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拿著所謂的皇家學院規劃圖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回,然后才盯著楊少峰道:“狀元公,你瞧老夫像不像個老糊涂?”
楊少峰心中一突,強笑道:“夏部堂何出此言?”
夏原吉隨手將規劃圖遞給了旁邊看熱鬧的吳中,冷笑道:“老夫好歹虛活了五十有八,再有兩年,便活夠了一甲子之數。”
指了指吳中手中的規劃圖,夏原吉又接著道:“雖不敢說吃過的鹽比狀元公吃過的米都多,可是老夫還沒有徹底的老糊涂。
依著狀元公和殿下做的規劃圖來看,光是建好圖紙上的這些工程,便需要三百萬貫才能建成,可是后面寫的卻只有一百萬?狀元公,一百萬真的夠么?”
還沒等楊少峰開口否認,旁邊正看著圖紙的吳中就直接開口說道:“三百萬貫?光是建筑用料便已經不止三百萬了,夏老摳你這是打算征發徭役還不給錢?
還有,這上面的費用僅僅是營建所需,可是這房子蓋好了,你里面什么東西都不添了?桌椅板凳,生員食宿,這些亂七八糟的哪個不需要錢?”
瞧了楊少峰和朱瞻基一眼,吳中忍不住嘲諷道:“別這么大驚小怪。夏老摳為了卡住工部的預算,早就學會了看這些圖紙,就算不如老夫,卻也大差不離,狀元公想玩這一手,卻是想的差了。”
夏原吉道:“像這種拖著工程再追加撥款的手段,吳老匹夫已經用過無數次了,狀元公和殿下拿著這份圖給來給老夫,莫不是怕老夫不肯撥款?”
楊少峰一臉懵逼的望向朱瞻基,卻發現朱瞻基同樣一臉懵逼的瞧著自己,心里便清楚的知道,這次又玩脫了。
任誰也沒有想到,一個管錢袋子的戶部尚書居然會看建筑圖紙,而且能大概的估算建筑成本?
他娘的,沒事兒你算算利息利率那些東西多好,你學這玩意兒干什么?
心中這么一想,楊少峰瞧著夏原吉的目光就變了——吃的鹽比我吃的米還多?怎么不齁死你個老匹夫!
再一瞧朱老四一副看熱鬧的神態,旁邊的吳中也笑瞇瞇的瞧著自己,楊少峰的心中就更不是個滋味了,當下把心一橫,瞪著夏原吉道:“誰不知道你夏部堂是有名的鐵公雞!
上次營建皇城,你夏部堂滿打滿算才批了多少銀子?如果不是早早的就準備好了石材木料,就憑你夏部堂給的那些錢,誰能把皇城建起來?
現在好了,那些石材木料都用在皇城上了,皇家學院就得從零開始準備材料,然后再一步步的營建,錢少了怎么能行?”
夏原吉倒也不惱,只是笑呵呵的打量著楊少峰道:“狀元公放心,老夫不會卡你一文錢的預算,莫說是三百萬,便是三千萬,老夫也給你想辦法湊齊,絕不會耽誤了學院的工程。”
見楊少峰和朱瞻基都是一臉懵逼的望著自己,夏原吉忍不住有些自得,捋著胡須笑道:“狀元公是想不明白,老夫為什么會這么大方?”
楊少峰狐疑的點了點頭,答道:“確實,這不像你夏部堂的作風。”
夏原吉呵呵一笑,伸手指了指楊少峰,笑著問道:“那狀元公可知道,老夫為什么會在營建皇城的時候只給你二十萬貫?”
見楊少峰搖頭,原本就沒指望楊少峰能想明白的夏原吉便自顧自的解釋了起來:“皇城營建所需石材木料是早就準備好的,二十萬貫雖然不多,可是省著點兒花,也差不多能將皇城蓋起來。
實在不行,皇城的規模小一些,該縮減的地方便縮減一些,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可以留著以后再慢慢營建,再加上原本就沒想著能一次完工,所以二十萬是足夠的。
或者老夫跟你說得再直白一些——順天府皇城的規模小一些無所謂,左右還有應天府皇城,丟不了大明的面子。
最重要的是,當時國庫里面確實沒有多少余錢,許許多多的地方要用錢,銀行還要防著有可能發生擠兌的情況,老夫也不敢往寬了給你批款。
但是你問問吳老匹夫,打從老夫執掌國庫開始,可曾耽誤過他工部的一文錢?他要疏通河道,他要修橋鋪路,他要打造器具,老夫哪次沒給他錢?
卡得緊,是因為國庫里面真沒有錢,老夫舍不得多花一文錢。
可是老夫可以摸著自己的良心說,老夫沒耽誤他工部的正事兒!”
