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師,我餓
9月6日，為期一周的軍訓結束，又正好是星期五，明后天放假。
晚上。高一27班教室。
李慧拿著廖凱的三千字檢討書，在全班學生面前，做最后總結。
“同學們都知道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廖凱同學的檢討書。廖凱同學，在入學的這一周時間里，屢次違法校規班紀，目無師長。當然，他私下也多次跟我解釋過，誠懇地道歉，并寫了這份檢討書，所以我也決定再給他一次改正的機會。現在就讓廖凱同學當眾來朗讀自己的檢討書，一則是表明他改過的決心，另一方面，也希望同學們能夠以此為鑒。
“廖凱，上來！”李慧拉長了臉。
我去！
怎么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今天。
廖凱對上臺念檢討沒什么意見，活了兩輩子的人，還會在乎這點臉面嘛。但是，今天？
今天他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
他在為晚上喝Q油做準備！
廖凱還專門借了老大的手機上網查詢：如何才能喝下Q油？結果搜尋出來的，全是喝Q油會引發疾病、甚至致死的消息，嚇得他趕緊把手機仍在一旁。
但廖凱已經鐵了心，要成為一名籃球少年，要去追尋籃球的夢想。
既然喝不下去，要嘔吐，他便干脆一天不吃飯，還準備了幾塊冰糖，無論如何——今晚一定要成功。
然而，偏偏現在…
廖凱讓身旁的老二攙扶著自己，偏偏倒倒來到講臺上，也顧不了那么多，一屁股走在教師椅上，還接著大口地喘氣。
“哈哈哈！”
頓時，全班學生哄堂大笑，笑聲幾乎要掀開樓頂。
李慧怒火沖天，嘶吼道：“廖凱！你在跟我演戲嘛！”
又沖著全班學生吼道：“不許笑！誰再笑，便跟廖凱一起做檢討。”
笑聲這才小了一些。但仍有部分同學忍不住，雙手使勁地捂住嘴，笑聲仍能從指縫間躥出來。
從小到大，他們還沒有見過學生敢這么“戲弄”老師的。
廖凱心里苦，他哪里是在戲弄老師，是真的餓得沒有力氣了。
李慧氣得指著廖凱的手指都在發抖：“廖凱，我看你是存心要跟我作對。這書你是不想念了吧，也好，我還不想教你這樣的學生了呢。”
廖凱使勁咽了一口唾沫，才勉強拿出些氣力來，虛弱無力地說道：“李老師，改天再念，好不？我餓…”
你餓？
你當是在唬三歲小孩呢！
李慧冷哼一聲，顯然不相信廖凱的這個“借口”，“你不要在這里跟我裝！餓？餓你不知道去吃飯啊，難道你連吃飯也要人教嗎？”
又引起班上學生的一陣哄笑。
算了，真解釋不清了，我也沒有氣力去解釋。廖凱索性不再張口，癱坐在教師椅上。
這時，學生中一個俏麗的身形站了起來，果斷地說道：“李老師，我相信廖凱同學的話。”
是李云彤。
“你相信他？你憑什么相信他，你又憑什么知道他這不是在跟我演戲，故意讓我難堪？”李慧語氣嚴厲。
教室里鴉雀無聲。
李云彤有些退縮了，她本來膽子就不大，又一直是“乖學生”，不敢違背半句老師的話。
她看了看講臺上的廖凱，還是鼓足勇氣說道：“李老師，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他既然說下次再念，你就允許他下一次念，如果他下一次還是這樣…你再處理他…”
廖凱感激地看著李云彤。
又對著李慧一個勁點頭，表明自己認同李云彤的話，還張大嘴，比著“耐心”兩個字的口型。
李慧對廖凱這個學生有些無可奈何。
說他是在跟自己演戲吧，又演得太像了；說不是在演戲吧，那又是為什么偏偏要跟自己作對？
而且這小子，在這種情形下，一點都不慌亂，還有心情跟自己強調：耐心。完全就不像是一個十五歲的高一學生！
李慧做出了讓步：“星期天晚自習收假的時候，把你的家長叫上，一起到我辦公室里來。”
李慧回到辦公室，又是一聲長長地嘆氣：唉！
“李老師，怎么了？”鄰桌的黃長江問道。
黃長江，27歲，28班班主任，兼27班語文教師。
“還不是為了一個調皮搗蛋的學生，把我氣得，我這幾天生的氣，快趕上來南陵五中兩年的總和咯。”李慧幽怨地說道，揚起手中那份厚厚的檢討。
出于語文教師的職業習慣，黃長江取過李慧手中的檢討書，饒有興致地看起來。喃喃自語：“廖凱…字寫得不錯嘛…”
“先交代事情結果…再闡釋原因、分析動機…再引申事情的嚴重性…舉例論證…再表明改過的決心和具體措施…”
黃長江一時看入了迷，竟邊看邊賞析起來。
李慧樂了：“黃老師，你至于嘛，這就是一份檢討，你還當成是作文啊。”
黃長江這才抬起頭來，長舒一口氣，把檢討書工整地放在李慧辦公桌上，肯定道：“這份檢討確實寫得好！”
李慧被他的話有所觸動，感慨道：“或許真的寫得不錯，但這個學生，就是這個廖凱，太不像話了。我從來沒見過學生像他這樣，目無尊長，毫無紀律觀念。”
黃長江笑道：“李老師，你才見過多少學生啊。”
李慧臉上一紅，爭辯了一句：“你怎么幫著這個學生說話啊，你又沒有見過他，哪里知道他的行為有多氣人。”
“我當然不是幫著這個學生說話。只是…怎么說呢，多年教書的一點感慨吧。不一定成績好的才是好學生，也不一定聽話的才叫乖學生，有些學生早熟，有他自己的價值觀念，也不一定就是壞事。你說是吧，李老師？”
李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廖凱含了一塊冰糖，攢足了最后的氣力，才來到校門外藏Q油的荒草旁。
偏僻的荒草叢邊，一男一女正抱在一起，互相啃得天昏地黑。
廖凱無語。
吃肉還舍不得花錢去開個房，鄙視。
他不想多惹事端，便安心坐在一旁，打算等這兩人離開后再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