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吉兩人進入到吳家,吳家親戚也來了不少,不少人看到周水田,倒是點點頭。
周水田衣裳雖然不華麗,但是整個人氣質優雅,如同一個公子哥一樣。
兩人到了客廳,李昌吉兩人行禮之后,眾人才知道正主是李昌吉這個穿著百衲衣的士子。
吳秀才再次打量了一下李昌吉,他當日倉促一瞥,事后在人勸說之下,心中也有一些拿不穩。
他按照相書上面,先辨認其神,李昌吉和周水田的神氣都清,只不過周水田靜若含珠,動如木發。而李昌吉是靜若無人,動若赴的。
就神氣而論,周水田在李昌吉之上,不過李昌吉天庭骨隆起,枕骨強起,太陽骨線起,眉骨伏犀起,顴骨若不得而起。
這五者皆備,的確是柱石之器。吳秀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而且李昌吉的面骨為青,正符合相書說言少年公卿半青面。
周水田只是為紫色,而且顴骨和眼爭,這是子嗣不立的面相。
吳秀才再次斷定了,這豐城年輕一輩,能比李昌吉還貴的沒有了,自己這些親戚,都是碌碌無為之輩,只不過他唯一擔心的就是一點,李昌吉眉角入鬢,脾氣不是很好。
不過想到日后李昌吉的前途,這一點就無足輕重了。
吳秀才打量完畢,然后對著李昌吉說:“李生,這件事,老夫已經考慮過,老夫見你是一位讀書人,這讀書人少時貧窮倒是無足輕重,日后要拾芥不過一場科考而已。我也不需要你什么嫁妝,只需要你一篇文字。”
“還請岳丈出題。”
“那就出一個學而優則仕吧。”
吳秀才說完,讓仆人拿來紙筆,周水田見事情可成,親自為李昌吉研磨,他知道李昌吉才學敏捷,尤其擅長時文,他時文寫出來,如同江河東流,千里奔騰,非是一般三家村學士能夠相比。
李昌吉這文不加點,不到半個時辰,這一篇文章就成了。
李昌吉將文字遞了上去,吳秀才看了最后,越看神情越是凝重。
吳秀才看完,將這文章交給自己親戚,這有一部分是入了學,凡是接過這文章看的,無不駭然,不能言語。
等親戚看完,吳秀才讓人將這一篇文章帶到秀樓上,給自己女兒過目。
吳家姑娘接過時文,丫鬟笑著說:“家里那些老爺們,看到這一篇文章,個個嚇得說不出話來,往日他們點評這文章,口口是道,如今卻一個個都好像不會說話了。小姐,這一篇文章到底如何呢?”
吳姑娘看了之后,喃喃念著其中一比:
“豈無豪杰之流不學而亦多事業?不知:有才不學,則倉猝立功,純雜與古人分半。無才不學,則奉行故事,功名與胥吏爭長。君子以為,不學而仕與不仕同,學而不仕與不學同,故辭僚友而不疑,當大任而不動。其一仕也,上以報國家養士之恩,下以雪處士虛聲之恥。
豈無迂闊之士信學而反多拘執?不知:誤以為優,則得諸野者必失諸朝。不待其優,則貧于身者豈富于國?君子以為,吾甚愛學,嘗愿不優以留其學,吾尤愛仕,嘗愿不優以重其仕,故鄭重以赴功名,即醞釀以成雷雨。其一仕也,大則竹帛表生平之經濟,小則文章抒黼黻之英華。”
這一比,筆調老道,渾然天成,足見李昌吉的文采,最為難得是,不做驚人之語,不用典故堆砌,卻鞭辟入里,非是文章大家而不成。
八股最難的就是,容易說轱轆話,四比最為考校才學,很多人才學不足,在中比就已經才竭了,只能說一些轱轆話,而李昌吉一股言不學而仕不行,一股言學不優也是不行的。
這沒有離題,又借題發揮,抒發議論,不落窠臼,自然不會落到轱轆話的境界。
吳姑娘對著自己丫鬟說:“這等文章,非是我等能點評的,他不過半個時辰,就能有如此章法,日后前途無量。”
丫鬟說自己需要去回稟嗎?吳姑娘點點頭,丫鬟到了外面,和管家說了,管家也到了吳秀才耳邊說了。
吳秀才捏著自己胡須,對著自己親戚:“諸位,以此文觀之,李生日后功名遠勝你我。”
眾人只是點點頭,平時他們倒是愛好點評晚輩文章,但是這文章他們想要譏諷,卻不知道如何譏諷。
李昌吉自然得意,若是說錢財,他身無分文,若是才學,他倒是才高八斗,他只是因為想要在小梁先生門下多學習,所以才沒有去取功名。
