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蔥蔥,從山腳直到山頂,一切都被樹林掩蓋得密不透風。
坡勢很陡,偏偏看不到任何山體,好似樹冠的一座山,挺立在連綿的群山之上。
圓圓的樹冠,好修經過了修剪,不管從哪個方向看過去,都是一絲不茍。
群山之間,河道彎彎,一直安靜的河面,在此處忽然破濤洶涌,萬馬奔騰數里,涌入平靜的河面。
臨河這一側,樹冠起勢之地,兩人面對面站立,相隔數丈。
一人綠色衣裙,風輕拂,衣帶飄飄。
一人紫色衣裙,紗巾掩面,紫色映得額頭很是顯眼。雙眼微閉,紗巾有點錯位,時不時碰上睫毛。
一只手,晃眼,緩緩抬向紗巾下擺。
驀然,綠衣人身形閃動,左手劍訣,劍在前。似刺,但劍尖微晃,似圈,但手腕紋絲不動。頭發腦后飄飄,身后衣帶起伏,數丈距離轉瞬即到。
紫衣人堅持把紗巾拉了一下,劍,就在一尺開外。
綠衣人的劍,毫無征兆往下劈出,直至豎立,并未停歇,往身后撩出,人卻借勢上升了幾分,幾乎和紫衣人頭頂頭越過了她。
整個動作沒有絲毫停歇,行云流水,分不清哪是人,哪是衣裙!
飄落,站定,衣裙飄了幾飄,筆直的垂痕,幾經波折,直至腳跟。
“為何收招?”紫衣人,聲音平穩,好似剛才那一劍不存在似的。
綠衣人已經轉身,垂痕時隱時現,往出發的地方走去。
出發點,綠衣人轉身,站定。
“就你這點三腳貓功夫,還怕傷到我?說吧,誰教你偷襲的?”
“都一尺不到,你還在整理紗巾,后面還有一十三式變化…”
“誰教你偷襲的?”綠衣人說了十來息時間,紫衣人的紗巾也收拾妥當,一雙眼睛,燦若星子,好似能看穿一切,緩緩問道。
“剛才那一劍,還能再快,如果練完大庸空明,至少還能提高一倍…”
又是十幾息。
“回答我的問題!”
“不能偷襲嗎?”
“回答問題!”
“偷襲,還用學?是人都會…”
“還教了你什么?”
“沒有了。”
“你還在等什么?”
話音剛落,綠衣人隨即起步,連踏九步,每步一尺來高,九步近丈余。
其實,這只是一縱之力,分解成九步為了調整身形,第九步后,以最佳方位和角度出手。
紫衣人一動未動,甚至連雙眼都還是平視。
第九步,綠衣人的劍鞘掉了下來,有起步的速度,落地正好在紫衣人身前。
與此同時,綠衣人一劍往上撩出,一道劍氣,直逼紫衣人。人空中轉了近一圈,劍畫圈,落向紫衣人。
劍圈越來越小,速度越來越快,最終匯集到一點。
紫衣人抬手,一條樹枝,寥寥幾片樹葉。
樹枝自下而上,劍鞘首當其中,隨即倒飛,落地晃了幾晃,開始下倒。
劍氣化于無形,隨即樹枝略斜,搭上綠衣人的劍,往下一帶。
綠衣人劍倏地往下一沉,人在空中微微一滯,隨即劍轉頭向上,人已落地。
紫衣人樹枝擊在劍尖,劍彈起一尺有余,猛地偏右,劍圈依舊,繞過樹枝,向左下劃。
綠衣人的劍,時高時低,劍圈時大時小,身形更是變化無窮,好似翩翩起舞的蝴蝶,圍著一動不動的紫衣人,繞了數圈。
遠遠望去,綠色環繞,時濃時淡,紫色好似一朵花,點綴期間。
時不時的一點閃亮,猶如鑲嵌在花間的珠寶。
驀然,紫衣人的樹枝帶出了風聲。
綠衣人的劍,擋開了三尺有余,劍也無法成圈。
收招,往回走。
“誰教你扔劍鞘的?”
“師父,我不是你教出來的嗎?”
“我何時扔過劍鞘?”
“你用不著扔,那是你厲害。我扔了就不行?”
“廢話少說,再來!”
