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滿臉不開心的沈顥,楊少峰頓時覺得很開心:“江鑫龍他們已經啟程了?”
沈顥躬身答道:“回師尊,師弟和葉公公他們已經啟程了。”
沈顥確實開心不起來——
伊逍是大師兄,他弄死了倭國國王,自己也是師尊的學生,不弄死個占城國王,這不就被自家師兄給比下去了?以后的臉面該往哪里放?
楊少峰笑瞇瞇的道:“怎么,沒撈著去占城的機會,心里不舒服了?”
沈顥遲疑了一番,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躬身答道:“是,學生原本是打算借著這個機會去一趟占城,砍了占巴的賴的腦袋。”
楊少峰頓時哈哈笑了起來,指著沈顥道:“另慌。你師叔原本還打算讓你出使黎利的叛軍來著。”
一聽可以出使黎利叛軍,沈顥的臉上頓時就堆滿了笑容:“師尊放心,如果學生能出使黎利叛軍,一定把黎利的人頭給您帶回來!”
朱老四的臉色頓時黑的看不成了——難怪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當老師的是個混賬,這學生也沒一個好東西!
楊少峰一看朱老四的臉色黑的跟邊市煤一樣,心中頓時就如同六月天吃了冰塊兒一樣爽快,接著就把朱瞻基給賣了:“你先別急。
你師叔說要讓你出使黎利的叛軍,不是讓你去宰了黎利,更不是讓你帶著黎利的人頭回來,而是要讓你去娶了黎利的兩個女兒,把黎利變成你老丈人。”
“啥?”
沈顥也顧不得形象了,甚至連朱老四都沒顧得上,直接后退了半步,疑神疑鬼的道:“讓弟子娶了黎利的兩個女兒?師叔怎么能這樣?弟子這也沒有得罪他的地方啊?”
楊少峰嘿嘿笑著道:“對,就是黎利的兩個女兒,大女兒叫黎玉呂,小女兒叫黎玉義,你師叔說她們都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兒。”
沈顥望著猛的打了個寒顫的楊少峰道:“師尊說這話,您自己相信么?”
楊少峰搖了搖頭,哈哈笑著道:“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你師叔的意思是要讓你去娶,又不是讓為師去娶,所以也沒有什么信不信的。”
旁邊的朱老四終于聽不下去了,陰沉著臉道:“夠了!混賬東西,你就是這么當人老師的?好好的學生都被你教成了什么樣子!”
訓斥完了楊少峰,朱老四又換了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對沈顥道:“沈顥啊,別聽你師尊在那里胡說八道,你師叔再怎么混賬,也不可能真個讓你去娶了黎利的女兒。你放心,等你要成家立業的時候,朕會給你指一門好親事,如何?”
想了想,朱老四干脆把底牌給沈顥挑明了:“我大明的親王有許多個,郡王也有許多,這郡主、縣主,哪個不比黎賊家的要強上百倍?”
沈顥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躬身向著朱老四拜道:“是,學生謝陛下隆恩。”
朱老四佯作不悅,拉下一張臭臉,對著沈顥道:“這不是在朝堂上,說什么學生、陛下的?沒的生分了!”
楊少峰在心底給朱老四豎起了大拇指——瞧瞧這收買人心的套路,瞧瞧這試探人的方法!要不然他朱老四能當皇帝呢!
可惜了,沈顥這貨滿腦子全是公羊和法家的那一套,收買人心什么的對他來說根本就沒什么用處,再試探也是白白浪費時間。
果不其然,沈顥并沒有因為朱老四的態度就打蛇隨棍上,反而恭恭敬敬的向著朱老四揖了一禮,拜道:“陛下是君,學生是臣,禮不可廢,尊卑不可亂。”
眼看著沈顥確實如同楊少峰和朱瞻基所說的那樣兒滿腦子都是是公羊派和法家的那一套,當下便笑呵呵的對沈顥道:“朕有一件事情想要安排你去做,”
“請陛下吩咐。”
沈顥直接向著朱老四躬身拜道:“學生定然盡心竭力以報圣恩。”
朱老四嗯了一聲,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笑瞇瞇的抿了一口,對沈顥道:“朕聽你老師和你師叔說起過你,也知道你的才學人品都是一等一的,想必到了明年秋闈,你就能考取個舉人功名,繼而再考取進士功名了吧?”
不待沈顥作答,朱老四便接著說道:“朕要你做的這件事情,對于你來說,可是跟你的想法是相悖的,甚至要你做出許多的犧牲,你還愿意么?”
