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岳屏進來續茶,輕輕地倒完水,欲轉身離去,蔣湘峰抓住她的手,說:“陪我坐坐。”向岳屏放下開水,依偎在他的懷里,慢慢閉上眼睛,享受這一刻的寧靜。
這一刻,窗外雨急,不是淅淅瀝瀝,而是傾盆傾瀉。天地間的急驟與人世間的溫情,極致分明。愛就是愛,跟雨無關,跟季節無關。蔣湘峰享受這一刻的溫馨,有家、有愛、有紅茶,有親人。這不是人生的至高追求,但這是平凡人生的動人場景。一個家,無須奢侈,亦須安寧。不求大富大貴,但求無愧于心。很多人不明白這個道理,追求得不到的榮華富貴,像大清相國中的高士奇,位列人呈,賜居大內,不知足,欺上瞞下,敢以次充好,膽大包天。此種人不除,天下之風骨盡失。所以,他會被彈劾,被扳倒。知足,是人生最大的智慧。蔣湘峰很知足,亦感恩。父母健在,妻賢子孝,一家五口,其樂融融。蔣湘峰感慨:“老婆,非常感謝你給我一個平靜的家,一個安寧的港灣。我不用流落街頭,也不要為生計發愁。”
向岳屏將頭埋在他的懷里,低聲說:“湘峰,我也謝謝你,給我們的家穩定和溫馨。真的,愛是相互的。如果遇上袁奇俊那樣的男人,這日子該怎么過?”
蔣湘峰說:“我們不拿別人做比較,畢竟我們的日子不是人家能夠模仿的。”
夫妻之間,過的是日子,平凡的普通的日子。有哲學家說,沒有一個日子是平凡的。但世界上無數的平凡人,過的都是平凡的日子。只是看事務的角度不一樣,這個世界就變得不一樣。
這個夜晚,對蔣湘峰來說,紅茶氤氳,散發奇特的芬芳,斗室濃郁,世間無盡的安寧,世間無事則安寧。
對上官雪瑩來說,這一晚卻是凄風冷雨,凄凄慘慘戚戚,雖無寒蟬凄切,卻是心情孤冷。袁奇俊一直沒回家,上官雪瑩聽到樓道里的聲音,或者是電梯開門的聲音,就趕過去開門,每一次都是失望,無盡的失望。她在期盼的那個人,那個傷她至深的男人,能平安回家。她完全可以不等候。但她放不下。放不下,就是還在愛著。這樣的愛是否有意義,她不知道。她固執地維持家庭,低三下四地求袁奇俊不要離婚,即便是傷害,她也不愿意離婚。上官雪瑩的希望和失望,在一次次開門關門中來回往復。
“這就是我堅守的愛嗎?”上官雪瑩問自己。是,或者不是,已經毫無意義。其實,她比蘇夏荷要難受。蘇夏荷的受傷,可以向大家公布,意外,大家都會同情。而她的傷害,不能也不敢對外公布。人就是這樣,蘇夏荷母親生病了,她就是弱者,弱者是值得同情和幫助的。而她,是因為老公不現實的發財夢,導致家庭的危機,雖然,人人都渴望發財,但因為追求發財而傾家蕩產的人,很難博得同情,更得不到組織和個人的幫助,出發點決定了事情的走向。
上官雪瑩的失望與眼淚交織,這眼淚,融入雨夜,無聲無息。她的回憶,定格在與袁奇俊相識的那一刻,他是那么帥氣,一霎那,就被他的顏值傾倒。她承認,自己有顏值控。但是,決定結婚,與顏值的關系就不大了。那時,她還不打算結婚,袁奇俊一直催促,說是父母逼著他,要看未來的兒媳。上官雪瑩說:“那就看唄。”袁奇俊說:“看你是一方面,重要的是,老人要看結婚證。”老人仁慈,上官雪瑩不愿意傷害老人,就跟袁奇俊回了老家,回城后就馬上登記了結婚。上官雪瑩一直問自己,這么倉促,真的合適結婚嗎?不待她做出判斷,對方家庭就定好了酒席。結婚這枝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于是就結婚、生子,像許許多多平凡的夫妻一樣。她以為,這輩子就可以這么安寧地生活。生活與愛有關,在一起生活,不一定是愛情的墳墓,一定是愛情的歸宿。至于歸宿好不好,生活怎么樣,只有自己知道。
周末,下雨,蔣湘峰習慣性去了科室,打著一把傘,在路上默默地走著。天地迷茫,混沌一體。仙山峰接受大雨的沖刷,格外靚麗,有一種眉清目秀的感覺。
兩個熟悉的背影印入眼簾,太像了,袁奇俊和夏小荔。兩人牽著手,擠在一把雨傘下,急匆匆地,像要去什么地方。蔣湘峰蒙了,怎么會這樣?他掏出手機,想拍張照片發給上官雪瑩,或者打個電話提醒一下她。然而,他沒有這樣做。他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很嚴重。一時的沖動和憤怒,被理性取代。他都接受不了,上官雪瑩怎么能接受?對婚姻最大的傷害莫過于出軌,莫過于證實被“綠”了。
眼睜睜看著兩個人消失在雨中,蔣湘峰卻像自己做了賊一樣,跟在后面不敢吱聲,甚至提心吊膽怕他們突然回頭,發現自己,蔣湘峰在內心嘲笑自己的虛偽。這時,蔣湘峰聽到有人叫他,回頭一看,是王春蘭。
王春蘭提著早餐盒,急匆匆往醫院趕。蔣湘峰狐疑:“誰在醫院?”
王春蘭告訴他,自己的姑姑王江華心肌梗死,在心內科住院,早段時間做了心臟介入手術,放了支架。蔣湘峰吃驚地盯著王春蘭:“心梗了?心臟介入手術是誰做的?”
“郭子敬主任做的。”
蔣湘峰試探地問:“郭主任手術做得漂亮吧?”
“確實不錯。”
蔣湘峰說:“郭主任的人品也很不錯,值得我們尊敬。據說,蘭花種得也不錯,最擅長種養春蘭,他辦公室就有一盆春蘭。只是年紀大了,還沒成個家。”
蔣湘峰瞟了一眼王春蘭,臉上泛起了一陣紅暈。王春蘭沒再說話,她聽懂了蔣湘峰話里有話。這一段時間,姑姑,蔣湘峰都有意無意在她面前提郭子敬,她明白這些人的心思,就是想把他和她往一起湊合,說是成全也好,說媒也好,反正就是有那么一點意思。她自己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有時很神奇,見到他,心跳會突然加速,臉上也覺得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