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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心劫(劉傳浩)

  我從沒有聽過比這更奇怪的要求——在一個破落網吧的后排椅子上等人,而且從周五開始連等三天。

  要求雖然奇怪,但當時的我管不了這么多,自從被十一人閣戰隊坑了之后,我已經有好些天沒有收入了。即使是再接代練,恐怕也得有個過程,所以只要對方給錢,那么,再奇怪的要求我也可以接受。

  來找我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穿度很精致的男人,他從皮箱里掏出很多錢,老實說,那些錢比我代練一年還要多。他告訴我,他們之前調查過我,曾經參加過十一人閣戰隊的青訓,而我需要等的人就是一起參加青訓時的一個老熟人——陳聊。我需要做到兩點,一是假裝和他偶遇,二是盡量和他搞好關系,對方會因為我所帶來的情報將錢加碼。

  說起陳聊我還是記得的,當年機緣巧合之下,我曾經坑過他一把,間接地害他丟掉了青訓資格。本來對這事我有些愧疚,但當我參加完二隊的訓練之后,我知道,我這是幫他躲過一劫。

  雖然假裝偶遇,又假裝套近乎這種行為看起來有些卑劣,不過只是一些情報而已,對他應該也沒什么損失。我曾經考慮過這些人為什么愿意花重金讓我去竊取陳聊的情報,但卻始終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雖說他因為擊敗外掛的事情好好火了一把,但如果是看重他的商業價值,完全可以直接找他本人談嘛,根本沒必要從我這繞一圈,而且他現在也不是職業選手,他的身上難道隱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給錢的同時,對方提醒我,陳聊這個人喜歡多管閑事,我要盡量裝的可憐一點,比較容易引起他的關注。

  我在網吧等了兩天,并且發消息問那個付錢的男人憑什么確定陳聊一定會來。對方告訴我你別管,乖乖等著就是。不曾想,到了第二天,他還真的來了。看在這么多錢的份上,我一路賣力地演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同為青訓生”這事降低了他的警惕性,他似乎沒怎么懷疑。

  從種種跡象來看,陳聊確實是一個人品很好的人,而且似乎也并不笨,但他卻有個缺點,總喜歡把人往好的方面想。我拿出實力高過他一籌的賬號與他對戰時,他也只是懷疑我是因為疏于訓練而導致水平下降,全然沒有考慮到飛刀這個武器,你在心虛時,是根本發揮不好的,我甚至緊張得連煙都不敢點,生怕他看出什么。直到看他似乎完全沒有懷疑的樣子,我才稍微放下了心,在最后一刀發揮出了自己的實力。

  雖然心懷愧疚,我倒也有辦法心安理得。就像很多小偷偷了別人的東西時自我安慰的一樣——我是一個窮人,我需要這些錢,但被偷的那個人并不差這些東西。同樣,是個人都可以很輕易地看出,陳聊的家庭條件比我優渥太多,他甚至和我說他的父母給過他打職業的機會。我無法想象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會是怎樣的一種幸福,他寬容,他善良,根本上說,是因為他什么都不缺。

  本來事情到了這里也挺好辦的,我只需要每天匯報他打了哪些副本,幾點到幾點上課,幾點到幾點又在玩游戲。而這些事情,就算是看他的直播也可以輕易知道,我實在想不通對方到底圖什么。不過,反正有白賺的錢,誰不要誰是傻子。

  在對方的建議下,我順帶找了份外賣的工作,事實上,我只會看心情偶爾去送兩單。大部分時間都在睡大覺,但是,為了避免陳聊看出來,我得減少游戲時長,以顯示自己確實在努力工作。

  事情的轉折在那天晚上,我那天無聊送個外賣,居然就被人邀請打職業。這個提議令我十分心動,倒不是說我有什么“電競夢”或者“成為職業選手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只是單純地認為,這種用情報換取金錢的工作終究無法長久。打職業看上去才像是一個更有錢途并且更加適合我的工作。

  萬萬沒想到,陳聊居然帶著謝流螢大晚上的跑來網吧,而他們的目的居然也是邀請我打職業。看來游戲新版本的消息放出之后,還是有不少人看好游戲的后續發展的。在合同金額差不多的前提下,我果斷選擇了陳聊他們戰隊,一來有月神名氣的加持;二來陳聊和謝流螢這些人的實力明顯要更強一些,作為隊友,肯定更加容易打出成績;三來,更方便我情報工作的開展。

