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風之夜(5)

　　我們二人出了古街，來到醫院門口，卻見這些人還圍在那里，圍觀群眾越聚越多，火盆里的紙錢燒得也越發旺盛了。

　　我們擠進人群，在這么近的距離上，方才看清遺照上的人像。

　　“這么年輕？”看清了遺照上的人像，謝流螢不禁驚訝道。

　　我們本以為這應該是個老人苦于疾病的折磨然后沒有熬過這個冬天，醫院回天乏術，最后引起了家屬的不滿。萬萬沒想到死者看去年齡居然與我們相仿，想來白發人送黑發人確實讓人有些難以接受，這死者家屬哭得那么慘倒也不是全系偽裝。

　　我們旁敲側擊地打聽到了一個讓人震驚的事實——這個青年是年前連續在網吧包夜玩游戲猝死的！雖說這年頭玩游戲猝死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但偏偏把職業選手設局在其中這未免太巧了一點。

　　同樣，這些家屬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人在網吧只是昏厥過去了，送來醫院的時候還有氣，但治著治著人就沒了，當然接受不了。大家可不會管什么心臟驟停，血管破裂之類的事情確實不好辦，總之人是在醫院死的，那么自然要來醫院燒錢招魂。

　　我有些不詳的預感，悄聲對謝流螢道：“這人該不會是玩《書名》的時候猝死的吧。”

　　謝流螢搖了搖頭：“你想，這人是玩什么的時候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陸瀟穿成令狐笙的樣子出現在這里，你說看到照片的人會怎么聯系？”

　　我：“臥槽，這幕后黑手也忒歹毒了，這不是一箭雙雕嗎？”

　　我們了解了事情的大概，默默地退出了人群。

　　謝流螢：“關鍵他們是怎么做到的？提前知道人會死？提前知道家屬頭七會來鬧？還提前知道死因是因為沉迷游戲？”

　　我：“我覺得我們得把思路反過來想，巧合之所以是巧合并不是不常發生的事情發生了，而是不常發生的事情突然湊在了一起。咱們這個國家地域這么遼闊，又有這么多人口，不同情況的悲劇天天都在發生。沉迷游戲猝死這種事情若是放到每個人身邊可能是個小概率事件，但放在全國這么大的樣本下幾乎是必然事件。”

　　謝流螢：“你的意思是這事原本只是一件單純的玩游戲猝死的悲劇而已，幕后黑手在得知這件事情之后加以利用，便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情況？”

　　我：“不錯，這樣想來，他可以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后派人慫恿家屬在今天來醫院鬧事，然后利用那個粉絲群群主誆騙陸瀟同一天來這家醫院門口。而這兩件事，只要在提前得知了這人的死訊，真正操作起來也并非難事。”

　　謝流螢：“那事情變成了這樣豈不是要糟？就算陸瀟回去讓他們戰隊的官博把這事解釋一下，恐怕最后水洗不清，輿論風向還是會譴責網絡游戲禍害人，最后依舊《書名》背鍋。”

　　我：“沒辦法，這個幕后黑手做事幾乎是滴水不漏，我們能提前發公告把影響降到最小已經可以算是扳回一城了，至于別人怎么想，我們真的沒辦法左右。何況真要說起來，游戲本就是…”

　　我本想說“電子海洛因”，但想了想又沒說出口。

　　我：“本就是針對人性的弱點設計的，游戲幾乎所有的一切都以討好玩家為目標。這種產品設計理念下的出品是很恐怖的。它能匯集一切讓你上癮的因素，不斷地將所有的投入以極快的速度變現成快感。”

　　說句會挨打的話，實際上讀書和學習也會給人帶來快樂，但是因為這種行為的知識屬性，它們的變現周期很長。譬如你可能要努力學習一個月才能獲得成績提升帶來的快感，這種快感可能源于老師家長的夸獎，同學的認可以及自身的滿足，而這一個月每天枯燥的作業中是沒有任何快感可言的。

　　而娛樂產品卻不是這樣，比如，你可以隨著主角的視角將最枯燥無聊但同時也最重要的修煉過程一筆帶過，反正任何作者都會把描寫重點放在主角在練功有成后如何戰勝反派的問題上。換句話說，大家可以隨著主角一起“直接獲得快感”。

　　游戲也是同理，你打多少只怪，做多少個任務很快就能從角色的等級和屬性上獲得回報，而PVP中也可以立即獲得類似“打敗反派”的快感。一切都在數值的界定中明碼標價，多少付出，多少回報，童叟無欺。

　　可惜的是，現實中大部分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比如學習或是健身都是沒有進度條的，你無法看出一個小時的努力中這個條漲了多少。而未來獲得回報也無法提前預計，具備著很大的不確定性。當今網絡界系統文之所以能大行其道，恐怕也是有把這個獲取進步的過程可視化的功勞在內。

　　而從小到大，我認識的幾乎所有學霸都是能從“枯燥的作業”中獲得樂趣，他們每解一道題都能立即獲得快感，所以能安慰自己一點的是，這些學霸也沒什么了不起，只是他們的爽點是解題和獲得知識的成就感罷了。

　　謝流螢：“你好像深有體會啊。”

　　我：“那是，我初中那會沉迷游戲的時候你沒看到罷了。”

　　那時候《書名》的風頭正盛，但學業壓力深重，開明的爸媽雖然沒有把我送到楊教授那里，但依舊嚴格限制我上網玩游戲的時間。然而游戲這東西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你一旦沉迷，就和你本身的游戲時長無關了。

　　你會忍不住吃飯也想，睡覺也想，上課也想，寫作業也想。想著下次玩游戲的時候去打哪個副本；接下來的裝備要在哪里強化；下次競技場用什么連招能再把分數往上漲一漲；下場比賽天元遺錄戰隊能不能贏之類的。

　　沉迷沉迷，就算人不在游戲里，魂兒卻在那。那段時間我滿腦子都是游戲的事情，精神狀態很不好，學習成績自然也一落千丈。當初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克服了這一點。

　　我：“這次過年，我家里那個表弟看到我是職業選手羨慕的要死，看來還是沒走過最艱難的階段啊。你看今天這玩游戲猝死的，肯定也是沉迷到不能自拔，他這么下去我有點擔心。”

　　謝流螢笑道：“你去打聽打聽他玩什么游戲的，然后找個高手來把他虐個百八十次的，網癮自然也就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