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你怨恨嗎?
鄭三炮看著手頭僅有的兩枚手雷，咬緊了牙關沖向蕭辰的位置。
一年多的朝夕相處，讓鄭三炮明白蕭辰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他知道，如果能夠用他的命來換蕭辰的命，那絕對一件非常劃算的事情。
所以，蕭辰絕對不能死。
抱著這樣的決心，鄭三炮在短短十幾秒內便靠近了蕭辰所在的位置，同時毫無顧忌地向追擊的匪徒頭頂扔出一枚扣準了時間爆炸的手雷。
刺眼的火光伴隨著震耳的轟鳴在三十多名匪徒頭上驟然出現又迅速消失。
只有爆炸的余韻久久回蕩在叢林間，伴隨著遭遇突襲損傷慘重的匪徒們凄慘的哀嚎，讓遠處的耿繼輝等人心里頓時輕松了不少。
蕭辰的安全得以保證，雖然自己等人槍里的子彈在剛才激烈的交火中再度消耗了不少，但孤狼B組的其他隊員都覺得，不論如何，他們有勝利的希望。
戰斗扔在繼續。
人數和火力優勢，短時間內是不可能逆轉的。
剛剛補給的彈藥到現在也消耗了大半，接下來的戰斗，顯然不能跟之前一樣展開密集而持續的戰斗了。
忽然，蕭辰的耳間傳來不屬于孤狼B組的聲音。
“蜜獾，再堅持一分鐘，我們馬上進入戰場。”
這是高中隊的聲音，蕭辰聞言頓時露出喜色。
蕭辰不需要匯報自己等人的位置，相信以孤狼A組這群老鳥的本事，通過槍聲不會判斷不出戰場的局勢。
生力軍的加入，讓戰場形勢瞬間出現逆轉。短短半小時，剩下不足八十名匪徒被全殲在叢林之中，一場試圖對朗德寨的血洗，最終反倒是成了他們埋骨于此的誘因。
看著老鳥們熟練地打掃戰場，蕭辰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本來強撐著的身體，終于在放松之后，各處疼痛襲來，最終化作一灘軟泥。什么男兒氣概，什么鐵骨錚錚，在這一刻全都成了去他么的廢話。
朗德寨的村民們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在夏嵐的帶領下帶著最為原始的擔架趕了過來。
看到孤狼B組除了蕭辰之外其他人全都完好無損，這位女中尉的心頓時安定了不少。
孤狼B組是她旁敲側擊鼓動留下來的。
明知必死的局面下這么做，固然有人民軍隊的責任和信仰做借口，她的良心同樣逃脫不了譴責。
“蜜獾，你沒事吧？”
從圍在蕭辰身邊的孤狼B組成員中擠進來，夏嵐看著癱倒在擔架上卻齜牙咧嘴沖孤狼B組的隊員們插科打諢的蕭辰，強壓下心中的震動問道。
蕭辰剛跟鄭三炮豎起大拇指。
那枚及時雨一般的手雷，絕對是這次他能活生生躺在這里的關鍵。
強行命令耿繼輝他們不要插手的那個時候，蕭辰都做好了就此結束的準備。
“山狼，這爆破專業要是考證，你該找時間搞個最頂級的。那枚手雷爆炸的時機絕了，要是再晚零點五秒，效果都會打個折扣。”
叢林中手雷凌空爆炸，殺傷破片的覆蓋范圍廣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聲響和火光的那種震懾力，讓匪徒們愣了何止幾秒。
趁著那個時間點，蕭辰拖著殘腿又往前翻滾了十幾米，終于找到了一處絕佳的藏身地點。
看著鄭三炮憨厚的咧嘴微笑，聽到夏嵐忽然插進來的詢問，蕭辰心情愉悅地回答：
“放心，沒事。吃嘛嘛香，喝嘛嘛爽。”
夏嵐點點頭，沖蕭辰簡短地說了兩句，便匆匆作別了。
這場戰斗下來，兩百多號人的尸首不能隨意扔在山林里。清掃戰場的工作還需要她帶領朗德寨的山民來做，這位心懷愧疚的女子只想用自己的努力，多少彌補一些內心的愧疚。
夏嵐離開了，孤狼A組的老鳥們卻過來了。
看著一群泰然自若的老家伙，蕭辰苦笑著沖此時嘴里還不忘叼根草莖的高中隊道謝：
“野狼，多虧你們及時趕到。再熬下去，我估計鐵打鐵要掛了。”
高中隊點點頭，坦然接受蕭辰的感謝。
“你們這次作戰雖然戰績輝煌，但不得不說，拋開自己的長處，跟這么多人正面對抗，還真是蠢的可以。最后一個小時發生的事情我們已經了解了，大隊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高中隊向蕭辰允諾著，目光射向正將小狗交給大寶的莊焱。
蕭辰知道，高中隊同樣聽說了戰前自己說過的那段話。那不是為了維護他作為孤狼B組隊長的威嚴，而是為了樹立特戰分隊一切行動聽指揮的標桿。
