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點點頭,表情又沉重起來,“嗯,都回來了。”
她實在沒想到,那么聰明的小女孩,父親竟然是一個智商只有六歲的男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智力低下的男人,卻一直抱著一件非常漂亮的公主裙,從深圳抱到了老家,抱了一路,直到見到女兒才愿意松手。
而即便這個季節的北方根本不能穿那種小裙子,女兒也非常開心,讓爸爸抱著自己轉圈圈。
目睹了這一幕的黎落非常感動,也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曾經他也是這么愛自己的吧,或許,自己也應該去看看他。
感動不能當飯吃,現在當務之急是吃飯,她早就等不及了。
尹家沒什么規矩,宋親自去廚房幫忙端菜,當一道道家常便飯被端上餐桌,尹鶴一家人已經坐成了一圈。
宋讓林祥一起來吃,她死活不上桌,這是試吃,自己上桌算怎么回事兒。
因為她態度堅決,宋就沒堅持,不過在吃午飯的時候,是一百個滿意,每一道菜都能夸一遍。
尹鶴也非常滿意,土豆絲、西紅柿炒雞蛋、炒白菜,都是最簡單的菜式,林祥在保證了菜品口感豐富的同時,還能做到少油少鹽,盡量健康。
整頓飯吃完,雖然有魚有肉,卻不過分油膩,連小鷺都比平時多吃了一個饅頭。
尹鶴一邊擦嘴,一邊跟她確認,“小林就留下來吧,你要不要先回家一趟?”
林祥忙擺手,“不用不用,家里有婆婆照顧。”
那就沒問題了,尹鶴道,“就從今天開始上班吧,鎮上有一個比較大的超市,每天都有新鮮蔬菜水果,或者在集市上買也一樣,平時的油鹽醬醋在村里的小超市買就行,品種也很豐富。”
“那我每天做幾個人的量啊?”林祥又問。
尹鶴指著這一圈,“一般情況就是我們幾個,黎所掌除外,她肯定不會天天來蹭飯的,對吧黎所。”
宋忙道,“瞧你這話說的,我還巴不得小黎天天來呢,有她在,家里肯定不招賊。”
尹鶴好笑道,“你把她當黑貓警長啊,還能防賊。”
黎落嘆息道,“阿姨我也想來啊,林姐做的菜比我們鎮上食堂好多了,比飯店的也好吃,可惜我不在小山鎮工作,等我的隼治好了,我就不能常來了。”
尹鶴問,“那只隼我三伯怎么說?”
“他說讓我兩天后過來帶走,應該就能痊愈了,”黎落道,“到時候你的無人機也還你。”
“你先玩著,沒事。”
飯后黎落從戰車里掏出一輛電動車,騎著準備先回所里一趟。
剛出門,就見一位大嬸挎著籃子在外面撿雞蛋,好像是她養的一群草雞,因為是散養,下蛋位置也不固定,所以每天都要出來撿。
撿雞蛋就跟撿錢一樣,特別能給人帶來快樂。
黎落不禁感慨村里人的純樸,都沒人偷蛋的嗎。
這時黎落隱約想起前陣子鎮上一位女同事生孩子,她的不少親屬都送了她雞蛋補身體。
于是黎落過去問道,“大嬸,你這雞蛋還有多少啊?”
“自己吃還是送人啊?”大嬸問。
“有個親戚生孩子了。”
“那買我家的蛋正好啊,純天然無污染,你看,它們平時餓了吃螞蚱,渴了喝露水,連飼料都沒吃過,更別說激素了…”
黎落攔了一下,“不用說了,我買,我買。”
很快,黎落提著兩盤雞蛋從大嬸家出來,雞蛋用蛋托包著,可以抗車震。
回到所里,她就換上了汽車,開車去了縣醫院。
在孕嬰科,黎落忐忑地提著雞蛋,上次來醫院送金花嫂子,她就遠遠地看過父親一家。
然而還沒到那個產房,就有人叫住了她。
一個胖胖的婦女熱情道,“黎所,你來看我啊!”
“金,金花嫂子”黎落沒想到首先看到了她,“不是,我…”
村婦金花熱情地拉著黎落進了她的房間,“來就來嘛,還帶什么雞蛋啊,我這里雞蛋多的吃不完,我知道你覺得那天特別對不起我,差點讓我生在車上,不過我早就忘了,那都是小事。”
被金花嫂子強拉進了病房,黎落無奈地陪她聊了一會兒,走的時候金花嫂子還拿著那兩盤雞蛋客氣道,“哎呀啊,你來就好了,還拿什么東西啊,拿回去,拿回去。”
黎落:“好。”
金花:“啊?”
