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沒錢了。”朱瞻基滿臉的蛋疼:“花錢的地方太多,賺錢的速度太慢,那兩百錠寶鈔能支撐半個月就算好事兒了。”
楊少峰摸著下巴琢磨了半晌,忽然抬起頭盯著朱瞻基道:“那家呢?那家都弄宰的差不多了,就沒翻騰出點兒好東西?”
“有!而且還很多。”朱瞻基道:“但是那家的東西根本就沒有咱們什么事兒,夏老摳天天喊著國庫空虛,早就把這些錢都給充公了,你想從他手里摳錢出來,基本上沒指望。
另外,你也不用再打其他士紳的主意了,整個山東現在除了濟南府的士紳地主沒倒霉之外,剩下的那些早就被唐賽兒宰了個干凈,現在你想宰個肥羊都沒得宰了。”
一聽最后一條路都被堵死,楊少峰頓時也蛋疼起來。
知名學者羅憮先生曾經說過,有錢年好過,沒錢難過關。
后世的種花家可以像下餃子一樣下漁政船,各種二踢腳之類的玩意三天兩頭就往天上扔,大量的北斗衛星搶占通訊頻段,擠得歐羅巴的伽利略系統快要沒有信道可用,歸根結底還是倆字兒,有錢了,拳頭硬了。
換成當年長者開局之時,整個種花家的科研實力有多少?國庫里里又有幾個小錢錢?窮瘋了的兔子可是連二踢腳都敢賣給狗大戶的…
后來長者忍辱負重好幾年,哪怕是被人欺負了都打落了牙和血吞,強令軍事為經濟讓道,不就是為了攢下幾個小錢錢?
盡管有著這樣兒那樣兒的不如意,但是歸根到底,技不如人,實力水如人,要么忍,要么繼續忍。
很明顯,長者是真的忍了,忍到連種花家的小兔子們都看不下去開噴,最終為種花家的崛起攢下了偌大的家底。
至于現在——
修路,修學堂,收購鴨蛋,收購海鮮,造船,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沒有哪一樣是省錢的,別說即墨縣原本在永樂十八年的稅收就沒幾個錢,就算是加上還沒有收上來的秋稅也照樣不夠看。
更別說楊少峰還打算再多弄些“勞工”回來。
更讓楊少峰犯愁的是,當初楊少峰暗中指使著唐賽兒把整個山東都給攪和的亂成一團,大量的地主都成了刀下亡魂,以至于現在想要去宰幾個肥羊,都面臨著無羊可宰的局面。
當然,楊少峰也不是沒想過國債之類的玩法,而且跟后世有五大流動武器販賣商不同,現在整個世界上就大明一家能當得起大流氓的稱呼,也不擔心有人玩什么金融手段。
只不過,什么時候有什么時候的玩法。
種花家玩國債,是因為有種花家的國家信用在背書,而且種花家的小兔子們愿意相信種花家政府的信譽。
但是大明…基本上不存在什么信譽不信譽的問題,因為根本就沒人相信官府的信譽,而且山東的百姓原本就窮,就算是想要支持楊少峰玩國債,這些八輩子貧農的百姓也沒那么實力支撐。
琢磨了半晌之后,楊少峰才摸著下巴道:“銀行不是有錢么?即墨支行雖然不大,但是這段時間各大工坊,還有百姓的薪水,不都在銀行里么?”
“你想干什么?”
朱瞻基遲疑著道:“夏老摳同意你截下五年的稅收就已經不容易了,他不可能同意你動銀行的錢的。”
楊少峰斜了一眼朱瞻基,說道:“我找銀行貸款不行嗎?即墨分理處也好,青州和濟南支行也罷,就算是山東分行都算進去,他們的錢有人貸嗎?百姓存款的多,他們不把錢貸出去,難道要留著下崽?”
“貸款?銀行確實是有放貸的說法,但是你要以什么身份去貸款?以商人的身份?那你自己家就有百萬身家,自己投進來不就行了?”
朱瞻基有些理解不了楊少峰的思維:“如果是以即墨縣的身份去貸款,那這錢最后要怎么還?而且你能這么干,那其他的州自然也能這么干?”