這林泉門下,有一條規矩就是,諸生來到書院只是為了學問,而不是科舉,林門四先生都沒有參加科考,他們的弟子自然也不會急著出仕。
周水田看著吳秀才得意的樣子,示意了李昌吉,對著李昌吉說:“昌吉,還不快拜見你外父。”
李昌吉連忙跪下,對著吳秀才說:“小婿李昌吉,向岳丈請安。”
吳秀才一笑,讓旁邊的仆人拿來一杯茶遞給李昌吉,李昌吉接過之后,說了一聲岳丈大人請,這吳秀才接下喝了之后,對著李昌吉說:“你如今功名未成,先行文定,等日后你獨占鰲頭,鴻臚唱名,天子賜婚,再行完婚,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李昌吉自然愿意了,如今的他,連自己都養不活,若是倉促成婚,只怕會誤了這位吳姑娘。
吳秀才讓他去準備禮物,然后選擇一個吉日,好行文定之禮。
李昌吉告辭離開之后,吳夫人走出來,對著吳秀才說:“老爺,你真是鐵了心,將你那寶貝女兒,嫁給這個窮小子了。”
“這件事你倒是可以問問你兄弟,就這一文章,等待日后揚名了,天下讀書人還要捧著他的集子當做寶貝。”
吳夫人哥哥是一個舉人,對著自己妹妹說:“妹妹,妹夫所言不錯,我在學中見過不少人的文章,如這李昌吉的,真是沒有,而且這文章不過半個時辰而成,若是我這個舉人,怕是連破題都還沒有擬好。”
“這,這,唉,希望這個李昌吉真的能夠高中。”吳夫人見自己兄長都這么說了,也不好再說什么。
她到了秀樓,見到自己的女兒,忍不住淚眼潸潸,吳姑娘連忙上前問安,詢問自己母親哭什么。
吳夫人將事情給吳姑娘說了,吳姑娘勸說自己母親,這李昌吉非是平凡之人,自己嫁給他,最多吃一段時間的苦,日后必定得到朝廷誥命。
“女兒,你糊涂呀,娘都知道,這朝廷舉士,乃是以身份而非是才學,那李昌吉再由才學,也不過當一個知縣,而附近知縣為自己兒子來求婚的少了嗎?”
吳姑娘勸說,如今朝廷舉士愛賢,才能之士,得到圣人重用的不少,就這東南府的知府,便是寒士出身。
在吳姑娘的勸說之下,吳夫人最后妥協了,說如今只是行了文定,日后若是李昌吉并不能中進士的話,那就將這婚事給取消了。
吳姑娘聽到吳夫人這么說,心中有些不舍,等吳夫人告退之后,吳姑娘寫了一首詩,讓丫鬟帶去書院,交給李昌吉。
不過這件事要小心,免得到時候被人知道了,會惹來非議。
丫鬟說明白,和管家一起,以詢問李昌吉是否定下吉日為理由,到了書院。
李昌吉也沒有找陰陽先生,而是找了一本萬年歷,見二月初六適合納吉,就定在了那天。
丫鬟趁著管家不注意,將詩遞給了李昌吉。
李昌吉也不動聲色收下,等到他們離開之后,才打開看了看,原來上面寫的一首詩 傍檐臨水已條條,拂翠拖黃態更嬌。
淡薄似憐桃葉色,輕狂豈慰小蠻腰?
三春莫待花飛霄,九烈應時綠染袍。
容易一枝持贈別,馬鞭加策奮題橋。
李昌吉是一個聰明的人,這一首詩看似寫的是柳枝,但是內中別有深意。
這時候周水田為李昌吉置辦文聘之禮回來,李昌吉也沒有藏著,將這一首遞給了周水田。
“水田,你看這一首詩,是不是說…”
李昌吉沒有說破,周水田點點頭,告訴李昌吉說:“不錯,的確要說,這吳家有毀盟的意思。”
“他乃是縉紳之家,如今文定尚未成,就有毀盟之心,豈不是讓讀書人寒心。”
“按照尾聯來看,若是昌吉你沒有取得功名,那么自然會有毀盟之舉。這不過是縉紳常態而已,不過你岳丈非是一般人,想必乃是吳家族人,輕你寒士而已。”
李昌吉沒有說話了,周水田知道李昌吉為難什么,對著李昌吉說:“昌吉,這科第之事,早也成,晚也成,但是如今大好年華,空耗在科場上,誤了學問,日后必定悔之晚矣。”
李昌吉是一個爽利的人,很快就有了決斷了,他對周水田說:“不錯,我乃是要立下不世功業之人,怎么能夠為這種小事,而壞了我的學問。如今吳家娘子鐘情于我,我若是娶她,必將給她一個誥命夫人的封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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