“我拿回去還不行嗎,你這人,真是的。”黎落一副無奈的樣子,搖著頭退了出去。
耽誤了半個小時,黎落又進入另一個房間,里面的青年婦人正拿手機拍她旁邊的嬰兒,以及嬰兒旁邊趴著病床酣睡的中年男人。
“落落!”黎落進來后,婦人立即推著男子熱情道,“老洛,落落來了!”
洛懷遠迷迷糊糊醒過來,當他看到黎落,驚喜地差點蹦起來,“落落!”
“哦,”黎落酷酷地把雞蛋放在地上,然后指著床上那一團小肉球,“這就是我弟啊,還挺胖的。”
“對,生下來的時候七斤八兩,所以叫洛七八。”洛懷遠道。
黎落暴汗,“你們取名字能不能認真點啊,怎么說以前也是語文老師啊,給我取名就圖省事,姓洛名落。”
婦人道,“別聽你爸的,七八是小名,有大名的,我取的,叫洛厚,厚重的厚。”
“陳老師,你這也沒高明到那去啊,”黎落坐了下來,不過洛七八小朋友還睡著,黎落輕輕拍了一下包裹小娃娃的被子,“洛厚就要挨打啊。”
洛懷遠雖然現在貴為縣中校長,不過見到女兒還是一副賠小心的樣子,站在一旁問,“落落,你今天不上班啊?”
“嗯,休班,老洛同志你也坐啊,我又不是縣掌,不要拘謹嘛。”
陳麗掩嘴笑道,“落落,真沒想到你會來看我們,我真的特別特別高興!”
黎落翹著腿:“怎么說你也是我高中班主任,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的兩個爹生孩子了,不來看看說不過去啊。”
洛懷遠滿頭黑線,“你這孩子說的都是啥啊。”
他們家的情況有點特殊,黎落以前叫洛落,后來爸媽離婚,她抓鬮后跟了老媽,轉而隨母姓黎。
離婚嘛,只是父母感情不和了,但她對父母的感情還有父母對她的感情是不變的。
后來媽媽再婚,后爸對她也不賴,黎落就想著讓老爹也盡快再婚,省的有人再傳他那方面不行。
可萬萬沒想到,老爸后來竟然跟自己高中班主任陳麗老師好上了,老爸好幾次表面是來省城探望自己,實際上是為了跟陳老師約會。
其實這也沒什么,如果兩人能成,以后自己在班里就能橫著走了。
只是后來黎落發現,陳老師在大學實習期間,就是在老爸學校實習的,而且是老爸親自帶她的,兩人早就認識!
黎落進一步推理,會不會是在陳老師實習期兩人就動情了,所以才導致了父母離婚。
有了這種推理后,她就開始怨恨父親和陳老師,對他們逐漸疏遠,甚至說了一些很重很傷人的話。
后來黎落把時間線捋順后發現,自己想錯了。
因為陳老師很年輕,父母離婚的時候她剛上大學,當她大四實習的時候,父母早就離婚了,所以以上推理不成立。
就因為這件事,黎落上大學的時候選擇了刑警學院,刑偵方向,就是為了鍛煉自己的推理能力。
后來果然精進了許多,她在市刑警隊屢屢參與破獲大案,就連孟繁舒走錯房間這種事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只是傷過的心就像玻璃碎片,自己的話對父親和陳老師造成的傷害無法彌補。
而女孩子面皮薄,沒有勇氣道歉,所以跟他們夫妻的關系就一直比較疏遠。
但她其實一直想跟父親陳老師和解的。
所以她當初主動選擇從市里跑到天井縣工作,只是沒想到又被一桿子支到了鎮上。
所以在得知陳老師生了孩子后,她非常積極地要送金花嫂子來醫院。
只是站在門口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她還是選擇了轉身離開。
直到今天看到了那個叫正寶的父親,想到了小時候父親對自己的種種好,她這才鼓起勇氣提雞蛋來見。
父親跟女兒是完全不會記仇的,開心的樣子不遜于生兒子那天。
甚至他還鬧著要拍一個全家福,黎落自然要滿足老爸炫耀兒女雙全的心情。
只是把護士叫進來后,洛懷遠突然發現,“落落,你受傷啦?”