  就在簽訂合同的第二天,劇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那天,月神拿了個硬殼本找到我,問我愿不愿意在上面簽字。我很納悶,按說這東西看起來也不像是什么合同的附加條款,那會是什么呢?我仔細一看,卻驚呆了,這是一個宣誓書,簽字的人都是表明自己愿意維護游戲的正常運行,和什么想要搞垮游戲的幕后黑手斗爭到底。

  我很奇怪,當即就向月神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還有人想要背地里搞垮游戲?這游戲難道不是自己涼的嗎?

  月神詫異地看著我,說這件事這兩天都鬧翻天了,我居然不知道?

  說實話,這些天我都沒怎么玩游戲,而世界頻道這類比較雜亂的頻道是被我在游戲設置中默認屏蔽的。這時,我才打開官網新聞中心后者后覺地看到關于岳倩的假賽風波,以及林尋的死因。

  接著,月神告訴我,游戲自己的機制和市場環境的改變當然也是重要因素,但是他們要對抗的這個人全程沒按好心。陳聊他們暑假時在這方面已經做了很多工作,非常了不起。當然,這事是自愿的,也不是說職業選手就一定要簽字。

  看到這里,我總算是明白了,那些花錢收買我希望我提供有關陳聊的情報的人,八成就是這些想搞垮游戲的。我暗暗驚訝,但為了避免懷疑,還是戰戰兢兢地簽了這份宣誓。

  當天晚上,我想了很多,現在這個局勢中,我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內奸?

  我這人雖然道德下限不高,但做人總是該有些底線的,而這些人做事,似乎是根本沒有底線。這時,我意識到我不能再繼續與他們合作,倒不是因為我突然正義感爆棚,而是這些人實在太可怕了,我得盡早與他們撇清關系才行。

  第二天,我找了個機會,給那個聯絡人打了個電話,明確表示自己不想再提供情報了,官網關于他們的消息已經公開,這件事情風險太高,我只是個普通人,根本做不來。至于之前他們給我的錢,我可以一分不少全部退還。

  我本以為這事多少會有些波折,而且對方勢力龐大,很有可能會被報復。但沒曾想卻意外地順利,他說,我只要做到一點他就可以不再追究,而且錢我還可以不用退還,那就是不能告訴其他人我們之間曾經有過交易。

  這事我自然一口答應下來,畢竟這種黑歷史要是曝光了,對我也沒什么好處。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過的很開心,可以專心地當一名職業選手,又可以獲得一筆不錯的收入。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我發現,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在時時刻刻的算計別人,雖然我心里有愧,但大家還是非常真誠地接納我。我從小就會的那一套“窮人的精明”在這個環境中并不管用,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想要什么東西直接開口就好了,根本沒人會在意雞毛蒜皮的事情中是“賺了”還是“虧了”。

  現在想想,半年前第一次見陳聊時,因為他的泡面的售價比我貴一塊錢,我就騙他說“我天天吃這個,想換個口味”的行為實在太不地道了。之后還懷疑他會不會有所察覺,實在是也有些可笑。

  過年的時候,家人似乎也有意識地想要和我修復關系。我很清楚,他們是看我混出些名堂了,所以想要修復關系,本質上說,還是看上我兜里的錢。當年和我斷絕關系的時候說得那么決絕,現在倒是知道舔著臉回來找我了。他們和我說什么哥哥年后就要娶隔壁村的姑娘,家里還缺一筆彩禮錢,希望我能支援一下。

  呵,支援你個大頭鬼,我現在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憑什么還要支援?不過有一說一,雖然父母對我很糟,但是老哥和我還是有感情的,當年我逃課打游戲,他就是幫我打掩護的那個。被發現后,面臨懲罰,也是他一直在替我說話。我可不想讓他真的沒錢娶老婆,想到這里,我直接撥通老哥的電話,問他需要多少錢。我直接給他,免得給爸媽過一手不知道會抽多少成出來。

  我把錢轉過去,老哥也一個勁地感謝,說什么將來一定會還的。我本以為事情到了這里,應該告一段落了。然而就在前天,我們去往G市參加線下活動。那個幕后黑手的人卻忽然電話找到我,他倒也沒什么別的目的,就是想把當初給我的錢要回來。

  這下我徹底傻眼了,老哥的彩禮并不少,當時他們給我的錢搭上了我半年的工資才勉強夠,現在卻哪還有錢還給他們?他們卻說,讓我考慮清楚,過一天再來基地找我。

  整個活動,我都有些忐忑不安,看到那個兜帽男擊敗了陳聊,我有些懷疑陳聊是不是也被他們收買了,故意放水才輸得這么難看,他們是不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給我一個下馬威?

