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想要求人辦事兒就得有個求人辦事兒的態度,比如拎上兩斤油炸蝗蟲和幾瓶神仙醉再登門拜訪,這就是個求人辦事兒的態度。
兩盤油炸蝗蟲和一瓶神仙醉下肚之后,楊少峰也就開門見山的亮明了自己的來意:“韓大夫,盛大夫,我這次來的目的,想必二位也已經猜到了。不錯,就是關于這蝗蟲的。”
向著桌上所剩無幾的油炸蝗蟲示意了一下,楊少峰又接著說道:“這次來,就是想請二位于百忙之中抽一點兒時間出來,好生研究研究這東西的藥性如何?”
盛寅捋著胡子道:“就目前來看,蝗蟲的藥性中正平和,又能滋補身體,當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只不過,狀元公所關心的其他藥性,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研究出來的,快則兩三個月,慢則一兩年。”
韓彝卻忽然開口道:“能止咳。老夫往年落下個病根,一到快入秋之時便咳嗽之止,可是自打吃了這蝗蟲之后,竟有些不藥而愈的意思,當真神奇。”
盛寅奇道:“藥性如此平穩,偏生又能止咳,那當真是好東西了!”
“不錯,”韓彝也點了點頭,說道:“能滋補身體的藥物不少,能止咳的藥物也有許多,可是兩者兼而有之的藥物,卻是少之又少。
說起來,陛下這次的癥瘕之疾,若非是陛下先吃了許多的蝗蟲,起到了一定的滋補作用,只怕診治起來也要麻煩許多,畢竟…”
盛寅沒有再接著往下說,但是后面沒有說出來的話,在場的三人卻是心知肚明。
若是換了個昏庸一些的皇帝,或者是換個不那么勤政的皇帝倒也罷了,偏生朱老四是個勤政的皇帝,還喜歡帶兵砸人場子,風里來雨里去,這身體可就慢慢的開始虧空了。
尤其是朱老四還特別喜歡吃生芹菜,結果就是肚子里有了許多的寄生蟲,而想要打掉寄生蟲,就得用一些虎狼之藥。
然而能讓人腹瀉打蟲的虎狼之藥,卻又沒有人輕易敢開給朱老四服用。
畢竟一個不慎把皇帝給治死了,面臨的就可能是滅門之禍。
現在好了,有了蝗蟲這個好東西之后,朱老四往年虧空下的身體總算是補回來一些,盡管不多,卻也足以抗得下催瀉打蟲藥的虎狼之力了。
如果朱老四以后能不吃或者把生芹菜生得干凈徹底一些,只怕朱老四的身體素質比現在還要好上一些,縱然比不過當年在馬背上征戰的時候,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兒虛弱。
想了想,盛寅又接著說道:“狀元公既然已經將此物碾成了粉,味道也還算不錯,倒是可以趁著現在蝗災的時候多抓一些,否則等蝗災過去,這東西可就不好找了。”
楊少峰點了點頭,應道:“原本抓蝗蟲不過是為了讓百姓能保下一些收成,順便再滿足一些口舌之欲,現在看來,倒是誤打誤撞了撿了許多好處。”
盛寅是個真正的實成君子,對于楊少峰這番胡說八道的說法都沒有懷疑,當下只是贊道:“往常曾聽人說無心作惡,雖惡不罰,有心行善,雖善不賞。
如今豈不正是應了這句話么?狀元公一心只為百姓,卻不想抓撲來的蝗蟲竟還有這許多妙用,倒真是該著了。”
被盛寅這樣兒的正人君子一夸,即便是臉皮厚如楊少峰,也難得有了幾分不好意思:“盛大夫謬贊,在下愧不敢當。”
韓彝笑著道:“往常聽人說狀元公如何如何,老朽還對狀元公多有誤角。直到親眼見到狀元公親往莒州賑濟疫情,又在即墨撲殺蝗蟲,方知耳聽為虛之理。”
盛寅也點了點頭,端起酒杯向著楊少峰敬了一杯,說道:“老配往常也是對狀元公有所誤解,還望狀元公大人大量,不要與我等老朽之輩一般見識。”
楊少峰更是連連謙虛,一個勁的夸贊韓彝和盛寅兩位國醫圣手如何醫術超群,大有賽過扁鵲華佗,似再世神仙般有肉白骨醫死人之能——
如果不是知道你們兩個就在京城,拍賣會的時候也曾各自拍下一處院子,本公子還以為你們是真心夸贊!
任憑楊少峰使盡了渾身解數,搞出來油炸蝗蟲、紅燒蝗蟲、燒烤蝗蟲,任憑楊少峰和朱瞻基兄弟兩個怎么勸,林棠和胡善祥的態度都很堅決——絕對不吃蝗蟲!
蝗蟲這么丑,怎么下得去口?