“沒,沒有。”
“那你額頭上這是什么,這是血吧!”洛校長老淚縱橫地掀起黎落的劉海,然后…
“爸,我都說沒事了,你還拍不拍照了啊。”黎落大聲道,她突然想起,自己腦門上的戳還沒洗掉呢。
洛懷遠立即縮回手,陪著小心,“拍,拍照。”
拍完照,黎落擔心老爸發現什么,立即起身,“那什么爸,陳老師,我就先走了,領導找我還有事呢。”
黎落一走,陳麗忙問,“落落額頭上是什么啊?”
洛懷遠沒說話,立即找來紙筆,把那個圖案畫了下來,還好,沒忘。
這是兩個像是文字,又像是圖畫的東西,“是印戳吧,你是學古漢字的,你看看。”
陳麗接過來,然后轉了一個角度,她審視了片刻,“是篆書,花鳥篆體!”
“就是傳國玉璽上李斯寫得那個字體?!”
“對。”
“寫得什么字啊?”洛懷遠不是專門研究這個的,看不太懂。
“尹,”陳麗盯著圖形道,“鶴。”
“尹鶴,這是什么意思…啊!”洛懷遠校長突然叫了起來。
“怎么了老洛?”陳麗問。
洛懷遠坐立不安起來,“麗麗,我,我好想被人報復了!”
“啊?”
“只不過對方報復我的方式是從落落身上下手!”洛懷遠的推理能力堪比女兒。
也難怪他會這么想,做教導主任的時候,他太嚴格了,自行車胎都不知道被扎了多少回,還有人砸他家玻璃呢,報復他的人比比皆是。
昨天剛剛見到尹鶴,今天就在女兒的腦門上看到了他的名字,這肯定是他對自己的叫囂啊!
沒錯,上學的時候自己對他是嚴厲了些,但那絕不是故意針對,只是為了維持學校秩序,也是為了他好啊!
當然,自己斷送了他的初戀也是事實,可他也不能沖自己女兒下手啊!
能在女兒額頭蓋上自己的名字,洛校長已經可以想象兩人的關系到了什么樣的地步。
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后,陳麗擔心道,“那可怎么辦啊,要不要把你們的過節告訴落落?”
洛校長搖搖頭,“昨天他既然敢在我面前露面,那就肯定是有恃無恐,是吃定落落了,到時候他肯定說自己不知道我們的關系,這是一個美麗的意外!”
這個人的心思太深沉,太可怕了,也不知道他這個局布了多久!
“那可怎么辦啊?”陳麗抱緊兒子,幸好自己生的是兒子,要不然二十年后,想想都可怕。
洛懷遠重重地坐在床上,陷入了思考。
車上,黎落努力地想要把額頭上的印戳洗掉,只是越洗越亂,最后就變成了紅呼呼的一團。
“算了,回去再用香皂洗吧。”
正想著打道回府,黎落的手機響了,是縣府讓她去一趟。
黎落首先想到的就是,難道是有人要為大童村的人求情?
不過上級有名,不去也不行。
在縣府,副縣掌莫浩敲響李縣掌的辦公室。
“小莫,怎么樣!?”李縣掌忙起身問。
莫浩搖搖頭,坐在客位,“看到尹總的資料后,市里欣然同意把機場建在咱們縣,也同意把a2機場升格為a1,但是他們也推諉說資金困難,想要升級機場規格,投入資金差不多是原計劃的三倍,但他們只是把資金提高到了原計劃的15倍,其余資金缺口要我們自己想辦法!”
“也就是差一半資金了,那還搞個錘子啊!”李縣掌發愁道,“這本就是個沒什么贏利前景的項目,咱們縣的情況又比較困難,怎么能讓我們自己想辦法呢。”
“就是啊,咱們有沒有錢,難道市里能不知道!”
李縣掌又道,“那能不能在造價上縮減一些啊,咱們不弄a1機場了,只弄個a15機場?”
“這個,恐怕不成吧。”莫浩也撓頭了。
這時有人敲門。
黎落進來了,“李縣掌,您找我什么事啊?”
李縣掌起身,和藹道,“小黎啊,你在下溪鎮干得不錯,不過現在有個現實難題擺在我們面前,那就是小山鎮派出所的正所要被調走了,副所暫時空著,所以群龍無首,你愿不愿意擔起小山鎮的重擔啊。”
“啊,把我調到小山鎮?可是我在下溪鎮還不到半年,這才剛剛熟悉情況啊!”黎落有些難以接受。
“你是一名警察,服從命令是警察的天職。”
黎落:原話不是這么說的吧。
李縣掌,“誒,你腦門怎么紅啦?”