沈顥直接對朱老四躬身道:“請陛下吩咐。”
朱老四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說道:“好,那朕也就直說了——朕要你放棄明年,甚至未來幾年的秋闈和春闈。”
沈顥神色不變,依舊躬身如儀:“是。”
朱老四心中暗贊一聲,笑道:“怎么,都不問問朕是為什么?”
沈顥躬身道:“且不提令自上出,陛下安排自有深意,單是沈顥一家,也是世受國恩,故而學生只思報效,不聞原由。”
朱老四哈哈笑了一聲,說道:“朕會先賜你同進士出身,然后由你擔任這交趾的儒學提舉和交趾提刑按察使。”
沈顥還有幾分稚氣的臉上終于顯出幾分緊張:“陛下三思!學生不過是區區秀才,這一省提刑與提學之職事關重大,學生…”
朱老四笑呵呵的揮了揮手,止住了想要拒絕的沈顥,笑道:“朕不在乎你是秀才還是進士,朕在乎的,是你身兼公羊與法家兩家之長。
交趾之治,在于公平,無法家,于民不公。
交趾之治,在于教化,無教化,民心不歸。
然則除了你師尊門下之外,大明的那些儒學宗師們盡是些腐儒,朕瞧不上,也不放心讓他們來交趾宣揚圣人教化。
換言之,朕更希望你師尊那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公羊派來交趾擔任教化之職,掌握好教化的度,要知道什么能教,什么不能教。”
楊少峰見沈顥還是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便笑著提點了幾句:“給前來交趾的大明百姓們用的教材,禮部那里有的是,不用你操心。
至于給那些交趾土人們用的教材,邊市城和儒國、朝鮮也有例子在先,你也用不著擔心。
你要操心的,就是掌握好什么東西該教給大明百姓,什么東西該教給交趾土人,如何讓交趾土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徹底歸心。
至于提刑之事,為師只告訴你十五個字:有法必依,執法必嚴,法理不外乎人情。”
楊少峰這么一說,沈顥頓時就明白過來了。
偉大的大明皇帝朱老四陛下肯定是想著要盡快同化掉交趾,讓交趾徹底變成大明的一部分。
可是這個想法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就難了。
最起碼,自家師尊雖然口口聲聲的喊著要把所有的交趾猴子全部抓去做苦力,可是實際上,總不可能把所有的交趾土人全抓做苦力。
原因很簡單,因為交趾土人有眾賊的,這些自然可以抓去做苦力,可是那些沒有從賊,甚至是心向大明的呢?總不能把這些人也全部抓去做苦力吧?
讓人惱火的是,這些人的數量并不在少數。
交趾有百萬丁口,心向大明的沒有五十萬也得有個二三十萬,如何對待他們,就成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了。
大明需要個臉面,同樣也需要一塊實驗田。
如果交趾的問題解決的好,那么交趾這里就是其他地方的模板,當大明占領了其他地方之后,完全可以如法炮制。
而想要把交趾的問題解決明白,這幾十萬心向大明的交趾土人又成了其中的關鍵之所在。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有了眼前的這一幕,自己這個身兼法家和公羊學兩家之所長的秀才才會有了平步青云的機會——
公羊家講究的是夷夏之別!
就像自家師尊說的那樣兒,什么東西能教給大明百姓?毫無疑問,自然是什么東西都能教,只要他們愿意學。
那什么東西能教給交趾土人?同樣毫無疑問,最起碼三代之內,大復仇之說是不能教的,反倒是尊尊、君德、克己從人、以德報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類的學說要好好教給那些土人,就像之前自己師尊在邊市城和朝堂、倭國做的那樣兒。
至于有法必依,執法必嚴,指的是大明百姓跟大明百姓之間,也是指的在那些交趾土人身上要做到有法必依,執法必嚴。
最起碼,表面上看起來要是一碗水端平,讓那些交趾土人感覺他們和大明百姓受到的待遇是一樣的,如果涉及到了大明百姓跟交趾土人之間的問題,就完全可以法理不外乎人情了——只要表面上是有法必依,執法必嚴就行了,剩下的,誰在意?
反正沈顥覺得自己不會在意,自家師尊肯定不會在意,師叔也不會在意,皇太子和當今天子估計也不會在意。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就算在意又能怎么樣?自己這個秀才出身的同進士才是正兒巴經的交趾提刑按察使和交趾儒學提舉。
想明白了這里面的關竅之后,沈顥當即便對著朱老四躬身拜道:“臣,領旨!”
朱老四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示意沈顥退下去之后,朱老四這才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將目光投向了楊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