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霖和楊戩坐的是自家馬車,走的極其平穩,兩個人在車中侃侃而談。
突然一陣急促地馬蹄聲,幾個皇城司的馬車橫沖直撞,汴梁御街上的百姓紛紛躲避。
楊戩被晃得一下子撞到馬車上,怪叫一聲扶了扶帽子,罵道:“咱家倒要看看,是誰這么囂張!”
楊霖掀開車簾一看,竟然是劉清水,趕緊叫住他:“清水,你在做甚,要拆了汴梁么?”
劉清水臉色漲紅,眉飛入鬢,怒氣沖天。
看清了是自己的兩個好友,這才勒停馬轉頭,抱拳道:“原來是你們二位兄弟,不好意思了,今天這事著實讓人氣憤,一時沖撞改日我擺宴給你們賠罪。”
“你急著去哪?”楊霖看這架勢,就是帶著皇城司的禁軍去干架,這里畢竟是天子腳下,皇城司再強也不能這么玩啊,楊霖趕緊拉住自己的小兄弟。
楊戩苦笑一聲,罵道:“幸虧是你小子,換了別人,咱家和他沒完。哎吆,我這牙都松動了...”
劉清水恨恨地說道:“昨日是我姐姐的生辰,陛下說好了去她的云錦宮,誰知道竟然被一個妓女勾了去。我現在就去砸了她的雞窩,再將她毒打一頓,為姐姐出氣。”
楊霖和楊戩聽得目瞪口呆,你這廝是個狠人...
皇帝剛日完的女人,說不定現在她那里還有皇帝的子孫沒有風干呢,你擼起袖子去打一頓,真是天不怕的不怕。
楊霖好兄弟不多,趕緊勸道:“這事魯莽不得,你可別給貴妃招災惹禍,深宮之內的事,是你我插手的么。”
劉清水一拳捶在馬車上,罵道:“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那些鳥人仗著出身好,欺負姐姐也就算了,如今一個娼妓也敢如此囂張,合該著我們就該被欺負不成?”
楊霖壓低了聲音,道:“聽弟一句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有咱們報仇的時候。”
楊戩在一旁冷眼旁觀,直覺的這個小國舅蠢得突破天際了,如此城府真是可惜了他姐姐給他謀的好差事。
這個皇城司,要是掌握在自己或者身邊的楊霖手里,那簡直就是個無上利器。在這小子手里,活活玩成了街頭潑皮的樣子。
安撫了劉清水,把他勸了回去,楊霖和楊戩繼續前行。
楊戩開始說的沒錯,要是沒有他,估計誰也別想找到當今天子。
要知道楊戩這個官,就是靠著帶趙佶尋花問柳得來的,對這里門清。
趙佶從做端王時就是性格輕佻浪蕩,癡于書畫美女,迷戀聲色犬馬,如今也無心于政務,人稱青樓天子。
他雖后宮粉黛三千,佳麗如云,仍常微服出宮,尋找刺激。
為此,內侍省幾個奸宦設行幸局,明為負責其出行事宜,實則幫其撒謊,如當日不上朝,就說官家有恙,諸如此類,托詞頗豐。
這天子不惜九五之尊,游幸于青樓妓館,并非光彩之事,所以趙佶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他人發現。
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的風流行徑早就天下皆知了。
今天劉清水怒氣沖沖,其中因由卻并沒有全部說出來,小劉貴妃實則已經失寵。
劉氏本是酒家之女,出身卑賤,雖然長得光艷風流,但是畢竟文采不足。
前些天趙佶在蹴鞠場,得了楊霖敬獻的一副吳道子真跡,回宮之后展開畫卷細細觀賞,正好劉貴妃在旁伺候。
趙佶鋪開筆墨,在畫上題上落款,再看自己的書法挺勁爽利,側峰如蘭竹,媚麗之氣溢出字里行間,不由拂須暢笑,期間竟不瞧劉貴妃一眼。
小劉貴妃見皇上不來理她,受寵久了有些小脾氣,嗔道:“官家只顧書畫,眼里哪還有妾身半分嘛。”
這一番撒嬌弄癡要是擱別人身上,早就大呼吃不住受不了了,誰知道趙佶風流天子,什么陣仗沒見過,還是醉心于自己的書法、楊霖的題詞和吳道子的畫。
想要聽人恭維,旁邊又只有劉妃一人,便指著墻上自己的臨摹作品問道:“你看朕的這幅畫,和吳道子的畫,誰更勝一籌?”
劉妃賣酒出身,哪懂這些,忙道:“吳道子那是個什么東西,怎能與官家的畫相比。”
趙佶喝道:“無知女人,那吳道子乃是畫中圣手,你有何能,竟膽敢誣蔑之。”
正要發作,見她早嚇得全身顫抖,轉念一想:她一酒家之女,又懂得甚么書畫。
趙佶不由得想起李師師來,那美人兒打小學得十八般耍令,最會風流宴樂,又精通詩詞歌賦。
趙佶在劉妃跟前把她嘲弄的一文不值,反倒捧起宮外的妓女來了,把劉妃差點氣得吐血。
劉清水為他姐姐遮羞,這些事自然不會說,不然也不至于非得去打皇帝的姘頭。
摘玉樓里,有幾個豪客衣著華貴,神彩飛揚,氣宇不凡。
犀皮香桌上,已鋪下盤饌酒果;周回吊掛,均是名賢書畫;
檐下放著三二十盆怪石蒼松;坐榻卻是凋花香楠木小床,坐褥盡鋪錦繡。
趙佶在這種地方,只覺得通體舒泰,這才是他喜歡的調調。
在他旁邊是蔡攸,蔡京的長子,時不時地插科打諢,逗得趙佶和旁邊的麗人笑聲不斷。
在趙佶旁邊的,就是芳名李師師的名妓,此刻內著白衫,外披紅袍,眉如翠羽,肌似羊脂,當真佳人如畫,卓然不群。
蔡攸是蔡京的長子,但是發跡卻不指望他爹,這小子是個投機派,早就看好了趙佶能當皇帝,早早地就去端王府巴結逢迎,和趙佶成了好友。
后來趙佶登基,蔡攸當然水漲船高,風頭一度蓋過了他爹蔡京和二叔蔡卞,在朝中炙手可熱。后來還因為和蔡京爭權,父子如仇人一般,不過這是后話。
現在蔡攸渾然沒有半點重臣的模樣,不停地說一些帶點葷話的俚語,來逗弄皇帝和李師師。
楊霖隔著簾子看到,楊戩偷告訴他,這個就是蔡攸。
暗暗搖了搖頭,感嘆他連自己的親爹風采的十分之一都沒有,整個就是一個弄臣。
楊戩彎腰低頭,一派孫子樣,剛想帶著楊霖進去,就聽到旁邊的楊霖拉著他的手,掀開簾子,扯著嗓子道:“宣和兄,到處找你不見,卻躲在這里風流快活!”
趙佶自號“宣和主人”,楊戩一聽這廝囂張到跟皇帝稱兄道弟,還拉著自己的手,簡直要嚇尿了,使勁甩了一下,和這個不知死活的保持距離。
誰知道趙佶就愛這一套,覺得夠風流,夠雅致,夠卓爾不群。
“嘿嘿,你小子可是遲到了,還不快自罰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