瞧了朱老四一眼,夏原吉最終還是沒當著朱瞻基和楊少峰的面指責朱老四敗家,只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這皇家學院的好處,不止是能讓國庫更加充盈,而且能讓子孫萬代都受益,這些好處,老夫瞧得見!
所以老夫現在把話給你撂在這兒,陛下想要國庫出錢去打仗,那國庫沒錢,可是你狀元公要建這么一座學堂,那國庫就有的是錢!
你不用想著用這種方法來讓老夫批款,該花的錢,你不用省,也不能省,差多少,老夫從別的地方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給你省,也得給你省出來!”
一直看熱鬧的朱老四一拂袖子,憤然起身瞪了夏原吉一眼,然后氣咻咻的走了——朕不就是想去砸人家場子?找你要錢跟那些要小錢兒的叫花子一樣,現在你倒大方了?
簡直彼其娘之!
羞紅了臉的朱瞻基和楊少峰卻一齊起身,各自正了正衣冠,向著夏原吉躬身拜道:“夏部堂高義!”
側身避開了兩人行禮,又示意兩人坐下之后,夏原吉才對楊少峰道:“回頭老人讓人先撥付十萬貫,夠不夠?”
夏原吉的話音剛剛落下,楊少峰的臉色就變了,而且楊少峰特別想伸手拽一拽夏原吉的臉皮,看看他臉上到底戴了多少層面具,順便問問他夏老摳到底是什么時候學會的變臉!
說好的不用省呢?說好的要多少給多少呢?十萬貫?開玩笑呢?
夏原吉見楊少峰的臉色有些難看,便開口道:“老夫說的是先期撥付!就算老夫給你撥付一千萬貫,你總不可能一次花了吧?這學院建起來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楊少峰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差不多吧,怎么著也夠用一段時間的。不過,后面要用錢的地方還多的是,夏部堂當真舍得?”
吳中笑著道:“狀元公放心便是,夏老摳雖然不舍得拿錢出來打仗,也不舍得亂花錢,可是該花錢的時候倒也舍得花,不會不給你撥款的。”
夏原吉點了點頭,說道:“老夫還是那句話,該花的就花,不用想著省,老夫會如數撥付,絕不會誤了正事兒。”
得到了夏原吉的承諾之后,楊少峰才將目光又投向了工部尚書吳中:“吳部堂,夏部堂都表示支持了,您是不是也得表個態?”
吳中哈哈一笑,指著楊少峰道:“老夫就知道你不會放過工部。放心吧,除去在外修整河道橋梁的那些人之外,剩下的大匠都隨你挑。
一句話,要錢,你找夏老摳,老夫工部管不了錢袋子。但是要人,工部絕對會盡全力支持你,只盼你學院建成之后能把教出來的那些學生多分給工部一些,老夫就知足了。”
一直笑瞇瞇看戲,白撿了天大便宜的禮部尚書呂震捋著胡須道:“這事兒該找吏部天官才是,我禮部說了可不算。”
吏部尚書蹇義瞧了瞧呂震,忽然開口道:“今天你呂部堂做東醉仙樓的鍋子,明天吳部堂做東醉仙樓的全羊宴,后天夏老摳也做東醉仙樓,清淡一些便好。”
剛剛還笑著的呂震忽然就笑不起來了:“憑什么?誰不知道醉仙樓就是個銷金窟,老夫一個窮鬼,如何花銷得起?”
夏原吉也道:“老夫家貧,現在還欠著銀行四萬余貫的貸款沒還清,你居然讓老夫請醉仙樓?你怎么不去搶了銀行!”
蹇義哼了一聲道:“你禮部白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難道不該請客么?還有吳部堂,你工部以后還要不要人了?
還有你夏老摳,戶部以后會得多少好處?你才是最應該請客的那個,老夫看你家貧,所以才讓你請清淡一些的,你別不知足!”
夏原吉呸了一聲道:“老夫沒錢!以后會得多少好處那是以后的事情,反正老夫現在沒見著好處,光見著國庫往外出錢了。現在你就讓老夫出錢,你的良心就不會痛么?”
離開了文華殿,楊少峰忽然扭過頭對朱瞻基道:“咱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兒?”
朱瞻基斟酌著說道:“沒有吧?咱們原本不就是打算找夏老…夏部堂要錢來著?難道夏部堂大方這么一回,吳部堂又愿意給咱們人手,現在趕緊回去喊人開工才是正事兒。”
楊少峰想了想,覺得朱瞻基說的也對,便點了點頭道:“那就趕緊回去喊人準備,下午就先把地給圈起來,明天就開始打地基!皇家學院啊,這么…”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楊少峰便猛的一拍腦袋,叫道:“皇家學院啊!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