楊少峰道:“當然是以即墨縣的身份去貸。
如果把我家的錢投進來,我是不是得占份子?以后發財了,這錢都到我家去了,即墨的百姓手里能落下多少?
如果以即墨縣的身份去借貸,把貸款還完了之后,剩下的錢就可以分給即墨的百姓,受益的也是即墨的百姓。”
“不對勁,”朱瞻基疑神疑鬼的瞧著楊少峰道:“這不像是你的作風,明擺著有好處的事兒,你卻不打算摻和進來?”
“那也得看什么事兒!”
楊少峰翻了個白眼,說道:“比如像搞倭國,坑蠻子,這些事兒別說是有好處,就算是沒好處,我也愿意往里摻和。
像即墨現在這種情況,如果我要是摻和進來,那就是擺明了是占百姓的便宜,這種事兒我還能摻和?”
朱瞻基道:“那你說,夏老摳能同意?畢竟你能這么干,其他的州縣肯定也能這么干,有樣學樣之下,賺了錢的還好說,賠了錢的怎么辦?”
楊少峰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開口道:“寫計劃書,分析整個借貸流程之中需要用多少錢,以后能賺多少錢,是否可行,這些事兒是我應該操心的。
是否應該放款,放款之后是否會出現貪沒的情況,這些事兒是銀行或者都察院或者錦衣衛應該操心的。
很明顯,你站在皇太孫的角度,確實應該操心這些破事兒,畢竟官員們的操守就跟姐兒的貞潔一樣,信不得。
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我要考慮的是即墨縣的問題,是怎么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即墨缺錢,并且趟一趟這條路是否可行。”
朱瞻基沉默了半晌之后道:“那利息呢?就算是最低檔的利息,這算下來也得不少錢吧?”
楊少峰呵的一聲輕笑道:“什么利息?我憑本事貸的款,我為什么要給利息?”
“那夏老摳肯定不會貸款給你的!”
朱瞻基用瞧二傻子的眼神望著楊少峰道:“現在想想當初咱們在京城坑了一堆人,其中就有夏老摳,你現在找他借錢,可不是正落在他的手上?不給你漲息就不錯了,你還指望著免息?”
楊少峰認真的點了點頭,答道:“對,就是免息。”
朱瞻基疑道:“你打算怎么忽悠夏老摳?我寧肯相信太陽會從西邊兒出來,也不相信他夏老摳會愿意免息借錢給你。”
楊少峰道:“那咱們不妨打個賭,就賭我找夏老摳借一百萬貫,最后夏老摳肯定會借給我,而且是無息的。賭注…”
“我不跟你賭。”還沒等楊少峰說完賭注,朱瞻基就直接拒絕了楊少峰的提議:“大明禁賭,我不能知法犯法。還有,這計劃書是你自己寫吧?”
“以一縣的稅收為擔保?貸款一百萬貫?分十年還清?還要求無息?”夏原吉隨手將楊少峰派人送來的貸款計劃書扔到一旁,氣沖沖的道:“讓他滾蛋!如今國庫空虛,哪兒來的一百萬兩!”
李倦小心翼翼的道:“部堂三思?”
夏原吉呸了一聲道:“三思個屁!他楊癲瘋犯了癲病,你也跟著犯么?無息貸款,一百萬兩,就算他還得起,可是十年后的一百萬兩,跟現在的一百萬兩,那是一回事兒么?
如果你不明白這里面的道道,就去查一查永樂八年的物價,再查一查現在的物價,那是一回事兒么?
米價持平,那是在常平倉和預備倉在撐著,剩下的東西,你看看哪樣兒東西沒漲?
這就意味著,十年后的一百萬兩,只能相當于現在的八十萬兩甚至七十萬兩,里外里虧的就是銀行,就是國庫!我呸!”
罵完之后,夏原吉剛剛端起茶水打算送客,卻又將手中的茶杯放下,瞧著李倦道:“不對,除了這計劃書,那楊癲瘋就沒說別的?”
