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元末開始,山東就是元軍和紅巾軍反復爭奪的兵家重地,等到朱老四起兵靖難,山東就又一次遭了兵災,連續不斷的戰爭所帶來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十室九空,千里無人煙。
“問我祖先何處來,山西洪洞大槐樹。祖先故里叫什么,大槐樹下老鴰窩。”
這首山東人很熟悉的民謠,就是因此而來。
因為從朱重直都在不遺余力的從山西往山東移民。
但是,這里面有一個問題。
戰爭中死傷最重的往往是那些平民百姓,而那些有錢有勢的士紳們卻很少受到影響,甚至還能借機擴大家業。
最簡單的玩法,就是兩頭下注。
比如獨孤信把三個女兒嫁給了以下三人:北周明帝宇文毓、唐國公李昞、隋文帝楊堅。
再往近了說,還有一首著名的音樂,《宋家王朝》,又名《宋氏三姐妹》。
這種玩法,中原的那些世家大族向來玩的極溜,比如出身山東瑯琊的諸葛氏,諸葛亮效忠劉備,其兄長諸葛瑾卻是東吳重臣,官至大將軍。
至于楊少峰打算借著叛軍的手除掉的那一家,就更是個中翹楚中的翹楚,世家之中的世家。
正所謂是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在則天皇帝向著世家下手之前,中原王朝幾乎就把持在世家集團的手里,無論風云如何變幻,世家依舊是世家,甚至連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比如傳說中的五姓七望,向來就瞧不起隴右出身的李二陛下,偏偏殺兄宰弟且為樂的李二陛下還拿五姓七望沒辦法。
比如出身“關中四姓”的盛唐宰相薛元超,想要娶五姓女依舊不可得,以至于薛元超感慨:“此生所遺憾者,未能娶五姓女!”
為了降低世家的影響力,李二的兒子李小九還強力禁止包括五姓七望在內的五姓十家私自通婚。
然而并沒有什么鳥用,五姓七望頂風作案,仍舊互相通婚,原來就沒把李二當回事兒的他們更沒把李小九當回事兒。
也正是因為這些世家如此操蛋,楊二、李二、李小九、武媚娘四代皇帝才不遺余力的打壓世家。
然而操蛋的是,哪怕是經過楊二、李二、尤其是武媚娘三代狠人不遺余力的打壓,哪怕是李家坐了兩百多年的江山,唐文宗向鄭覃求婚,想要鄭覃的孫女嫁給皇太子,也依舊被鄭覃給拒絕了。
世家就是世家,不會因為你家是皇帝就會瞧得起你,趙大當了皇帝才算是基本解決,因為世家都在唐末到五代五代十國那段時間死的差不多了。
唐末五代的戰亂超出了世家大族所理解的歷史世界,東漢末年盡管有曹操詩中“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之說,但終究更是平民百姓的一場浩劫,同詩中也有“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兇”,關東的世家大族在還興兵討兇,并未遭到大范圍的肉體毀滅。但是唐末五代呢,則有韋莊的一句詩為證,“天街踏盡公卿骨”。
如譚凱所說,黃巢之亂與唐朝之前的安史之亂等戰亂本質性不同的是,即使粗鄙無文如安祿山,也在期待依靠他熟悉的世家大族和既有官僚機構,盡快建立起可行的統治;而黃巢及其后來者,則發起了對官僚集團大規模有組織的殺戮。
唐末李振曾將裴樞等三十余位出身士族的大臣誅殺于白馬驛,并將尸體投入黃河,云“此等自謂清流,宜投諸河,永為濁流”。
以往的戰亂,多數集中在北方,世家大族至少可以通過南渡,在南方修養生息。而唐末的戰亂則波及了帝國境內所有大的人口聚集地,晚唐五代已少有地方可以作為避風港。
然而無論五姓七望也好,還是關中四姓也罷,都還當不得真正的千年世家之稱。
真正的千年世家,在山東,在兗州,在曲阜。
西漢元始元年,在這個貴族基本涼涼,門閥嶄露頭角,世家還沒有出場的時代,平帝為了張揚禮教,封孔子后裔為褒侯。之后的千年時間里,封號屢經變化,到宋仁宗至和二年改封為衍圣公后一直沿襲這個封號。
靖康之變后,四十八代衍圣公孔端友以應詔書“拜謁圣天子”為名隨宋高宗的偏安大軍渡江南遷之后,金兵入主中原,建立了偽齊政權,劉豫于阜昌二年封孔端友之弟孔端操之子孔蹯為衍圣公,主持曲阜孔子林廟的祭事。
