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大腦就像一塊存儲信息的硬盤,而且還是一塊剛出廠就是次品的渣渣玩意兒。每一次在它上面刻錄新信息的時候,舊的信息就會像被扔進了回收站里,然后進行一次極為緩慢的刪除處理。
但這回收站也不是啥好東西,估計內置的篩網破了洞。所以舊的信息就日復一日地重復著劫后余生的感覺,縱然大部分化作灰燼,但是只要還留有那么一星半點,那么就會在熟悉的刺激下再度泛起重重片影。張張模糊的舊照片匯聚在一起,便重現了清晰的回憶。
“這個NPC的Skin好眼熟…”末雨呆呆地掃視著從巖壁后赫然跳出的“小僵尸”,思考著他才了解的事情。
曾經,末雨也是一個獨立Skin制作者,當然,是屬于有緣才接稿的那種。不是因為喜歡鴿,而是他只給自己認為可以有交情的人做Skin。
說白了,是人配不上Skin,而不是Skin被人隨意揀擇,淪為商品。制作精良的Skin是有靈魂的,在服務器里又不可能看到真人照片,所以Skin一般都會給人預先留下關于一個玩家的印象,或好或壞。
“嘖,咋感覺以前做過這個Skin…不應該啊,我這多少年來只做過十份都不到,每份我都絕對記得住啊!”一拍腦袋,搖了搖頭,索性也就懶得去想了。對自己的記憶能力還是比較自信的末雨,自然不會認為這連想都想不起來的東西是自己的作品。
“幸好不是,不然就得去找服務器官方要賠償金了!”
末雨不住地唉聲嘆氣,但表情里卻清楚地寫滿了“我想敲詐”四個大字。
沉默,在這小小的花園之中,他突然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才好了。回想起之前那朵突然凋謝的蘭花,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那玩意兒居然是個比工業2里的核彈還要牛逼幾百倍的一次性秒殺武器!雖然看不到,但想想就知道是超長的生命條,一把看上去比血月之刃不知道高級多少的黑色鐮刀,看上去就是能把玩家反復蹂躪的荒古階評級,在這朵花面前,連個響兒都沒就嗝屁了。
末雨瞥了一眼NPC小蘿莉,白晢的小臉怯生生的,讓他不得不打消了這玩意兒是她放出來的技能的胡亂猜想。
“我倒想看看,這個任務的具體怎么說!”沒好氣地輸入了一行指令,任務信息赫然跳出,就如同普通的系統提示一樣。
“蘭靈劫”-“歸途”任務信息:護送特殊NPC[未知]回到家中,在任務未完成的時候,您的引怪范圍將鎖定為500%!如果[未知]死亡,則判定任務失敗,您的經驗值、金幣將清零!
“WDNMD!你倒是把這個家的坐標列出來啊!還有,這小NPC多少血你咋不告訴我?!要是只有一點血那不是玩死我么?!”
末雨的雙手狂抓著頭發,目中噴火。
“咝——”“吼!”“咯嗒…”
末雨:“…”
手中寒芒一閃而過,腥綠色的血液伴著尚抽搐不止的斷肢掉落在一旁。雙目一寒,身形暴起,鐵劍直沖一只骷髏的顱骨而去。迎風飛來一根目測有力量2打底的箭矢,然而畢竟是小白射的,精度就算是困難模式下也總有射不中的時候。擦過臉頰的一瞬,留下一道淺淺的痕,并未掉血,只是有些火辣辣的疼。
“真當你雨哥是吃素的了?!”他目光一寒。
磅礴的力道隨劍鋒傾瀉而出,就像是給那只小白做了一次不含醫保的開顱手術一樣,直接把小白的頭給削掉了一半。遺憾的是,骷髏本來就沒腦子,所以開顱手術沒法讓它停下手里的弓,于是下一劍便是橫掃過持弓的右臂,花白的骨骼與鋼鐵碰擦出些許火花,在海晶燈的照耀下,那根可憐的骨頭直接飛了出去,悄無聲息地落在一旁的草方塊上。
“吼!”背后僵尸的低吼聲陣陣回蕩,末雨心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連忙轉身,NPC是不會主動去動的,奈何僵尸卻像是看到了村民的樣子,蹣跚的步伐加快了許多。
“滾!!!給老子死開!!!”
