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攻克之后,以城樓為據點,宋軍開始往下打。
交趾人拼死上前,被壓在樓梯處,無法上來。
此時李陽煥驅使平民青壯守城的弊端就顯露出來,這些人馬無序地擁擠,讓城樓更加難攻。
宋軍使用交趾人堆在城頭的滾石檑木,很好的叫了他們一堂守城墻的課,到最后連交趾人的尸體,都成了宋兵的武器。
土山上的神臂弩,精準地清除殘余的交趾將士,城下開始埋設火藥炸城墻。
楊霖暗暗點頭,專業的就是不一樣,指揮起來,就像是完成一個工藝一般。
不過也就是以強攻弱,會有這樣的得心應手的局面,若是在幽云一帶,局勢瞬息萬變,只怕要慘烈許多。
他心中已經有數,這方七佛適合指揮大規模兵團作戰,尤其適合打這種優勢仗。
可以把損失降到最低,用最小的代價,高效地完成各種任務。
北邊的惡戰,還是要韓世忠、宗澤這樣的人去打。
對交趾的攻略,從楊霖到大理試行新政開始,已經快兩年了。
但是山頂這些番邦的人可不知道,只知道宋軍雷霆一擊,從出手到馬上攻下升龍城,只用了區區十天。
牛吼蠻人來的是他們的國主和真臘人的國主相識已久,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畏懼。
李朝在這一附近,可是當之無愧的霸主,竟然如此輕易就被滅了,才堅持了十天。
這宋軍要是轉向自己的國土三天都撐不住吧。
兩個人默契地轉過頭,他們身后的將士,很多人看得呆滯了。
宋人攻城,就跟喝水一樣簡單,攻的是升龍城 升龍城,在方圓的小國之內,可以說是了不得的大城。與之相比,自家那些,無非就是壘了點墻的土城。
與此同時,城中的李朝主力,終于在李陽煥親自帶領下,趕了過來。
東城外完全暴露在宋軍面前,轟隆隆的炸藥聲響過,城門已經被炸出一個缺口。
方七佛從千里鏡中,仔細觀察了缺口的大小,揮手道“左軍沖城。”
嗚嗚嗚嗚的角聲吹響,早就蓄勢待發的京營新軍,放棄戰馬結成步軍大陣,開始向前推進。
烏黑的濃煙滾滾,發著嗆人的刺鼻氣味,大軍洪流般殺入升龍城。
進城之后,立馬散開,方便后續的軍隊進入,也避免了被交趾人堵住缺口。
面對著武裝到牙齒的京營新軍,交趾兵突然生出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語言不通聽著對面的哇哇哇哇的叫聲,新軍上下舉動好似一臺精密的機器。
憑借著身體的慣性,執行平日里的操練,挺槍揮刀,殺戮眼前的敵人。
一個交趾小兵,雙手握著刀,挺著胸前,進退兩難。
前面的交趾人忽然喊叫起來,人們一下子慢下來,這小兵也急忙放慢腳步,但擁擠的人群在后面,馬上將他推翻在地。被摔倒之后,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大叫,撲騰著要爬起來。他心里十分清楚,眼前這些身高好似魔神的披甲怪物,會把自己踩成肉泥,語言不通,甚至連投降都不行。
掙扎了幾下,總算是要起來了,卻又有一個人壓在他的身上。很快,長槍送到,最后的一股簇心的痛意過后,小兵直挺挺倒在地上,饒是如此,尸體上又被戳了七八個窟窿。
噗噗的全都是刀槍入肉的聲音,有的交趾兵,甚至被不同的人戳了四五槍。在后面的宋軍,不知道手里拿著什么鬼瓶瓶罐罐,四下一扔便燃起熊熊烈火,伴隨著濃煙。
地上血水橫流,空中血霧橫飛,簡直比混亂的屠宰場還可怕。附近的房子已被點起了火,許多躲進房子里的士卒又從濃煙中跑出來,被戳得一身是洞,抑或被刀盾手砍得面目全非。
花榮就在隊伍的最前面,此時已經累的脫力了,但是手臂卻依然機械般地揮舞著。