最后的行動，跟普天之下所有的救援一個標準，首先，保證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其次，保證隊員和自身的安全。最終，才是人民的財產安全。
蕭辰不怕動物保護協會找上門，在行動期間，他只認定寵物狗只是人民群眾的財產，而不是人民群眾本身。
將夠交給大寶的莊焱走上前來，迎著神色各異的一群人，抬手向高中隊敬禮。
少校挺直了身軀，抬手向莊焱回禮。在精神層面來說，莊焱能夠在這種時刻留下來保護朗德寨的村民，值得他尊重。即使莊焱在最后關頭懵了頭。
“蜜獾，我有個問題要問你。行動之前，你三令五申自己的隊員必須要聽從指揮，為什么他違抗命令之后，你還要舍命去救他？”
高中隊的問題顯然不是問給蕭辰自己的，而是想要讓莊焱知道，他的莽撞到底對不起多少人。
蕭辰此時正坐在擔架上，與莊焱的目光對視，蕭辰顯得十分平靜。
“我畢竟跟他握著拳頭說過同生共死。他是戰友，我不能不救。至于他犯下的錯，等活著回來再說。”
“因為他的莽撞，你險些命喪此處，你心里，有過怨恨嗎？”
“看到他沖進雷區的時候，有。后來太忙，沒時間想太多。至于現在，能活著回來就謝天謝地謝戰友了。他的問題，等行動徹底結束之后再說吧。”
倒不是蕭辰真的就在死亡邊緣轉了一群回來就大徹大悟超脫紅塵了。
只是現在他真的很累。
莊焱的問題怎么處理，需要考慮到的人的情緒太多了。
蕭辰現在不想考慮這些事情，一切最終交給大隊討論算了。
“西伯利亞狼，你現在明白自己的錯誤了嗎？”
“報告，我們的宗旨是什么？”
看到這一幕，蕭辰的嘴角忽然扯出一絲笑容。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還真是一條無懈可擊的理由。
搖搖頭，靜靜聽莊焱將一番感情寄托的理由全數倒給高中隊，蕭辰擺擺手，示意旁邊的山民將自己抬過去處理留在左臂和右腿里的彈頭。
全都活著，才有嘴講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要是全都死了，也許自己的尸體就會成為馬家對外炫耀武力的標本。甚至根本不用確認他們的身份，只需要他們是黃皮膚黑頭發黑眼睛，在國境線內被發現，這就足夠了。
到那時候，沒有姓名，沒有軍銜，估計蕭有名夫妻收到的也只有一枚獎章和一份訃告了。
在蕭辰入行之后為自己設計的無數種死法當中，這可能是完全沒有想到過的一種。
孤狼B組的隊員們看看莊焱，再看看遠去的蕭辰，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點什么。
當然，也用不著他們做什么，簡單的外科手術，不用特意前來的杜菲菲或者林小影，只是一個在電視劇里不知是甲乙丙丁的醫務兵三下五除二便做好了。
留給蕭辰的，只有在朗德寨燃放著的篝火旁邊，乘著溫暖閉目養神。
一個漫長的夜晚就此度過，當蕭辰一覺醒來之后，重新整隊后已經找不到莊焱的身影了。
高中隊沒有告訴所有人莊焱到底去了哪里，蕭辰沒有多問。
在狼牙鍛煉出來的保密意識讓孤狼B組都很清楚，莊焱一定是去執行什么高度保密的任務，而不是他們在腦海里已經顧忌了很久的另一件事——被蕭辰擠走。
雖然莊焱擅自行動確實給孤狼B組帶來了非常大的危險。
但如果蕭辰真的因此決絕地讓莊焱離開，其他人的心里同樣會不好受。
看著目光怪異的幾個人，蕭辰笑了笑，隊伍解散后，他就被救護車直接帶到最近的武警醫院。
兩枚子彈造成的傷口還需要進一步消毒和消炎處理，而蕭辰的左臂還需要進行一定時間的輸液。而且按照高中隊的安排，接下來至少一個月的時間，孤狼B組可以留在朗德寨繼續訓練民兵。
在這樣的情況，蕭辰完全沒有了后顧之憂。
當兵六七年，蕭辰第一次被送進醫院。
沒有心理干預，蕭辰只能自己告訴自己，昨天夜里緊張激烈的戰斗已經過去。
唯有反反復復如此重復，同時盡可能找一些跟戰斗無關的東西轉移注意力。即便如此，蕭辰在睡夢中依舊數次乍然驚醒，讓扎在手背上的針頭錯位。
而醫院里的醫生和護士，卻似乎對此習以為常。
這樣平靜的生活，足足維持了一個月。
直至手臂和小腿的彈孔不再化膿而是產生陣陣痛癢，蕭辰請求出院的意愿才被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