日上三竿,那朵花還在。
風中,隱隱有了炊煙的味道,兩道人影,一綠一紫,往西。
“還有一個月,大庸空明不能成,我就出去一趟!”
“師父,你不能這樣!”
“為何不能?”
“扎梅十三手完了,又是大庸空明,大庸空明之后呢,還有啥?”
“前面十幾年,你欠我的都得給補上!”
“師父…”
“還好意思叫師父,你丟我的臉還不夠?”
“我咋的了?”
“輸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還不夠丟臉?”
“誰說的,我沒輸過!”
“沒輸!”紫衣人突然轉身,抓住綠衣人飄在身前的頭發,晃了幾下道,“你告訴我,這縷頭發自己掉了的?”
“輸了竟然不告狀,你當我白養了你十幾年?”
“怎么輸的?”
“我沒輸。他救了春丫頭,我沒下手而已。”
紫衣人忽然回頭,綠衣人愣了一下,站定。
“你真是丟臉到家了!連輸了都不知道,你自己捋捋,那縷頭發距脖子有多遠?”
綠衣人,當然是燭影,愣了一下,臉色突然變白。
“那縷頭發呢?”
“…扔了…”
“扔了,騙鬼呢?只怕給了那小子吧。”
燭影陡然轉身,拔腿就跑。
“干啥去?”
“練功去!”
紫衣人,緩緩下山。
燭影,徑直爬上了山頂。
大樹環繞,九個樹樁,八個方向各一,中間一個。
中間樹樁上,燭影打坐,少傾,又站了起來。
“竟然真的想殺我?!”燭影自言自語。
忽然,燭影雙頰緋紅。
老顧船屋,橋兵大大的打了一個噴嚏,揉了揉鼻子。
燭影消失了五個多月,連嚴春桃都不知她的去向,自己該從那里找起?
河邊街,轉了一個上午,一無所獲。
一無所獲至少包括三個方面。其一,沒有一眼能看出來的外地人;其二,沒有感覺到有武功高強的人;其三,沒有人跟蹤自己。
相家人如果在此,肯定不會放過這種機會,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暴露行蹤。
所以,橋兵想來想去,覺得很危險,但又沒有證據…
山崖上的山洞,成了橋兵的修煉場所。
再有幾個月,修煉框架的橫豎即可完成。當然,框架完成之后,還有框架擴展,也就是沖脈、帶脈、陰維脈、陽維脈四條脈絡,再后就是擴展框架的橫豎補全…
搭建框架,隨后補全,然后擴展再補全,再擴展再補全,最終結果就是全身七百多穴位全部貫通,任何兩個非相鄰穴位,至少有三條路徑可以相通,重要穴位需要五條以上路徑。
按照白胡子老頭的說法,這一套完成,至少需要近二十年,還不包括最后的鞏固。
橋兵現在的框架,最原始那部分。
山洞里,橋兵完成了最后的橫豎,基本完成了一個階段。
上次的藥力,前幾天才完全消化完畢。
此時,橋兵需要的是整理好這些橫豎。
翌日,橋兵一早回到老顧船屋。
佘暮蕓竟然在此!
“橋君,你有空去一趟一水河嗎?”
“一水河?是什么地方?”
“春桃姐在那,可能有些危險。”
“好,在哪?”
“沿儂河往下,百里地左右。”
一水河,儂河下游最大的支流,沒有之一。
奔騰數百里,最終匯入儂河。
河面九灣十八拐,入口前幾十里,有一段水流湍急。
入口處,有一城,名曰一水城。
今天的一水城,陌生面孔奇多,幾乎都是練家子,要么配有武器,要么成群結隊。
一水城衙門,捕頭荀成蔭嚴陣以待。
捕快悉數派出,維護一水城秩序。
當然,不是陌生人有異常舉動,而是不少商人來衙門尋求保護。
至于為何出現這么多陌生面孔,荀成蔭一頭霧水。
“報!城北陌生人開始聚集!”
“可探明原因?”
“原因未知,但悉數出動,有離開一水城的跡象,所有人隨身物件全部帶齊。”
“繼續監視。”
“報!城北陌生人開始往東移動!”
“報!往東移動折返,停留在城北!”