戰場的血腥和廝殺,就是最好的興奮劑,讓他們的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能量。
一場大戰之后,或許需要休息七八天才能恢復過來,還要伴隨著足夠的糧食營養。
一面面的宋字大旗和楊字大旗揮舞著,城門被徹底推開,烏蠻兵也從墻上殺了下來。
交趾人無力阻擋這一股股的沖擊,他們的都城,被飛速地攻克。
“殺,殺光他們!”宋軍中有不少兩廣兵馬,和這些交趾蠻子有血仇,絲毫不亞于西軍對夏賊的仇恨。
要知道,李朝成立之后,在邊境侵宋已經成了習慣,每次都屠戮村寨,掠奪女人和孩子為奴。
劉锜騎著戰馬,手中一桿長槍左突右刺,耳聽得身邊有人扯著嗓子“殺,殺光他們。”
劉锜抬頭一看,只見是一個個騎兵,扛著大旗正在嘶喊,但是荒唐的是,他們的旗子上,用漢字寫著“降者不殺”“不女”“勿搶錢貨”
一面面的橫幅被兩個人聯合舉著,兩行字有漢文也有交趾文,不禁讓人一懵。
這些旗手,聲嘶力竭地鼓動士兵殺戮,卻舉著如此大旗。
宋軍一面殺人,一邊放火,將城中的府邸院落里的人,全部逼到街道上來。
涌入的烏蠻兵已經開始分流到各個街道,大理和交趾的仇恨,也是由來已久。
李朝雖然地方不大,但是幾次攻伐大理,每次都還打贏了。
然后他們便要派人,去汴梁耀武揚威,將俘獲的戰馬上繳幾十匹,夸耀武力。這小小的交趾,可以說是四面樹敵,十分的囂張,東安西北轉著圈輪番欺負一遍,得虧俺大宋的君王文臣脾氣好,賊他娘的能忍。
升龍城中,因為氣候原因,多樹木,而且建筑也大多是木制的,火勢越來越大,很少有能房子能幸免于難。
李陽煥砍到了幾個潰逃的兵卒,看著眼前的場面,心中早已崩潰。
堂堂君王,竟然淚如雨下,號啕起來,如此一來交趾兵士氣更加低落。
手下擁著這個窩囊無能的皇帝,匆匆逃回皇宮去了。
“朕就是把皇宮燒了,也不留給宋人!絕不便宜宋人,你們都給朕死戰,我們一起死戰嗚嗚嗚,死戰。”
話是好話,但是此刻李陽煥的表情和語氣,還有癱軟的雙腿,都讓在場的將士絕望。
這么豪邁的話,您能別流著眼淚鼻涕,潑婦似的喊出來么?
楊霖沒有選擇這個時候進城,他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山頂的番人,笑道“破城在即,看得有些乏悶,本官回去洗把臉,清醒一下。”
親衛們簇擁著他,離開了這座山頭,城中他一時半會還不想進,因為他能想象到里面的場景。
楊霖沒有絲毫要阻止的意思,戰爭就是這樣的,想完全避免殘暴,如同想不讓自己麾下的將士死傷一樣,完全是個笑話,除非打出一個和平來。
你不殺人,人要殺你的,尤其是在交趾 一夜之后,城中的喊殺聲終于漸漸消失,破曉的太陽沒能沖破烏云。
雨淅淅瀝瀝的落下,澆滅了不少的不算大的火勢,但是更多的地方,依舊在燃燒。
偶爾還會有一陣墻倒塌的聲音,水霧中夾雜著燒焦的氣味和令人作嘔的腥味,死氣沉沉中帶著濃濃的肅殺之氣。
一面寫著“楊”字的旌旗,從城樓下面出現,接著成隊列的錦衣紅襖的親衛,從血污和尸體中整齊地行進,整齊的步兵腳步聲和鐵蹄的密集聲音,響作一片。
檄文張貼在各處的墻上,無非是不要亂殺,不要搶劫,不要繼續放火。
楊霖微微側目,只見一個烏蠻兵,踢了一腳墻邊的尸體,剛要把手里的檄文貼到墻上,腳下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
這個手里拿著“毋寧濫殺”的檄文的小兵,拔出刀來,在尸體上捅了幾下,然后用血淋淋的手,把檄文貼住。很快就被雨水浸濕,這檄文頓時血淋淋的一片,再也看不見一個字。
楊霖直接來到皇宮門口,有親衛給他披上蓑衣,還有幾個人打著華蓋,方七佛抱拳道“少宰,還勸降么?”
