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題山上,這個月發生了一件大事,上次這樣的事在百年之前。
空文康頒發了一塊六色牌子,以白色為基調,青赤黑玄黃五色繪制了五種圖案,對應五塊碑。
沒有人不服氣,因為這是所有碑主的聯名請求!
此牌,僅次于山主令牌,行走不受限制。
也是有了這塊牌子,敦題山前所未有的亂了起來。
比如,青色服飾跑到黃色服飾區域,首先要區分是來堵門還是來找橋兵。
堵門,少不了打架。
找橋兵,那就是有切磋。
總之,無論何事,打架天天有。
童一禾沒有出手,橋兵告訴她,意識結合意境,或許可以保證多次出手。對于一擊必中的殺手來說,多一次出手機會,相當于翻了一倍以上的成功率。
令狐泰也沒有出手,橋兵說的,以無招結合氣勢,或許更勝一籌。
韶興賢也沒出手…
橋兵說的很多,有人信,有人不信,反正,不管信不信,橋兵樂意跟他切磋。
他的目標是燭影的師父,速度上不可能超過她,只有換個角度。
深秋。
瘋長兩個季節的青草驟然停下,東倒西歪,枯敗的跡象從道邊擴散,穿過樹林,穿過大山,穿過河流…
圓頂山的草,也該枯萎了吧,橋兵暗自嘆息。
這也是個豐收的季節。
鋪子傳出的陣陣清香涌向街道,和幾個月前略有不同。
橋兵的心情好不起來,悲傷的情緒寫在烏康臉上,走在前頭。
多年前的今天,他的娘,倒在了前方。
土包不大,他娘不允許立碑,她的碑只能立在家鄉,那在遠方。
每年,諸葛依陪他一起,今年,烏康邀請了橋兵。
橋兵下山,卻想起了圓頂山枯黃的草葉…
“你的父母呢?”
諸葛依踢著草皮,好似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
諸葛依興致大漲,幾絲興奮強行壓下。
“不想他們么?”
“那也得有個樣子,才想得起來。”
“…”諸葛依覺得自己已經夠慘了,橋兵的這個回答,她才知道,比起他來,自己至少有個樣子可以想,“不好意思。”
“無妨,你提不提,都是這樣。”
“那你怎么辦?”
“找到我師父,或許他知道一些”
“…”諸葛依瞪了好幾息,“你師父怎么了?”
“走了,不知去哪了。”
“為何?”這兩個字,諸葛依斟酌了好久。
“需要問他。”
諸葛依有很多話可以問,比如師父有什么反常,有什么仇家,有什么交代…但她問不出來。
“烏康也很慘,他有個妹妹…”
“那么,你呢?”
“我?我娘不要我了。”
烏康笑了笑道:“你們倆咋的了?我有信心!不久的將來,我將會回去,站在山頂!”
“站山頂做啥?”
“那是我,烏家的山頂!”
山頂,橋兵也有,斷山,現在又多了一個,雖然到不了頂,那座山在即可。
驀然,橋兵覺察到了危險,山包那邊!
橋兵的異樣,兩人瞬間覺察。
話無須多言,烏康在前,橋兵在后,迅速撤向街上。
轉過山包,遠處數人圍了過來。
橋兵在前,烏康在后,山頂,至少站位比較高。
“你們兩個,可以離開!”
為首一人指了指烏康和諸葛依。
“休得多言!”烏康棍子一橫,棍頭晃了一圈。
“那么,一起吧!”
話音剛落,劍如寒芒,劍光連片成網,對著烏康罩了過去!
烏康氣勢先行,棍跟在后。
劍網微微一暗,棍到,網成了一線。
“咦!”
劍暴退,一聲輕咦。
烏康得勢不饒人!
一腳蹬在地上,磅礴的氣勢又一次迸出,棍跟在其后!
諸葛依,動作一點不慢,劍意猶如實質,攻擊暗含其中。
她的劍意范圍不大,現在的內力無法支撐太廣的實質般劍意。
整個人猶如一柄利刃,三兩回合殺入半山坡!
劍被人擋了下來,諸葛依后退三步,起手削了三個腦袋。線攻擊,沒有任何多余動作,在橋兵的錘煉下,除非有很強的意識,難以分出是劍意還是線攻擊!
