能思考，也不知道醫生叫我們去干什么，只能像個機器人一樣聽從醫生的指令。
下一秒，就見手術室里面又走出一個醫生，懷里抱著個孩子，對我們喊，“來，姜西的家屬，接孩子了，個頭有點大啊，八斤九兩四！好家伙！”
醫生的最后一句，那語氣似乎是她都被震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