李倦無奈的答道:“來送計劃書的是楊癲瘋家的狗子,除了送計劃書,剩下的一個字都不多說,下官也打探不出更多的消息。”
“狗子?”夏原吉皺著眉頭道:“楊癲瘋既然派了狗子前來,說明他確實是打算找銀行貸款。”
李倦嗯了一聲道:“部堂明見。”
夏原吉琢磨了半晌,吩咐道:“你親自去一趟即墨。”
李倦問道:“部堂的意思是?”
“楊癲瘋既然真個打算找銀行借貸,老夫倒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
夏原吉斟酌著說道:“你去一趟,探探楊癲瘋的口風,看看他到底是個什么打算。
老夫估摸著,那楊癲瘋肯定不介意給些利息,不過是多少的問題,最后還要看你們能談到什么地步。”
李倦點頭應了,卻又問道:“如果他真不打算給利息呢?”
夏原吉端著茶水抿了一下,說道:“既然是貸款,那就是生意。既然是生意,那自然就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他楊少峰不想給利息,你就往高了要,然后一點點兒的降。
如果他當真咬死了不給一文錢的利息,那也依得他,左右是一百萬貫分十年還,應下了也無妨。”
被夏原吉這么一說,李倦頓時就懵了——剛才是你扔的借貸計劃書讓人滾蛋,現在又同意無息貸款的說法?那還讓我去干什么?
夏原吉瞧著李倦道:“不明白?”
李倦躬身道:“下官確實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還請部堂指點?”
夏原吉嗯了一聲道:“現在邊市城找銀行借貸的人有多少?京城找銀行借貸的人有多少?南京找銀行借貸的人又有多少?其他地方呢?”
李倦躬身道:“相比起來,京城里找銀行借貸的人最多,邊市城次之,而南京又次之。
至于其他地方,基本上沒有百姓愿意找銀行借貸,大多都是去銀行辦理一些銀子兌換寶鈔的業務,連存款的都比較少。”
說完之后,李倦便反應了過來:“部堂的意思,是借著即墨的機會,把即墨立成一個樣子,將借貸的業務推廣開來?”
夏原吉嗯了一聲道:“不錯。如果單純的靠著吸引民間百姓存款,那銀行早晚會有支付不起利息的那天,到時候又該如何?拒絕支付么?
想必你也能想到拒絕支付利息的后果——原本已經開始相信銀行的百姓會變得不再相信銀行,原本就不怎么相信銀行的百姓會更加抗拒銀行。
現在京城敢于借貸的百姓確實多了些,短時間內還不用擔心支付不起利息的問題,但是時間一長,這個問題就該顯出來了。”
李倦道:“部堂的意思是,要將借貸業務向民間推開么?”
“是,也不是。”夏原吉道:“冒然將之全面推開,難免會出現銀行小吏勾結強逼民間百姓借貸的情況,到時候需要用錢的借了,不需要用錢的也借了,銀行的錢少了,一樣容易出問題。
然而現在開放了借貸的止有京城,邊市城,南京,三處地方的借貸量不大,利息不多,銀行的收益也低,確實也是明擺著的問題。
所以,老夫的意思就是再加一個即墨,順便把浙江仁和、海寧二縣也加進去。”
一聽夏原吉提到海寧和仁和二縣,李倦頓時就明白了夏老摳的想法。
永樂十八年九月,海寧和仁和兩個縣算是倒了大霉,連日大雨再加潮水,毀壞了好幾處堤壩,地方上受災的情況也十分嚴重,和山東的情況雖然不完全一樣,但是卻也差不多。
這也就意味著,海寧和仁和的士紳豪商們肯定和即墨一樣,需要借錢來恢復生產——這不就是銀行的機會么?
瞧著李倦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夏原吉這才笑著道:“想明白了?”
李倦躬身道:“謝部堂指點!下官感激不盡!”
夏原吉嗯了一聲,卻又低聲道:“楊癲瘋那里,能談就談,哪怕談下一分的利息,那也是讓銀行多一分的收入,總比真個免息借給他一百萬貫要強的多,畢竟國朝用錢之處頗多,如今國庫已是無力支撐。”
李倦應道:“是,下官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