眼前一空,熱血夾帶著怒火涌上心頭,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眼前不再是充斥著魔物的失樂園,只是單調的黑白重影,疊疊撞撞,循環往復,愈發清晰…
鐵劍先人一步飛出,速度快得驚人,插入僵尸腐爛的頭顱的一瞬,竟直接將它擊飛了十幾格之遠!
“鏗!鏗鏗…噗呲!”鐵胸甲上傳來陣陣箭矢碰撞的聲音,血量半格半格地下降了5點,繼而右胸劇烈地刺痛了一下,血量頓時下降了一格半。
破甲了!
眼前朦朧,不知不覺,血量就這么被磨到了兩顆心的低谷。
但現在一切在他眼中,都已早非原物了。
他看見的是焚燒浮世的業火,蔓延至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吞沒眾生的熔巖海嘯將好似零雨城的城市頃刻化作灰燼,NPC凄厲的慘嚎與玩家死亡時的白光交錯成絕望的樂章,伴著天邊之人的落淚,奏出世末之時的最后一曲…
不知道為什么,眼前的人影愈發清晰了,但僅限于顏色的方面。看不見容顏,唯聽得陣陣從遠空傳來的風鈴聲,本該是讓人心中雜念全無的仙音,此刻只是帶起洶涌的悲怮…
“別走…”
他的手重新握住了擲出的鐵劍,鋒刃以完全忽視攻擊間隔的頻率化作殘影,數只僵尸頃刻間被絞成一團團腐肉,如同爛泥一般癱在地上。背后依稀傳來幾道破空聲,末雨頭也不回,只道是一環驟起的劍光,箭矢便在半空中迎刃拆解,連同燧石制成的箭頭一并分為兩半。
怪物是殺不完的,500%的引怪范圍,幾乎是把這個礦洞的大部分怪物全部都給招來了。這數量就算是交給一個全身無附魔鉆石套的玩家,也是頗為吃力的活兒,更不要說是一個穿著鐵套,手上只有一把快爛掉的鐵劍的窮貨了。
他麻木地揮著劍,仿佛在幕后有那么一個操偶的大師,精準地舞動著手中的玩偶,展示他殺戮的藝術。
身后的目光呆望著他的背影,想說些什么,但卻無法開口。
她只是個NPC,就算打上了“特殊”二字,也仍未被賦予和玩家平等說話的權利。
“鏗!”
金屬斷裂的聲音,鐵劍早已是承受不住使用者如此高強度的攻擊,畢竟它只是兩塊鐵錠就能做出來的便宜貨而已,一旦遇到上大場面就完全不夠用!
末雨的動作為之一滯。
“噗呲!”
原先被穿甲的傷口又多了一箭,半格的血槽瘋狂跳動,渾身也因失血過多而顯得有些僵硬了起來。
“嗯?!什么情況??”末雨突然一個激靈,下意識地看向自己劇痛的右胸口,插著的兩根箭讓他臉色煞白。
他看向四周,怪物的尸體橫尸遍野,蜘蛛、小白、僵尸…凡是洞穴里最多的幾個熟面孔,基本都是在這里報廢過好多遍了。
“我…我干的?”末雨反觀自己的半格血槽,強忍著全身冰冷的不適,不禁自言自語道。
像是做了個夢,一切都簡單了許多,每一個物件在自己的眼前都成為了黑白的數據,自己揮手,他們便不復存在。
“原來…之前的夢,是這樣啊…”末雨的眼中流露出幾絲疲憊,他的確是好久沒有休息了。
四周的怪物雖然已經不多了,但仍是圍了上來,這是他們的天性。
“算了,清零就清吧,反正就是個莫名其妙的任務…只是苦了這個NPC。”
末雨緩緩闔上雙眼,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他真的累了,可悲的是,累得不知其所。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