  回去的車上,我想了很多,我意識到這些人當初輕易放過我對我而言絕不是件好事。他們知道,那個時候要回錢,或者逼我繼續做眼線都是沒有意義的,把我逼急了,肯定會把事情的始末和戰隊里的其他人和盤托出。而現在想來,本著“不知者不罪”的原則,也許那個時候我老實交代,大家可能會考慮原諒我。

  但到了今天這一步,我已經被完全套牢了,既離不開職業賽場,也沒有錢還給他們。而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算準了這一步,才在這個時間點選擇來找我。

  我想了想對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向鄭銘川借點錢。盡管可能我欠的這些錢對他來說可能就是個零花錢,但大家都是隊友,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找他,卻發現他根本不在房間里。在這時,幕后黑手的人卻先打電話給了我,告訴我他們已經在樓下,讓我趕緊下去。

  我不敢違抗,下得樓去,和那人碰了頭。接著,我想找個不容易被人看到的角落和他們把這件事掰扯清楚,我本能地想到了火鍋店背后,我帶著那人來到這里,卻意外地發現鄭銘川居然也在這打電話,而他明顯看到了我和那個人在一起。我嚇得魂飛魄散,趕忙溜到別處。

  對方提議,我有兩條路可以走,一,繼續充當他們的眼線,二,立即把錢還清。如果我兩條路都不選,那他們一定會“要我好看”。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陳聊他們一直以來對抗的是多么可怕的敵人,這些人非常擅長放長線釣大魚。我甚至懷疑從不關注電競圈的父母突然知道我手上有錢了,沒準就是他們放出的風聲。現在仔細一想,他們之所以能確保陳聊在那個網吧遇到我,很有可能是請了一批人,把附近所有其他網吧的位置都占滿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名義上給了我兩種選擇,實際上在這種情況下只給了我一種選擇而已。他們算準了我絕對不敢和戰隊坦白,因為這個時間坦白,幾乎不可能得到大家的諒解,而且就算我說加入戰隊后沒再泄露過情報,也絕對沒人會相信。因為在關鍵的問題上不坦誠的人說的話,是根本沒有參考的價值的。尤其是拉我進隊的陳聊,他雖然寬厚,但處事極有原則,不可能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

  那么事情曝光之后,我的職業生涯也就到此為止了,有了這樣的“前科”,可以確定,沒有戰隊會愿意要我。

  可以想見的是,就算我現在把錢還了,他們也可以拿這事繼續威脅我,畢竟,只要他們拿著手中的證據爆料,我就會失去現在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

  這時,我做出了一個自認為最明智的選擇,我明白地告訴對方,做眼線是不可能繼續做了,有本事他就爆料吧。

  是的,我之前的十幾年一直在趨利避害地活著,現在突然想熱血一下會顯得有那么一些奇怪,但誰又規定蔫人不能出豹子呢?這半年,我明白了問心無愧比有錢更讓一個人快樂。

  對方顯然也沒想到我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當然,在這種場合下,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樣,只冷冷地說了句“期待我明天的表現”便離開了。

  比賽開始前,我一直覺得是不是找個機會和大家先坦白比較好,無論會被怎么樣處理,我都可以接受。但從大家的表情來看,一個個似乎都心事凝重,狀態不佳,我現在要是說了這種事情,肯定會影響其他人在接下來的比賽中的發揮。

  想到這里,我決意贏下這場比賽,再坦白自己的事情。然而天不遂人愿,一開場,我們便陷入被動,我想到了昨天那人“期待我明天的表現”的挑釁般的神態。我意識到必須逆轉現在的頹勢,我選擇了一個比較冒進的打法,所謂富貴險中求,便是這個道理。誰知,卻出現了重大失誤,什么戰果都沒有取得,自己還白給了。

  接著,我們自然是不出意外地輸掉了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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