這樣,盡管孔子的嫡裔孔端友奉先祖及亓官夫人像南去,祭祀先圣的香火依然在曲阜四時繚繞不息。
其后偽齊政權垮臺,金熙宗于天眷二年仍封孔蹯為衍圣公,至此,孔氏北宗正式形成。
稍后,北宗衍圣公孔元措隨同金政權遷往汴州,曲阜由其族兄孔元用主持祀事。
寶慶元年,宋兵收復山東,以孔元用為衍圣公。寶慶二年,改授孔元用之子孔之全為衍圣公,蒙元占領曲阜后,亦承認了衍圣公孔之全的身份。
就這樣兒,在同一時期就形成了南宋、金及元三家朝廷各有一個衍圣公的局面,各位衍圣公們頂著圣人之后的名頭同時吃著南宋、金和蒙元的俸祿,不見有絲毫手軟。
等到蒙元滅了金國之后,孔府審時度勢,在衍圣公孔元用的率領下,大義凜然地倒向了忽必烈,為表耿耿赤子之心,孔元用親率族人加入元軍,清剿漢人“反賊”,“不幸”死在軍中。
孔元用死后,孔元措一系乘機奪權,孔家內部為了衍圣公稱號展開了爭奪,持續數代,直到元仁宗判孔元措一系為正溯,孔元用一系徹底敗北。
元憲宗二年春夏之間,孔府還派出大儒張德輝與元好問等覲見忽必烈,就是那個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元好問,跪請忽必烈為“儒教大宗師”。
畢竟是衍圣公派來的,“代表”了天下儒學,所以盡管忽必烈很意外,但還是非常高興地接受了這個“儒教大宗師”的稱號。
元好問乘機提出,希望“儒教大宗師”能多為天下儒生著想,改善一下儒生們的卑賤地位,蠲免儒戶的兵賦等。這個提議也被忽必烈應允。
忽必烈接受“儒教大宗師”稱號后,孔子后人們上趕著搶著去上表慶賀,說什么這是“實質榮歸”,“名實相副”,“圣人開顏”,“吾皇圣明”。
至于尋常漢人百姓如同地獄一般的慘狀?只要捂上眼睛當沒看見,那就是不存在,一定要某些別有用心的匪類在抹黑我大元圣明天子!
總之,自瞎雙目,自聾雙耳,裝聾作啞之下沒有半句上表更沒有一字抗議,只管當他們的“衍圣公”。
甲申國難之后,螨清小皇帝瞬彘在其“皇叔父攝政王”小野獾的庇護下在北京城里面舉行登基大典,而被崇禎皇帝朱由檢冊封為“衍圣公”十幾年的孔子后代孔子第六十五代孫孔植便立即在第二天上書順治皇帝稱臣,順便上了《初進表文》和《上剃頭奏稿》。
當然,都把忽必烈奉為儒學大宗師了,跪在建奴的腳底下喊爸爸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兒,小意思。
不過,這還不算完,因為螨清涼了,東瀛的倭奴站起來了。
937年,日寇大舉進攻北平之前,孔子第七十七代孫孔德成突然詩興大發,鼓吹中日兩國“同文同種”,詩曰:“江川珠泗源流合,況是同州豈異人”。
93年2月日,倭國已經開展全國侵華戰爭半年多,在被日本占領的淪陷區的曲阜,孔府代理“奉祀官”孔令煜宴請日寇某駐濟寧的聯隊“聯隊長官”,“大隊長”,“副官”等一干頭目到孔府吃飯喝酒,談天說地,并笑盈盈的高興的合影留念。
基于其他的,像什么“孔令貽發起為張勛建立生祠”、“孔令貽擁護清室復辟”、“孔令貽勸袁世凱早日登極復憲”、“孔令貽擁戴袁世凱稱帝”、“孔府代理奉祀官電賀汪精衛政府成立三周年”、“一九二三年孔德成仍用宣統年號奏謝清廢帝賞”之類的破事簡直多不勝數。
如果不是蔣校長在93年的時候命人把這位衍圣公給弄到身邊,估計衍圣公府又要通電歡迎日軍來華一起共榮,順便再接受倭國舔黃的冊封了!
就這么個玩意兒,指望他們能有幾分良心,能對佃戶好一些,能替百姓著想,倒還不如指望太陽從西邊出來更現實一些。
沉默了半晌之后,朱老四才開口道:“你想好了,一旦動了那一家,天下腐儒就會蜂擁而起,就算朕能在明面上護得住你,可是背地里,卻不知有多少人恨你不死了。”
楊少峰無所謂的攤開雙手,說道:“從宋末時一家三個衍圣公再到蒙元之時給忽必烈上‘儒教大宗師’的稱號,再到前兩年的孔繁錚冒支官糧案,孫兒早就瞧著他們不爽了。
孫兒一直覺得,孔圣人是孔圣人,衍圣公是衍圣公,這讀書人究竟有多操蛋,從元好問之流就可見一般,祖父大人對他們再好,他們也只會端起碗吃飯,放下筷子罵娘。
與其這樣兒,倒還不如借著叛軍的手,直接把這個千年毒瘤給除了,讓儒學回歸到儒學的道路上,什么狗屁名教儒教,早就不應該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