劍意也能傷人,但削不了腦袋。
擋劍之人迅速前來,諸葛依且戰且退。
再說橋兵這邊。
這種情況下,什么招式都多余,唯有砍,迅速隱蔽見效快。
虎行步發揮到了極致,身后三柄劍,身前全是脖子。
敦題山,橋兵體會最深的是意識。
這種東西,也叫本能,到了一定境界,不一定需要看。
七彎八拐,脖子遠遠散開,橋兵退回山頂。
這三人不強,諸葛依和烏康那邊情況未知,他不能走遠!
“攔住他,這小子滑溜得很!”身后的人喊了起來。
沒有機會蓄勢,者行即止出不了手,前方數人劍花起舞。
劍花,橋兵無所畏懼,但此時是被人夾擊,劍花也不容小覷!
也是這排劍花,追兵身形略緩。
面對劍花,橋兵沒有減速的意思,身后的三人有種感覺,或許不足以攔下來。
劍意,他們發揮到了極致,但落到他身上,仿佛不存在!
劍意傷人有兩種方式。
其一,實質般的劍意逼得對方以內力抗衡,造成內傷。
其二,劍意帶來的壓制讓對方束手束腳,藏于其中的傷害造成直接創傷。
之所以說劍意是高手,意識是殺手。劍意講的是取得勝利,意識講的是殺死目標。
橋兵自然能夠感受到劍意,只不過他迫使自己放棄抵抗,僅靠意識躲閃其中最危險的地方。
所以,三人如果不下殺手,橋兵無法意識到最危險的敵方,那才是最危險的時候。
三人的殺意很濃,劍意也有,但比不上殺意。
意識,能感受到最危險的地方,同樣也能感受到最薄弱的敵方。
身后的身形一緩,橋兵右腳邁出,滑行一尺有余,一道腳印深及半尺,一陣泥土迎向了劍花。
橋兵身形停了下來,這一腳,到了極限,人幾乎躺下!
那排劍花把漫天泥土攪成了沙,鼻子嘴巴的沙無所謂,眼睛里的要命!
一息!
皆不成雙,第九刀身后三人!
有沒有效果,有什么效果,不在橋兵考慮范疇之內!
招過,右腿恰巧緩過勁來。
橋兵有了個結論,這樣的急停,不能有下次!假如對手再強上幾分,剛才即是萬劫不復。
少傾,身后跟上來兩劍,氣勢略減。
然而,烏康卻是險象環生。
對方的劍著實很強,烏康的氣勢被壓制,劍意影響了行動!
烏康,速度并不擅長,漫天棍影迎上道道劍光!
下一瞬,棍影凝實,劍光收斂,并不在一個方向,烏康暗道糟了!
棍,畢竟是鈍器,不比銳器。一棍可以打折,但一劍肯定砍斷!
但棍也有棍的好處,不分前后。
回撤,手略松,隨即側身!
叮叮叮!
棍擋下三劍。
隨即出腳,踢在棍頭,棍頭揚起,另一頭身前劃過,棍在手,攔腰揮出一棍!
他這一招,原本棍不會脫手,強行起棍,彈開對手,陷入防守狀態。
和橋兵對了多次,次次都被他沿棍削逼得舍棄武器,最終他想出了這招,主動舍棄武器,失而復得之后并不會落入被動防御。
對方確實了得,出掌拍在棍上,烏康的一棍,效果不大。
寒芒一點,瞬間成線,快如閃電,不可思議的拐了一個彎,晃眼到了身側。
烏康的棍不在身前,只得側身避開要害,拍出一掌!
兩聲悶哼。
烏康拍在對方肩上,但自己肩上中劍,棍子脫手,連退數步,身形不穩。
和橋兵切磋,也是這個結果,肩膀中刀,區別是掌拍不上橋兵的肩頭。不能用同樣的招式針對所有人,就算是同一人,也是此一時彼一次,橋兵的原話。
不遠處的諸葛依,身上血跡斑斑。
她的劍意猶如實質,遠遠強過對方,缺陷同樣明顯,范圍不廣!
內力不強,她的弱項。
單單一對一來說,她不讓須眉!
好在她的線攻擊無聲無息,非常隱蔽,近前人并不多。
擠來擠去的人影并不能造成威脅,但對手隱藏在其中,時不時出手,這才是威脅。
地上有點滑,坡下橫七豎八,有頭或無頭。
橋兵,她關注得不多,尤其是三柄劍奈何不了他之后。
烏康的境地,她一直關注著。
驀然,心生警覺!
