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東衛達到莒州之后,楊少峰就開始了對莒州城的全面封鎖,不僅禁止了所有人的進出,還將所有染疾的百姓全部集中到了一處,由專門的大夫做好了防護之后去診治。
當然,所謂的防護,基本上也就是勤洗手,用酒精消毒,每天需要換十幾次的衣服,戴著口罩去給染疾的百姓診治——連口罩都是讓青樓的姐兒們趕工縫制出來的簡易產品,遠達不到后世那些專用口罩的標準。
除此之外,剩下的防護手段基本上就等于零了。
但是不管怎么說,將染疾的百姓集中起來診治,強令整個莒州城內沒有被傳染的百姓們待在家中不許外出,再加上開始拋灑石灰和醋來消毒,這三條就已經將整個莒州的疫情控制住了一大半,起碼不會再大面積的無度擴散了。
然而莒州城的百姓們卻難以理解。
歷史上中原王朝出現的大疫并不少,截止到永樂二十年止,光是有記載的就有四十九次之多,最近的一次就在永樂十一年的邵武大疫,死絕者一萬兩千戶。
一萬兩千戶是個什么概念?
如果按照每戶五口人的標準來計算,一萬兩千戶就相當于六萬人,大概就是相當于三個莒州城那么多。
而且歷史上許多次的瘟疫在無法治療時,往往會選擇將患病的地區全面封鎖住,然后任由百姓自生自滅。
這些故老相傳下來的例子,讓整個莒州城中的百姓都陷入了慌亂。
如果不是楊少峰提前將病患都集中起來安排診治,又在封閉了莒州城之后讓安東衛的士卒將糧食菜蔬送到百姓家里,只怕整個莒州城都要亂起來了。
但是。
庚辰先生曾經說過,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自樹先生也說過,屋漏偏逢連陰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莒州的疫情確實一天天的在好轉,然而讓楊少峰萬分蛋疼的是,莒州城內的物資開始告急。
四大倉確實沒有空到能跑老鼠的程度,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夏原吉夏老摳的本事,可以隨時讓國庫里面跑老鼠。
但是四大倉里面現在跑個馬之類的,卻是沒有絲毫問題。
畢竟,百姓不出門可以,但是不吃飯不行。
一萬多人的莒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每天消耗掉的糧食和果蔬的數量都是極為驚人的。
偏偏楊少峰又不敢讓莒州城進入戰時分配狀態——原本就已經因為封鎖莒州而導致整個莒州人心慌慌,現在要是再進入戰時分配狀態,只怕整個莒州會立即炸開鍋!
楊少峰陰沉著臉站在大堂上,原本莒州的四個同知外加六個判官還有安東衛指揮使何成分立在大堂兩側,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一個。
用石灰硝制過的莒州知州陳后興的人頭,現在可是還掛在城門樓子上風干呢。
過了好半晌之后,陰沉著臉的楊少峰才吩咐道:“糧食,最晚不能再拖過后天,勞煩何指揮使派兵出去接應,無論如何,都得在后天天亮之前將糧食運進來。
城中的那些富戶家中存糧,周同知帶人去借用,后天新糧一到便立即歸還。”
安東衛指揮使何成躬身應了,同知周義卻躬身道:“若是那些富戶們不同意?”
楊少峰的臉色愈發陰沉:“我要的是糧食,不是那些富戶們同意不同意!”
訓斥完了周義,楊少峰又將目光轉向了莒州判官萬忠杰的身上:“萬判官,本官倒是想知道,最近城里這謠言是怎么起來的?”
萬忠杰滿臉的無辜,躬身道:“楊狀元,下官最近一直在按著您的吩咐辦事,又怎么會知道什么謠言不謠言的?卻不知,狀元公所說的謠言是什么?”
楊少峰向著身后一示意,從吳明的手中接過一本賬簿一樣的東西,隨手甩向了萬忠杰:“這份賬薄,萬判官認識不認識?”
萬忠杰疑神疑鬼的拿起賬簿翻了幾頁之后,額頭上的冷汗就開始狂流,只不過依舊強自鎮定的答道:“回狀元公,這份賬簿,下官不認識。”
楊少峰也不以為意,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卻又向著吳明使了個眼色。
吳明點了點頭,再向身后一示意,卻見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走了出來,向著楊少峰行了一禮,拜道:“卑職王二狗,見過狀元公。”
兩條腿都開始發抖的萬忠杰終于鎮定不起來了,又驚又怒的指著王二狗道:“你!你!”