楊霖搖了搖頭,道“直接打吧。”
突然,大門緩緩打開,門口一陣長聲幺幺的喊聲“大宋王師吊民伐罪,推翻昏君,鏟除暴政,交趾百姓有福啦!”
周圍的親衛,全都拔刀在手,有的已經拉滿了弓,只要楊霖一聲令下,或者門內的人有任何異動,馬上就會被射成篩子。
門口處,一群人慢慢出來,楊霖歪著頭一看,原來是一群官吏和武將,跪在地上,雙手舉過頭頂,慢慢出來。
為首的一個年紀稍長得,頭頂舉著一個頭顱,在他身后還有人舉著一枚印璽。
“宋軍來了,交趾有救了,李朝有救了,我們愿意迎回蘭英王后,重歸順宋府。”這人一邊磕頭,一邊大喊。
楊霖倒吸一口涼氣,覺得牙有點酸,揮了揮手身后一個小將,插刀入鞘,一夾馬腹,拽著韁繩上前。
方七佛擰眉一想,道“讓里面的兵馬全部出來,在門外扔下武器,跪于道路兩邊。”
有個官員忙不迭爬起身來,回到皇宮,不一會一隊隊人馬出得城門,兵器丟在了城下,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的聲音,很快就是一大堆。
楊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為首的那個捧著李陽煥首級的官,在小將的呵斥下,站起身來除去了身上的衣袍,以免私藏武器,一溜小跑。
來到楊霖跟前,這個留著山羊胡的李朝官員,不顧自己渾身,一臉諂笑,跪在馬下“見過宋朝大將軍!”
“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官職?”楊霖低頭問道。
“罪臣李朝檢校司空少宰張伯玉。”
楊霖臉色一黑,周圍的人,也都面露古怪。
張伯玉猶不自知,一邊磕頭,一邊道“大宋王師到來,我們李朝人終于能擺脫暴君的統治了,罪臣代交趾百姓,給將軍磕頭了。”
這廝是真做的出來,磕的砰砰響,額頭都一片紫青。濺起地上的泥土,楊霖胯下的馬,不住地刨蹄。
楊霖輕咳一聲,躍下馬背,扶起張伯玉,脫下身后的披風,給他裹上。
笑的春風滿面,道“張少宰快快請起,李朝國主,本是我大宋天子親筆冊封,宋、李合分你我。本官今日一看,你就是李朝的中流砥柱,重建李朝,還百姓一個安居樂業,就全靠你了。”
說完還親切地拍了拍張伯玉的肩膀,這一拍,他骨頭都酥了一半。
楊霖和善地笑著,和張伯玉一起舉起了李陽煥的人頭,大宋將士們頓時歡呼起來。
他越看這個張伯玉,越覺得順眼,這軟骨頭,天生就是當傀儡幫自己撫平交趾的料。他能在這個時節,帶著一大幫子交趾官吏,砍了皇帝出來納降,肯定不是一般人家。
這廝在交趾,估計是個豪門望族出來的大權臣,實打實的地頭蛇。
張伯玉感覺到楊霖的目光,卻只是笑著站在原地,不敢偷偷去看。
“我在大宋,亦是少宰,素問張少宰愛惜百姓,清正廉明,是李朝一等一的好官。蘭英王后畢竟是一個婦人,而且近來身體不適,不如就由你擔任李朝相公,暫時執掌李朝,下榜安民,恢復秩序。”
楊霖嘆了口氣,道“我來時,見李陽煥的亂兵在城中大肆燒殺,滿目瘡痍,我這心里唉,心痛啊。”
張伯玉心里一喜,自己非但保住了小命,還因禍得福?
他長揖搶地道“原來您就是楊霖楊少宰,下臣在李朝,對楊少宰都是如雷貫耳。素問您英明神武,所向披靡,今日一見果然是萬中無一的人中英杰!”
他說著說著,抹了把眼淚,道“楊少宰身為天朝重臣,對我等‘越民’如此關愛,怎叫人不感激涕零。”
在一行人的注視下,宋軍慢慢開進李朝皇宮,騎兵護衛在道路兩側。
楊霖帶著張伯玉和一地的降臣,進入到這窮奢極欲的皇城內,雨越下越大,城郊的李朝將士,在雨幕中看著他們漸漸消失的背影,天地之間寂靜如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