劍意綿綿,四周劍意很強,猶如被鎖定一樣!
此招,此人之前用過,當時諸葛依強行沖破壁壘,反手一劍,雙方都沒有建樹。
按橋兵的說法,這樣的招式就是找死,當然不是說招式本身,而是說同一招同一人同一次打斗,施展兩次!
上次諸葛依突圍,這次,她沒有突圍。
一圈一點一削,諸葛依放棄了劍意,直接對中央薄弱出了手,線攻擊!
“叮叮叮”三聲響,一聲悶哼,劍意蕩然無存!
諸葛依沒空追擊,閃身上了山頂。
橋兵在山頂!烏康受傷之時,他的刀就出現在周圍。
兩柄劍,一左一右。一把刀,穿梭其間。
劍如長虹,劍意蕩得枯草寸斷,勁氣吹開了枯草,草根團團。
那把刀,在劍意中游戲。劍意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刀,或橫或豎,或劈或削,崩潰的劍意四散,帶著兩柄劍各自紛飛。
刀,橫過烏康身前,幾條人影倒下,人群散開幾條道,直到山腳…
諸葛依的劍,落在了烏康身前,飄起數個頭顱。
刀,倏變!
刀法看似雜亂無章,兩柄劍卻慢了許多,劍好似千鈞!
游戲的刀光成了主導,刀光在那劍在那。
驀然,刀光雪亮。
一柄劍,閃爍著飛向了山腳,人已不知何處。
一柄劍,一閃而逝,一道勁氣跟著他的方向,一路悶哼。
刀,圍著山頂轉了兩圈。
間或一聲輕響,咯咯聲四起,包圍圈略大,又是兩圈…
諸葛依現在才回想起來,先前他在人群中亂竄,也有這種咯咯聲。
她的不滿,早在橋兵回到山頂就煙消云散,現在,有了一絲暢快!
烏康的傷很重,劍削碎了骨頭,劍氣侵入!
聲音響亮!
橋兵隨即停止了轉圈。
叮叮叮!
響了數下,一人被拋上了山頂!
一圈之后,橋兵也回到了山頂。
諸葛依的劍抵在那人咽喉。
這,只是人棍,雙臂已去,雙腿已廢!
“何人指使?”
橋兵的聲音,和平時說話沒有任何區別。
諸葛依不由得抖了一下,她寧愿聽到橋兵大喝,亦或變個語氣…
驀然,橋兵的目光偏了幾分,那里有把劍,劍上有字,依稀可辨,托。
人棍飛起,橋兵一刀,飛行中的人棍一聲慘叫,成了兩段。
“回山。”
繞過山包,一片小樹林,那后面是街,敦題山前的長街。
街上人不多。
屋檐下,凳子旁,房頂上…
這一夜,這條街,被關入房內的狗,叫個不停。
這一夜,這條街,好似下了大暴雨,雨聲一陣勝似一陣。
這一夜,這條街,死了一條狗,嗚咽的聲音響徹長街,越來越弱,直至無聲,好似能看見它蹬腿。
這一夜,這條街,后半夜還是很安靜,和平時沒有兩樣。
這條街,這一夜,狗吠聲驚起了黎明…
第二天,明高來得比以往都早,挨家挨戶敲開了門。
明高,敦題山廚子,在長街很出名。
今天,他不買東西,而是帶了兩個人,兩個碩大的木桶在長街中央。
各種怪異的鐵器,到處都是。
墻上,柱子上,石縫里,泥土里…
明高逐一敲開了門。開門,明高一鞠躬,遞上紋銀一兩。
住戶對紋銀不上心,轉身指指點點,這里有過響動,那里有過動靜。
直至午時,明高才到盡頭。
長街,只損失了那條狗,身上有根針,沒入了眉心,明高取得小心翼翼,深怕把他驚醒…
明高站在半滿的木桶前,清了清嗓子道:“各位,有任何不明鐵器,請不要擅自主張,直接上山找我。如被鐵器所傷,先吃藥,隨即上山找我!”
住戶站在自家門前,看著三人,抬著木桶,從這頭走到那頭。那頭,敦題山山門。
明高離去,住戶來到街中央,抬頭望著敦題山。
敦題山,旌旗飄飄,和往常沒有任何異樣。
這條街,這一天,終于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