王二狗轉過身來,向著萬忠杰行了一禮,拜道:“錦衣衛坐探王二狗,見過姑老爺,姑老爺,您還是老實招了吧。”
眼看著舅子哥家的家生子王二狗搖身一變成了錦衣衛的坐探,萬忠杰這才想起來洪武年間的一個故事,當下癱倒在地之后叫道:“我招!我招!”
楊少峰示意沈顥拿了紙筆記錄,然后又笑瞇瞇的對萬忠杰道:“說吧,把你跟你舅子哥辦下的那些破事兒都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
萬忠杰哭著道:“下官都招!是我舅子哥,他說現在趁著城里人心慌慌的,先囤起一批藥材和糧食,等到狀元公撐不住了,再拿出來向狀元公示好,同時還能把這些東西都高價賣出去,從那些泥腿子的手里換來土地和糧食!
還有,金銀花能治疫情的事兒,也是他最先傳出來的,為的就是將他手里前幾年囤下的金銀花都高價賣出去!”
楊少峰呵呵冷笑一聲,瞧著萬忠杰道:“照你這么說,這里面就沒有你萬判官什么事兒了?”
萬忠杰叫道:“有,下官都招!下官見周同知所管的那一攤子有利可圖,便使人將以前的陳棉當成新棉倒賣了過去。”
楊少峰瞧著癱倒在地的萬忠杰,臉上又一次浮現出斬殺陳后興時的陰狠之色:“老子早就跟你們說過,你們以前干了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兒都不計較,現在老子就指著你們能老老實實的辦差。
往常以次充好也就罷了,現在你拿這黑心棉倒賣去做了口罩,豈不就是在謀財害命!
你勾結你舅子哥家里倒賣物資,還他娘的散布謠言,妄圖讓你舅子哥能趁著現在的機會發這黑了心的國難財?你當老子是什么人!嗯!?”
說完之后,楊少峰又向前走了幾步,到了萬忠杰的身前之后,臉上的陰狠之色已經消失不見,轉而笑呵呵的道:“北陰酆都大帝托夢給我,說是要請你去地府喝茶,還特意派了白無常來接你,快去吧!”
說完之后,楊少峰又一拍腦袋,似乎想起來什么事情沒交待清楚:“還有,本官是個好人,怕你路上寂寞,所以就在你過來的時候,錦衣衛的人手已經直奔你家和你舅子哥家里去了。
這一次,你的全家三族,還有你舅子哥的全家三族,除了七歲以下和七十歲以上的,基本上都會去黃泉路上陪你,到時候一起去酆都城里團聚吧。”
直到楊少峰擺了擺手,示意親兵將癱軟在地的萬忠杰拖出去之后,萬忠杰才終于回過神來,掙扎著叫道:“楊癲瘋!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殺我也就是了,你殺我家人,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楊少峰卻笑瞇瞇的道:“那你記得回來找本官報仇,本官就在這莒州城等你。對了,要是莒州城找不到本官,你就去即墨找,實在不行就去順天府的楊家莊子,本官等你來。”
萬忠杰還想繼續喊叫,卻被楊少峰的親兵一拳打斷了幾顆門牙,又有親兵脫了靴子,把腳上的臭襪子褪下來后塞到萬忠杰的嘴里,這才算是消停了一些。
等到被臭襪子咽得直翻白眼的萬忠杰被親兵們拖出去之后,楊少峰才盯著大堂上的其他同知和判官們道:“現在姓萬的敢給老子找麻煩,老子就讓他三族老小都陪他上路!”
心驚膽顫的周義強忍著心中的懼意,躬身道:“狀元公殺他一人也就是了,殺他三族,卻不知該如何向陛下交待?”
楊少峰呵的冷笑一聲道:“交待什么?交待本官不該殺他三族?交待本官該放任他發國難財?還是說,本官手握尚方劍和王命旗牌,還殺不得這種蠅營狗茍之輩?
還有,該如何向陛下交待,那是本官的事情,你們要做的,就是老老實實的聽本官的吩咐,老老實實的辦差,而不是在這里跟本官說些有的沒的。
還有,莒州的疫情早一天平定下來,本官就早一天滾蛋,你們也早一天安生,若是平定不下來,本官倒霉之前,肯定會讓你們先倒霉!”
一通火發完之后,楊少峰又將目光轉向了沈顥:“這幾天,你就暫代萬忠全的判官之職,等回頭莒州的事情了了,你再隨為師回順天府。”
楊少峰的話音落下之后,周義等人才終于見識到了傳說中的楊癲瘋到底是如何的囂張跋扈——從五品的知州說殺就殺,從七品的判官更是牽連三族,自己的學生敢指定暫代從七品的州判,換個普通的欽差大臣過來,誰敢?
偏偏楊少峰就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