但是有了大明兩大著名御醫韓彝和盛寅的背書之后,林棠和胡善祥就開始慢慢嘗試著接受蝗蟲粉了。
畢竟,那可是御醫認證推薦的,能滋補身體,能讓孩子更健康,好處多到數不勝數的蝗蟲粉。
即墨縣的蝗蟲也直是倒了血霉了。
沒招誰沒惹誰,充其量不過啃了點兒樹葉和莊稼,結果硬生生的遭了滅頂之災,整個族群愣是沒能飛出即墨,全被即墨的百姓給抓了!
問題在于,蝗蟲們覺得自己倒霉,楊少峰覺得自己也挺倒霉的——御醫認證背書的消息傳出去之后,許多百姓就不怎么愿意把蝗蟲賣給楊少峰了。
油炸蝗蟲太費用?
碾成粉再放到粥里,它不香嗎?
還是雞肉味兒的!
正是因為如此,一連好幾天,楊少峰都是罵罵咧咧的,尤其是當他看到百姓抓了蝗蟲就往家里弄的時候,心里的怒火就怎么也忍不住。
“憑什么!”
楊少峰又一次開啟了罵街模式:“蝗蟲的好處是我最先發現的!也是我最先要收購的!現在他們不把蝗蟲賣給我!啊!”
聽楊少峰罵街聽得多了,朱瞻基都有些煩了,不知道第幾個掏耳朵之后,朱瞻基干脆開啟了嘲諷模式:“還不是你吵吵著去找韓彝和盛寅的?
若不是他們兩個替你吹噓,又何至于出現眼前這般局面?
若是你覺得自己虧了,那你大可以把那些不賣蝗蟲給你的百姓抓起來打,打到他們把蝗蟲賣給你,如何?”
被朱瞻基這么一說,楊少峰也是難得的紅了臉,只不過紅得不太明顯,而且轉瞬即逝,就像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一般。
氣哼哼的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抓起茶水灌了幾口之后,楊少峰才呼的一聲吐出一口濁氣,說道:“現在算是完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被他們兩個這么一吹噓,百姓們大多都想把蝗蟲曬干了收起來放著,再不會有人想著拿來賣錢了。
而且他們兩個的名聲太大,這破事兒又封鎖不住,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整個大明的百姓就會知道這個消息了,以后咱們也不會再有收購蝗蟲發財的機會了。”
朱瞻基道:“那你說的一成干股,現在還能值多少銀子?”
楊少峰呵的笑了一聲,說道:“原本能值千兩萬兩的干股,現在充其量不過是百十兩,若是你想要,我可以把我的份子也賣給你,如何?”
朱瞻基撇嘴道:“不如何!我發現你坑我坑習慣了,就連這時候都不忘了坑我!”
楊少峰滿臉的不爽:“我不也被我自己給坑了?彼其娘之!一家存那么多的蝗蟲,也不怕撐死他們!”
反正一成的份子已經不值錢了,朱瞻基倒是也看開了一些,反而轉過頭來勸起了楊少峰:“這不也是好事兒么?
百姓們現在知道蝗蟲是好東西,以后大明就再也不用擔心蝗災了,估計百姓們還會擔心沒有蝗災,到時候沒地方抓蝗蟲呢。”
楊少峰哼了一聲,罵道:“關我屁事兒?既然蝗蟲靠不上,那我我也不指望這玩意兒了,干脆還是接著干我的老本行算了。”
“什么老本行?”
一聽楊少峰提到老本行兩個字,朱瞻基頓時好奇起來:“讀書?還是寫文章?”
“寫文章。”滿肚子邪火無處發泄的楊少峰不能把怨氣發泄到百姓身上,自然而然的就將目標對準了那些腐儒和士紳:“上次忙著去莒州賑災,有幾個月沒在報紙上寫文章罵人了。
正好,現在有時間了,回頭寫篇文章發到報紙上懟人。
我倒是想要看看,那些腐儒們還有什么話好說!”
朱瞻基嗯了一聲道:“最開始的那篇有恒產者有恒心也就算了,這些人找不出來什么可以攻訐的地方,上次那篇有備無患更是實際證明了的,這些人現在都挺老實的,居然沒有人往報紙投稿罵你了。”
楊少峰不屑的撇了撇嘴,說道:“罵我?想要罵我,就得先證明孟子是錯的,就得證明《左傳》也是錯的,你覺得他們有那個本事?
不過,這些人現在沒什么動靜,我寧肯相信這些人在憋什么大招,也絕不愿意相信這些人就此屈服了。”
朱瞻基點了點頭:“我覺得也是。聽邊城說,南北兩座國子監最近來往頻繁,似乎想給你來一個狠的,你最好還是當心一些。”
楊少峰呵了一聲,說道:“我當心他們?你什么時候見過獅子會在意一群草雞的?我這幾天已經想好了文章內容,等明天寫出來,你就知道究竟該誰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