這群陌生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城北晃了好多圈,或東或西,始終活動在城北山腳下。
城北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好不容易在此落到地面,一水城建在山前。
西側是一水河。東側,群山包圍之中,一望無際的平原,儂河沿著平原流向遠方。
城北有什么,荀成蔭一無所知,他在一水河二十來年,城北從未去過,也從未有人往城北上山。
城北的山,懸崖峭壁,根本無法攀巖。
荀成蔭帶著疑問,來到了上任捕頭的家。
“單捕頭,城北有什么可疑之處嗎?”
“可疑?聞所未聞,何出此言?”
“大批陌生人逗留在城北,不知何故。”
“我曾上過城北的山,山上盡是密林,沒有任何可疑之處。”老單沉吟了半響道。
“單捕頭上山為何?”
“當年有傳聞,說城北山上有秘密組織,朝廷委派下來的任務,但未曾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這么說來,城北有傳聞,難道這次的陌生人也是沖著傳聞而來?”
“隨他們去吧。退一步講,就算有秘密組織,這么多年來,一水城相安無事,也無傷大雅。”
荀成蔭得到這個信息,放棄了對城北陌生人,全力應對商人提出的周全保護。
橋兵來到一水城之時,城北陌生人聚集已經半個多月。
“小弟,可有認識的人?”游蕩了三天,祁雁蘭忍不住問道。
“未曾發覺。”
“要不我們繞道東側?”
“再等幾天,繞出去就不知這群人的動向。”
客棧的飯菜,以魚為主,祁雁蘭更喜歡烤魚,刺脆,其他做法多少有些差異。
后院烤魚,一天總會有一次。
他們倆的反常,反倒引起了荀成蔭的注意。
登記的是朝廷令牌,荀成蔭親自前來拜訪。
“閣下光臨一水城,有失遠迎。”
客套話千篇一律,橋兵隨口應承。
一番寒暄,荀成蔭出了來意。
“朝廷又要調查一水城城北傳言?”
“朝廷向來關注百姓安居樂業,城北的人是何來路?“
“具體來路未知,但絕非一水城周邊人士。”
“何時聚集?”
“兩個月前陸續到來,半個月前就聚集在城北。”
任然沒有有用信息…
三日后,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們倆為何不在城北聚集?”
“為何聚集?”
“可有標識?”
標識,橋兵自然沒有。
那人一見,轉身欲逃!
橋兵一閃身攔了下來。
“不要殺我,我只是傳聲的!”
“傳聲何事?”
“三天后,能上山的從城北上山,儂河南的乘船,沿一水河北上,儂河北的從東側入平原。”
“北上何事?”
“小的不知。”
“有多少人?”
“小的還是不知。”
“你知道什么?”
“小的只知道,這些人是打先鋒,正主還沒來。”
“正主是何人?”
“小的不知。”
“你是何人?”
“水城武館跑腿的。”
水城武館,位于一水城東南角。
跟有些武館比起來,有些寒磣,但在東南角,算得上是大型建筑。
館主忙了一天,正準備回到內堂。
忽然出現的兩人,館主停在了大廳中央。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武館!”
“有幾個問題需要請教。”
“一概不知,兩位請回,否則休怪在下不客氣!”
祁雁蘭二話不說,一腳把館主踹到墻邊。
“幾個問題,問完就走。”
館主跌坐在墻角,一聲不吭!
“城北聚集所謂何事?”
“無可奉告!”
橋兵晃了晃令牌道:“看來你的武館可以關了。”
館主愣了半響,隨后站了起來。
“據說上游百里,有一秘密組織,此次由某神秘人號召,為武林除害,計劃分為三批,殲滅此組織。”
“具體什么時間?”
“三日后,第一批前進八十里,潛伏在附近。十八日后第二批出發,同時第一批發起攻擊。第三批于一個月后出發。”
“都是何人?”
“據說秘密組織號召之下,以九大派為主力,輔以各門派的附屬勢力的好手,人數之多,頗為罕見,至少近幾十年未曾聽聞有如此大的聲勢。”
“你的接頭人是誰?”
“沒有接頭人,僅以飛刀送信。”
橋兵略一遲疑,館主又道:“此事對朝廷來說,并不是壞事,為何插手此事?”
橋兵前腳剛走,館主迅速換上了夜行衣,幾個起落,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