“沒,沒什么!”黎落立即捂住額頭后退兩步。
紅紅的,像嘴唇的形狀,李縣掌立即腦補出一副浪漫畫面,于是更堅決了,“不要不好意思,小山鎮的工作也很重要嘛,你回去就做一下交接吧,時不我待,下周就去小山鎮履職。”
黎落癟癟嘴嘟囔著,“連年都不讓過啊”
她一走,莫浩笑著看向李縣掌,“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中午睡了一小覺,醒來后,尹鶴帶著二狗子準備去三伯家看看。
為了找到靈靈的媽媽,大勇哥陪著兒子跑那么遠打工,家里的重擔都落在了嫂子身上,連天倫之樂都無法享受,這是何等的悲涼。
所以尹鶴要幫他們找到那個女人,不奢求她留下來,但起碼跟正寶做個了斷,不要再讓這個傻瓜抱有幻想。
“三伯,大勇哥。”尹鶴喊了一嗓子,首先竄出來的就是正寶,然后才是靈靈和白小黑。
“鶴叔!”正寶開心的沖著尹鶴傻笑。
僅看臉的話,看不出正寶的智力有問題,即便是笑起來,也是一種單純的笑,并不太傻。
尹鶴踮腳拍拍正寶的肩膀,這家伙一米八八,看來智商并不影響長個。
進了客廳,只見一只灰背隼站在碗櫥上,神采飛揚,尹鶴訝然,“它好了不飛啊?”
大勇哥從里屋出來,“傷口還沒愈合,暫時還飛不動,而且它也不傻,知道外面冷,屋里暖和,開著門也不出去。”
靈靈也不知道從哪抓來的蜂蛹,放在一個玻璃罐頭瓶里,伸手抓起一只就要喂灰背隼。
只是個子不高,正寶立即把她抱起來,跟灰背隼齊平,那鳥東西立即伸手準確地叼起靈靈手上的肉蟲,一仰脖子就吞了進去。
大勇哥又道,“那是正寶幫靈靈捅的蜂窩,裝了滿滿一瓶子。”
尹鶴跟大勇進里屋寒暄了幾句,又問了他們在深鎮的情況。
大勇哥因為手上有傷,干不了力氣活,就給人開開倉庫。
不過正寶倒是有驚喜,這個粗手粗腳的笨家伙,對捏面人竟然很有天賦。
有一次父子倆逛街,就是那種全國各地都有的匯聚了各種手藝和小吃的旅游步行街。
正寶看到一個捏面人的就走不開了,大勇哥不以為奇,因為以前遇到類似的手藝人他都會這樣。
不過這次那位面人師傅人不錯,見正寶智力有問題,跟小孩一樣,就給了他一團面,讓他自己捏著玩。
誰成想正寶竟然照著大勇哥的樣子捏了個不離十。
這等天賦驚著了面人師傅,正好他自己都找不到愿意學習的非物質文化傳承人,于是就拉著正寶做了徒弟。
驚喜的是,正寶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面人捏的那叫一個漂亮,再加上智力有問題,很快就引起了當地媒體注意,隨即正寶在那條街有了名氣,很多人專程來看他,不僅幫師傅掙了很多錢,連他自己的工資都比大勇哥高。
尹鶴欣慰地笑道,“我記得小時候我們用黏土捏泥人,正寶也是捏的最好的,只是當時我們都不懂,沒有發掘他這方面的才華。”
“是啊,不過現在也不遲,起碼正寶有了養活自己的能力,我和他娘他爺就都放心了。”大勇哥起身,給尹鶴展示了一下正寶的作品,都放在木箱子里。
尹鶴湊近一看,面部表情栩栩如生,比如那個魔童哪吒,連臉上的雀斑都清晰可見,這份功力比尹鶴在任何景區看到的面人都要高檔。
他問,“這一個賣多少錢啊?”
“小的賣30塊,大的50,正寶做的太細致,所以比較慢,一天能做20來個吧,他師父讓他不要那么細致,他不聽,一定要做到自己滿意才行。”
尹鶴贊道,“這如果在米國,一個賣100美刀絕對沒問題。”
大勇笑得更歡快了,“不敢想不敢想,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尹鶴挑了一個哪吒,一個大圣,一個白蛇,等會兒帶走。
他又問,“那靈靈她媽,這兩年有消息了嗎?”
1、其實已經找到了。
2、有一些線索。
3、一點消息都沒。
ps:今天又晚了,又少了,抱歉,上一本書馬上完本,正在完善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